苏联1991 第38节

第七十七章 老兵不死,只是凋零

但兹维亚德肆无忌惮践踏苏维埃主权的行为也引起了部分真正爱国者的愤慨,那些曾经在卫国战争中为伟大的理想奋斗过苏联红军们虽然已经老去,但是看到电视上被推到的列宁铜像的时候再也忍不下去了。他们自愿的走上街头去斥责分裂主义势力的无耻行为!哪怕面对来势汹汹的闹事学生,在斯大林格勒保卫战中失去了一条手臂的苏联老兵伊瓦乌里下士也没有畏惧过。

已经头发灰白的伊瓦乌里下士穿着军装站在成群结队的学生们对立面,神情严肃。而他的周围却是空无一人,一如他在1942年风雪漫天的散兵坑里面对纳粹铁蹄时候那般无所畏惧,胸口的红星勋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都给我停下,孩子们,你看看你们在干些什么!”伊瓦乌里下士严厉的呵斥道,他上面一步站在游行的学生面前,越是义愤填膺却越显得势单力薄,空荡的袖口随风摇摆,像是诉说那遥远的战友和曾经的伤痛。

伊瓦乌里下士隐约有一种错觉,好像他又站在了那场伟大的卫国战争的战场上,身边的队友全部牺牲后只有自己一个人拿着波波沙冲锋枪对准了来犯的纳粹敌人。

“老头子,你在干什么,赶紧给我滚开。”为首的学生可不在意他,一个年过花甲的臭老头还能对他们产生怎样的威胁。他向伊瓦乌里竖起中指,不屑的说道,“一个糟老头懂个屁,我们这是在拯救这个国家,从苏联畜生的蹂躏中拯救出来,你敢反对我们,你就是个叛国者。”

“叛国者?”听到这句话伊瓦乌里青筋突起,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愤慨,他右手抓起另一边空荡的袖子,直步走到那个比他个头还高一截的学生面前,愤怒的说道,“你看到这个没有?当你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就在为这个国家赴汤蹈火,奉献自己的青春!1942年我在战争中失去了一条手臂,我们这一辈用鲜血才换来你们今天安定的生活,而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孩子居然想毁掉你们父辈为之奋斗的一切!”

“你可以骂我是一个糟老头,可以骂我是一个残疾的废物,但是你不能骂我是个叛国者,我爱这个国家!”

伊瓦乌里的嘴唇在颤抖,这一瞬间他想起了几十年前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和他坐在一起的政委在短暂的停火中闲聊了一下未来。他问政委最大的愿望是什么。戴着眼镜显得有些书生气的政委这样回答他,“我希望我们的后辈永远不要经历这样的战争悲痛,他们可以生活在和平的环境中愉快的成长,成为对社会有用的人。为了这样美好的未来,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

伊瓦乌里永远记得年轻的政委说道这里时的憧憬眼神,明亮的如同北极星。他也同样记得最后一次冲锋的时候,跑在最前面的政委被敌人一颗子弹打中心脏时倒地的神情。政委临死前那句话还在伊瓦乌里的耳边回响,不是跟战时宣传一样的共产主义主旋律,而是一句朴素到不能再朴素的话,说完带着微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

“政委你当时说为了孩子,为了未来。可是你看这些孩子却在干些什么,他们在糟蹋我们的奋斗的一切啊。”伊瓦乌里用手抹了一下泛红的眼睛,嘴角微微抽动着。

那个学生领袖一开始还觉得莫名其妙,为什么这个糟老头突然拦在他面前,等他的目光扫到老头胸口的红星勋章时恍然大悟,原来这家伙是曾经的苏联红军。正打算让绕过他继续前进的时候,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

既然是反对苏维埃政权,为何不朝这个老家伙开刀呢?

他向后面已经躁动不安的队伍打了一个安静的手势,原本叽叽喳喳嘈杂的队伍慢慢的安静下来,他转过身对身后的学生们说道,“都安静一下,听我说。”

学生领袖左手指着面前的伊瓦乌里,大喊道,“我们不是要反对苏联的政权吗?看,眼前这个老头子就是效忠那个残暴独裁政党的走狗!一个跪舔了共产主义几十年忠心耿耿的奴才,同学们,就是这样的走狗,才是阻碍我们格鲁吉亚民主进步的绊脚石,我们绝对不要放过这种人,要怎么做?”

“打倒这个苏联走狗!”身后的学生异口同声的大喊道,用最恶毒的词汇羞辱着伊瓦乌里,全然不顾对方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对,打倒苏维埃走狗,格鲁吉亚民主阵线万岁!”学生领袖重复了一边口号,正好身边的一位学生手中拿着一瓶牛奶,他一把抢了过来走到伊瓦乌里面前。

“你想干什么!”伊瓦乌里恶狠狠的盯着这个人,说实话他很想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然而在军队中一直强调的纪律性深深的烙印在他的心中,伊瓦乌里才没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后辈下手。

他二话不说拿起那瓶牛奶,高举过伊瓦乌里的头,然后将整杯牛奶全部倒在他身上,白色的牛奶顺着他的帽子慢慢的留下,流过帽子上熠熠生辉的红星,流过庄严整齐的军服,流过他老泪浑浊的双眼,以及一颗失望悲伤的心。

倒完牛奶后他将瓶子一忍,朝后面的人摆出一副胜利的手势,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却迎面被人狠狠的揍了一拳。伊瓦乌里向一头愤怒的狮子扑向学生领袖,在众人惊呼的时候,年轻力壮的学生憋足了劲头将伊瓦乌里使劲往后一推,这位饱受屈辱的老兵再也不能像当初割开纳粹喉咙一样年轻有力了。他直接被学生领袖推倒在地上,胸口的勋章也掉落在泥泞之中,蒙上一层灰尘,遮蔽了勋章在阳光下闪耀的亮光。

学生领袖擦了擦鼻孔流出的血,走过去一脚踩在伊瓦乌里的胸口,讥讽的说道,“我去你的,赶紧给我滚开,一个老头子还想着动手吗,也不看看我们身后有多少人,你才一个人而已。有什么资格敢跟我们这样讲话,走狗!”

伊瓦乌里用不服输的眼神望着他,当他的手摸到胸口发现勋章不见的时候连忙挣扎着想站起身,寻找回曾经属于他的荣耀。

眼尖的学生领袖看到了那枚掉落的红星勋章,他在伊瓦乌里伸手拿到之前一脚踩在上面,朝乌黑发臭的路边水沟里里狠狠的踢了一脚,红星勋章伴随着污泥一起掉落在水潭之中。

“走狗就该有走狗的样子,别总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冷笑了一声,招呼着后面的同学继续往前走,不必在理会这个人。

学生队伍继续前进,在伊瓦乌里面前经过的学生有些抱着同情的目光摇摇头,有些冷漠的他在身边走过,报以一声嗤笑,而有些则朝着伊瓦乌里的身上吐了一口痰。

所有人都遗忘了那些战火纷飞的岁月,这个老人所属的连队为了保卫他们的国家,除了他之外全部牺牲,那些父辈的鲜血和旗帜换来的却是糟蹋和羞辱。

“连长,政委,我真的对不起你们。”伊瓦乌里用肮脏的手背摸着眼睛,止不住的流泪,脸上留下黑色的印痕,像卫国战争时期那些灰头土脸的年轻脸庞一样。只是这次倒下了,却再也没有站起来。

而这一天,所有经过大街的人都看到一个穿着肮脏军服的老人坐在大街上,把头埋胳膊里,呜咽的哭泣。

第七十八章 冲突持续

不单单是伊瓦乌里这样的苏联老兵,还有许多前去自愿制止反对派示威游行的人受到了谩骂和人身攻击,甚至部分出现了推搡受伤的行为。感受到势单力薄的群体将目光投向了莫斯科,他们第一次热烈的渴望苏维埃政府可以出来为他们主持公道。

而在南奥塞梯和阿布哈兹人聚集地,更可怕的事情还在继续,被极端民族主义者煽动的格鲁吉亚人聚集到阿布哈兹,他们逢人便污蔑歪曲阿布哈兹族在格鲁吉亚的所谓“兽行”,然后愤怒的人群开始聚集,号召对阿布哈兹人进行残忍的“报复”行动,暴徒们重生了街头,一路上又打又砸,那些阿布哈兹人的房屋被烧着了,妇女们抱着孩子,站在燃烧的房屋面前撕心裂肺的哭喊着。

从区民警分局派来的民警试图阻止愤怒的年轻人,但是暴徒越来越多,最后竟然达到了数千人左右,民警势单力薄的警力根本毫无办法。暴徒们在四郊区东突西闯,打砸抢事件在继续发展,南奥塞梯人和阿布哈兹人的家里都遭到了抢劫,人人担惊受怕,后来发展到把燃烧的火把和莫托洛夫燃烧瓶从窗户扔进去,点燃了的房屋。

阿布哈兹当局采取紧急措施,将一些人撤进了区党委大楼,收容了几百名的阿布哈兹老人,妇女,儿童和残疾人,在区党委会议大厅内建立了临时避难所。丧心病狂的暴徒已经开始并不满足于烧毁房屋,人群对区党委大楼发动了真正的冲击,要求把阿布哈兹族人全部交出来,区委第一书记和区执委会主席卡德罗夫发现守住区委大楼已经不可能的时候,为了拖延暴徒发动进攻的时间,他自愿的站了出来,提议将自己充当人质,试图跟门外的格鲁吉亚人谈判。

当周围的人劝告卡德罗夫不要去冒这个不值当的风险的时候,他只是回过头微笑着面对身后的老弱妇孺,希望能让她们安定下来,他的木管掠过每一张带着惊恐的脸,语气尽量平静的宽慰她们,“我是共产党员,有危险时必须走在最前面,确保在场所有人的安全。请相信我,警察和军队一定会来救你们的,不要害怕。”

在一群贪生怕死的领导人中做出这样的选择是很需要勇气的,他自然清楚落在那些人手中有什么样的下场。这位阿布哈兹族的中年男子最后回头望了身后想要保护的人一眼,然后举起了双手,义无反顾的向门外举着火把的格鲁吉亚人走去,嘴里用格鲁吉亚语大声喊着,“别冲动,我是区委第一书记,我来跟你们谈判的。”

卡德罗夫亮明的身份却没能帮到他半点忙,人群里顿时有人高呼烧死这个格鲁吉亚叛徒。愤怒的暴徒们揪着卡德罗夫的衣领,将他狠狠的按到在地,拳打脚踢。

“打我可以但是不要为难里面的老人和孩子。”卡德罗夫抱着头任凭被他们狠狠踢踹,他微弱的恳求被人群高喊的口号所淹没。

卡德罗夫的结局是受尽了侮辱,人群威胁要把他撕碎,然后再将里面的阿布哈兹族人全部烧死他们。鼻青脸肿的卡德罗夫却依旧不卑不吭的试图说服这些人,但卡德罗夫换来的是继续的拳脚相加,肿的睁不开的眼睛,还有五颗被打落的牙齿。

暴乱还在持续,那些乔治亚土地上的非格鲁吉亚人仿佛进入了黎明之前最寒冷的一刻。

还有一桩更加令人发指的罪行,这些年轻的暴徒拦下来一辆汽车,里面坐着四名从骚乱的奥拉齐村出逃的阿布哈兹族人,其中有一位不满十六岁的少女,他们先是将这四个人暴打一顿,然后放火烧毁汽车。一群畜生对那名少女肆意凌辱持续数个小时之久,然后再把打得半死奄奄一息的四个人拖到野地里捆绑起来,因为害怕事后被指认出来,他们干脆残忍的浇上汽油,将这四个人活生生的烧死。

当雷日科夫听到暴乱消息的时候,他立马放下手头上的工作,第一个自告奋勇飞往难民区,哪怕那边还没平静下来。自从乌兹别克的费尔干纳事件之后,每次出现这样的场景,他都是最先出现在灾区的第一线,如果苏联人民有印象的话,他们依稀会记得三年前那场暴乱发生的时候,《东方真理报》头条刊登了两幅照片,一幅是微笑的戈尔巴乔夫在波恩市的阳台上向德国人招手,而另一幅则是雷日科夫站在费尔干纳的梅斯赫蒂人被烧毁的房子面前,为眼前的悲凉场景所震惊。

雷日科夫的周围都是女人和孩子,还有一片令人心酸的哭号声,他来到难民营的营房门口,阿布哈兹族的委员会正等待着跟他谈判。

“祖国放弃我们了吗?放弃我们这些阿布哈兹族人了吗?”

妇女代表开口的第一句话就让雷日科夫没有由来的感到一阵心疼,他摇摇头,艰难的开口说道,“没有。”

“那为什么三年前第比利斯骚乱的时候,格鲁吉亚人说要将我们赶尽杀绝的时候没有人救我们?那为什么三年后发生一样的骚乱,同样没有人来拯救我们?”妇女的语气很平静,讲出的话却如同锋利的尖刀扎在雷日科夫的胸口上。

三年前的确是戈尔巴乔夫的故意不作为导致了第比利斯事件滑向无法挽救的深渊,而三年后的今天却是因为中央高层内部的意见分歧导致了救援的延迟。

他很想对妇女说莫斯科正在想尽一切办法救援你们,但是最后雷日科夫只是喉咙滚动了一下,勉强从嘴里挤出一句对不起。

妇女摇摇头,哪怕在暴乱中她失去了自己五岁大的孩子,依旧回答的很冷静,“我不需要祖国的回答,我只希望莫斯科能站出来,为我们这些死去的无辜的人,进行一个公正的判决,这是祖国欠我们的。”

“我们必须派驻军队维持稳定,不能再等待了。”从难民营房回来之后,雷日科夫几乎是用嘶吼的态度答复莫斯科当局的询问,他很清楚每次的暴乱都是苏维埃江河日下的征兆,民心的散失。

而在莫斯科,亚纳耶夫将雷日科夫的报告,以及现场拍摄的照片丢在了中央紧急会议上,对面前神色凝重的众人说道,“每耽搁一秒钟都会有无数向这样的悲剧发生,死去的人,大屠杀,你们确定要这样继续这样干坐着无声抗议,然后眼睁睁看着无辜的人死去?”

会议厅里一片沉默,没有人表示赞同也没有人表示反对,在会议召开亚纳耶夫向所有人透露了自己对付加盟国的全盘计划之后,换来的是只能听到沉重呼吸声的静默。不敢说赞同是因为计划太过疯狂,而不敢反对是因为即便说了,亚纳耶夫也不会听从。

亚纳耶夫像是全然不在意现场的感受,直接对电话另一头的高加索军区特别行动总指挥罗吉奥诺夫将军下达命令,“现在你立刻派驻军队进入格鲁吉亚,我会让格鲁吉亚内务部的部队协助你们,从现在起你就是高加索军区的总指挥,是的,直到我宣布戒严结束之后。”

“要是真如总书记所说的那样,发生了武装冲突,如何解决那些问题呢?”这是罗吉奥诺夫将军唯一担忧的一个问题。对付骚乱,内务部的人比他更有经验,倘若一旦变成了武装冲突,他需要亚纳耶夫的授权。

这一点亚纳耶夫同样心知肚明,所以他当着所有人的面故意大声对罗吉奥诺夫说道,“假如真的有平民拦在你们面前,就用装甲车直接碾压过去。他们是不是我们保卫的民众,而是苏维埃的敌人!共产主义的叛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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