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68节

  苏家大哥道,“我就不交代了,既然李兄弟让你去,肯定给你安排了,你听他交代就行了,这是个稳重人。听说副食部马上要装公共电话,等通了以后,我打电报把号码给你,直接电话,就不要电报了。在外面好好点,照顾好自己,家里有我,你也就不用操心了”

  苏明点了点头,开始收拾行李,听说南方冬季不冷,棉袄什么的都不准备带了,衣服之类随便带几件就可以。

  送行那天,何芳要跟着李和去火车站,“他是你朋友,难道就不是我朋友,我怎么就不能去了?”

  李和说,“不是,我就去给他送点东西,去了就回来了,来回折腾,不是多受趟罪吗?”

  “所以带不动我了?”

  李和连忙摇头,“不是,不是,我是说...“

  何芳一把夺过车把,“上来,我带你”。

  李和还要说话,何芳已经骑了一段路,只得紧跑两步,坐到了后车座上。

  一个娇滴滴的大姑娘骑车带着男生,引起了超高的回头率,李和羞得无地自容,刚没过两站,就跳下来了,在后面喊,“停下,我骑车带你,你赶紧下来。”

  何芳哈哈大笑,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苏明这次走,是以南下做生意为由,也并没有声张,来送行的除了家里人,都是几个熟人。

  李和从口袋掏出几张纸递给苏明,“这是做磁带需要采购的清单,还有一份是操作指导,你应该看得懂,如果自己真看不懂,随便从厂子里请个老师傅都能懂,不是复杂的东西。路上也照顾好自己,到了以后直接去我写在纸上的地址,去找于德华。遇事不要慌,不要冲动,多看,多想,这才能进步。钱装好,不要大意了”

  苏明拍了拍手里的提包,低声道,“都在我们包里,够折腾了,二彪我们6个人呢,钱都是分开装在每个人的包里,啥事不会有,你瞧好就是”。

  何芳笑着说,“那我也祝你一路顺风,等你回来,请你喝酒。”。

  “那必须的,又不能在那待个十年八载的”。

  苏小妹突然说,“哥,徐姐姐来了,那我们先走了”。

  说完拉着自家老娘就走了。

  大家抬头一看,徐嘉敏穿着一身便装,直挺挺的站在不远处。

  李和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何芳拉住了,“先走再说。”

  “别啊,我还没交代完呢”,李和被何芳强行拉到了远处。

  走到广场边,何芳指着李和的脑袋,“你咋不开窍呢?不拨不亮,你看看他俩旁边还有人吗?你连个孩子都不如“

  李和一瞧,刚才围在苏明旁边的一圈人,现在一个也没了,散的干净,只剩下苏明和徐嘉敏了。

  又看了一眼,躲在不远处的苏明老娘,眯缝着眼睛,笑得一脸不怀好意。

  李和这次是真的明白了什么。

  苏明看到一身便装的徐嘉敏,突然笨拙的像个陌生人,“你来这边办事?”

  徐嘉敏递过一个油纸包,“你将要在车上吃午饭”。

  苏明好像没反应过来,木讷的接了,说,“谢谢”。

  徐嘉敏深吸一口气,说,“苏明,对不起”。

  “啥?”苏明听的有点怪怪的,又连忙摆手,“没事,咱俩以后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徐嘉敏的呼吸更重了,好像要极力压住心里的火气,“在那边好好表现,不准处朋友”。

  “那不可能,我是去做生意的,不处朋友,我怎么做生意。”

  “我是说女的”

  “做生意哪里分男女,谁规定就不能和女人做生意了。”

  “你非故意跟我抬杠是吧?”

  苏明见徐嘉敏怒气值飙升,急忙应付道,“行,行,都听你的”。

  徐嘉敏笑着看了苏明一眼,又递了一张纸条“这是我办公室电话,到了就给我电话,必须给我打,记住是必须”。

  说完转身就走了。

  等徐嘉敏走了,苏明老娘急忙过来,眉开眼笑的说,“儿子,这媳妇好,妈认,赶紧的要抓紧机会,你看又是公家人,长的又好看,大小又是个官,配你卓卓有余,机不可失失不再来,过这村可没这店”。

  苏明不喜欢听聒噪,“我的老娘,你想哪里去了,人家怎么看得上我一个个体户。不要想多了,火车要开了,时间差不多了。”

  跟大家打完招呼,就带着后面二彪几个人进了火车站,应该是挤进了火车站。

  何芳突然感慨的说,“难怪你俩能凑一起,果然跟好人学好人,跟王八学咬人,又多了一个糊涂蛋子。”

  李和说,“你话说清楚,是我带坏他了?“

  “听不清人话,就自己琢磨。”

  

30、女排

  

  骑车经过东便门的时候,到处一片喜气洋洋,许多人拥在马路两边,李和停下问旁边的老头,“大爷,这干嘛呢?”。

  老头兴奋的指着远处的条幅说,“听人说,姑娘们要打这过,进中南海,领导亲自接见。我们可把全世界都干趴下了。”

  李和眯眼看了远处的高高的条幅:

  利马一战又夺冠,五星旗飘他乡土。

  让“三八”“五好”之花开遍祖国大地。

  学习中国女排精神,勇攀科学文化高峰。

  祖国荣誉高于一切——向女排学习,誓为祖国运动医学事业拼搏。

  .....................

  李和骑近了,把两边的条幅都看完了,才知道中国女排又在秘鲁首都利马夺了世锦赛冠军。

  看着到处喜气洋洋的,哪怕再经历一次,李和也忍不住心里的激荡,中国人太需要一些东西来证明自己了。

  1981年女排世界杯夺冠更多只是鼓舞,想着我们不是那么差,我们还是那么凑合,那么1982年世锦赛的再次夺冠,更多的意义是民族自信的提升,大家开始想着怎么超越,老外不过如此。

  对女排的姑娘来说,能进中南海是多么大的荣耀,对他们个人来说,这才是他们人生的真正起点,后来退役后从商、从政、执教,没有一个差的。

  何芳高兴的说,“我们真的又赢了吗?”

  李和笑着说,“那是必须的”。

  李和也说不清女排精神是什么,书面一点无非就是拼搏向上,但是经历过的都知道没有那么简单。

  中国打开了国门,不管是经济、文化、体育、工业,只要你能想到的行业,几乎都是一付弱鸡模样。

  对国家的政治制度,以及未来前途,很多人其实是怀疑的,高度不自信的,一股自我怀疑和否定气氛在弥漫,许多人有迷茫、有惊喜、有渴望,而女排恰恰给这种气氛注入了一种新鲜的活力,激励着大家前行。

  女排的拼搏精神,这种激励和鼓舞作用在今天许多人看来是空洞的口号,但是确实是实实在在的鼓舞了一代人。

  吃完晚饭后,李和依然习惯性的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刮起了风,有点凉了,不得不套上了一件毛衣,不过还是舍不得回屋。

  月亮又圆又软,双手放在扶手上,脚搭在茶几上,说不出的自在。

  “给你个月饼”,何芳从厨房出来说道。

  “不年不节的,吃啥月饼”,李和顺手掰开,月饼还是青红丝馅的,馅饼的料特别足,质地很硬,一块月饼估计可以啃半天。至于五仁月饼,豆沙月饼还算奢侈品呢。

  何芳说,“十月一号那天就是中秋,你怎么就不知道呢?白天咱们去了香山,晚上老于叔他们又在,我就忙得忘记把月饼买了,好在今天月亮也不差,真圆,真亮,我给你补上。”

  “又不是小孩子了,谁还吃这玩意。”

  李和咬了一口,太甜,腻的很,不过对有的家庭来说,月饼还真不容易吃上,有的孩子多,过节时只有最小的孩子才有月饼吃,其他的孩子只能眼巴巴地瞅着。

  何芳说,“我还真没见过比你嘴巴还挑的,你这人就浑身毛病。你是没受过饿。”

  李和说,“我怎么可能没受过饿呢,那种半夜饿醒,怎么都睡不着的感觉,饿的连哭的力气都没有的感觉,会记一辈子。所以我才觉得能活着就是赚了。”

  “既然已经赚着了,你还挑剔个什么劲。”

  “老祖宗早就给出了定律: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剩下如意之事不过一二分而已。人生就是人的生存,一切为了生存,更好的生存。人最根本的本性不是善与恶,而是追求快乐,回避疼苦。这是自然选择,似乎没有生物会是例外。人吃饭是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而是要吃好饭,吃大餐。在我有能力的时候,我就需要努力来提高自己的生活品质,就要有的挑剔,不然跟蟑螂有什么区别。”。

  何芳笑道,“你鬼话一大堆,谁信你“.

  第二天两人一回学校,就又开始了两点一线的生活.

  气温越来越低,李和无奈只得套上了臃肿的大袄子,整天缩着脖子.

  陈硕把手里的几张手抄诗递给李和,“这是新诗,你看看:一切信仰都带着呻吟,一切爆发都有片刻的宁静,一切死亡都有冗长的回声。你看看写的多好”。

  李和说,“认真看你的英语,准备好好出国。少看这些乌七八糟的”。

  陈硕不乐意的道,“你不怎么能说是乱七八糟呢?这是文学,这是诗歌你懂吗?”

  “一个建筑工人的无病呻吟而已,好像离了他们地球就不能转。”

  陈硕说,“你这人一点艺术细胞都没,虽然我不准备做作家了,可这点艺术修养还是有的。”

  李和拍拍陈硕肩旁,“人啊,要朝前看,一掉进琐碎里顾影自怜就不好玩了。这帮人本身就没几个好鸟,学历不高,视野也没,仗着读过几本书,就敢言必称诗人、思想家,写得过于阴暗了,似乎是要衬托他们的光明。一副小市民做派。咱要豪气点,大气点,自己过好比啥都重要。”

  文学性,艺术性不谈,李和对这帮子知青文学的散文诗歌,大概是没有好感的,这帮人把下乡视为下狱,遇到跳骚都要叫个半天,把一切视为苦难。只要谈到农民必然要归为愚昧、无知。李和自己就是农村出身,自己骂可以,但容不得别人说不好,总是要不自觉的要站到对立面去,见到这些人给一板砖是最起码的农民操守。

  陈硕说,“哎,跟你没话说啊,我还是看我英语了”。

  下午拿到张婉婷的信,大概是这阶段最开心的一天了,总算放下心了。

  信的内容其实没有什么,就是一些日常的学习感想,同学相处,但是学习压力很大,一直没有时间回信。

  李和想想,刚到陌生地方,胆怯慌张都是不可避免的。

  食堂吃完晚饭,李和就开始爬在自习室里写回信,抑制不住的思念还是写满了几张纸。

  

31、潮起潮落

  

  李和早上起来的早,依然习惯性的跑了一圈。

  在报栏看到武汉汉正街的报道,总算心里松了一口气。

  工商总局在武汉召开全国小商品市场现场会,想在全国宣导汉正街小商品市场的经验。

  以个体商贩为主的经营日用小商品的汉正街市场,在全国出名了。

  汉正街成了有数百名从业人员、400米长的街道集市,根据顾客需要直接从厂家进货,依据市场供求自行定价。

  所有的关于“小商品”概念范围的争论终于尘埃落定。

  以前在国家统销统购范围内的商品,个人如果自行进货、自行运输、自行定价销售,就算做投机倒把罪。

  国家允许个人销售的产品就只有小商品,那么小商品的范围,就不是那么好定义了,有的地方把衣服、手电筒算作小商品,个人可以自由贩售。有些地方只把针头线脑算作小商品,你卖衣服、鞋子之类就是投机倒把;有的地方更开放一点,只打击票证外汇券贩子,其他一概不理。

  这种全国的差异性很明显。

  李和认为,这次人民日报、工商总局出来定了调子,算是商品流通领域的革命。没有汉正街的星星之火,就不会有后来全国的燎原之势,小商品市场一下子到处往外冒,之后全国市场发展风起云涌,沈阳五爱、浙江义乌等市场接连兴起,市场经济的大潮也自热而然的随之而来。

  李和刚回到了班里就拿了苏明的电报。

  苏明已经通过于德华从香港买回了刻录机和材料,可是做出来的磁带不是搅带就是模糊,还在继续摸索阶段。

  李和也知道,刻录磁带最麻烦,有一定经验的人才能做,一旦有一格录制不上去就会造成卡带,那么就意味着磁带报废录制失败,等于没用了。

  如果磁条差一点的,录出来的就更没法听了,录歌曲好点,声域广,那点噪声可以忽略不计,如果是英语磁带,就只能剩下兹兹声了,好多学生倒是深受这种干扰。

  电报上也说了于德华的情况,于德华算是站稳了脚跟,第一批货就有了15万港币纯利,可把苏明羡慕坏了,直感叹,这钱来得太容易了,更坚定了做磁带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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