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34节

  谈工业这个题目太大了……

  以材料科学为代表的基础工业中国确实差得太远太远。

  材料,热处理,机床母机,机床,数控系统,伺服电机.............

  这些东西就是相互连环套在一起,解开一个其他的就有解开的希望。

  就像点技术树,全点开了才能晋级,有一个点不开就只能卡在那。

  但是任何一个点,起码在目前不是靠个人可以做到的。

  想生产一件产品,第一件事就要考虑到产业配套,工业体系能不能跟得上。

  比如有打火机工业,有袜子加工业,有罩裤衩缝纫业,有粘胶塑料鞋,都是完整产业链,完整的上下游配套。

  现在中国尚未完全加入国际分工,个人想在工业上一展拳脚是多么的难啊。

  哪怕李和想造个最简单的dvd,最基本的芯片问道都解决不了,全部需要进口,可是从哪里来外汇额度,这时候的外汇是多么的紧张啊。

  大部分的外汇都需要用在高精尖的航天、军工行业上,民用行业只能慢慢来。

  所以八九十年代基本都是包括港台企业在内的外资,中国消费市场疯狂圈地跑马,一句话,有钱任性。

  知易行难,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吧。

  今年的暑假,学校难得放假。

  李和早上刚起来,刷好牙,问正在洗衣服的张婉婷,”媳妇,你回老家不?”

  “你不回,我也不回了。回去看书也不安稳,老娘肯定找茬”张婉婷抬起头,用袖子抹了下额头的汗“我跟你说多少次了,毛巾要晾开,你每次用完就那么随意一丢,褥成一团了。说一百遍了,你也不听”

  李和赶紧道,“我知道错了,媳妇,那我去买菜?”

  “桌子有豆浆、油条,吃好饭再去。今天千万别再买多了,天热就嗖了。”张婉婷,只是觉得自己家的菜真的够了,再拿,她还得再处理,已经一厨房各种泡菜,各种酱料了,再多买东西回来,她还得想心思去做了,不能浪费,“大肠还有半挂,我洗干净了,中午吃大肠。”

  张婉婷做饭总是留着心思,李和最喜欢吃这些东西

  吃的时候不用剪开,但要氽水。

  跟回锅肉一样,先用姜片煮到七八成熟,捞出来,切成拇指头大小,回头配上圆葱,青椒一块爆炒。

  洗完衣服,跟往常一样开始收拾屋子,不管啥时候,她不能忍受家里乱糟糟的,开窗透气,把被褥什么的放回炕柜里,炕再扫扫,再扫扫地。

  苏明老娘门前路过,也就凑了过来。

  “这个王家媳妇有点怪!”她说的是肯定句。

  这王家媳妇就住在苏明家对门。

  苏明老娘嘴巴有点碎,不过张婉婷还是看苏明的份上,对她很客气。

  当然,东家长,西家短的,她也很爱听爱说,张婉婷觉得有这么一个邻居,倒是足不出户的,知道了不少八卦。

  “刘婶,等会你那鞋样子,还要帮我拿一份,42码的”,张婉婷这几天帮着李和纳鞋底。

  “多大个事,回头我让我家丫头送过来”,刘婶说十句,她也回不了一句。

  现在刘婶说王家媳妇了,张婉婷只能抬头对她笑一笑,这已经足够让刘婶有说下去的了。

  “我怀疑她搞破鞋”,刘婶在这望儿山一片是土著,什么事情都是门清,添油加醋,唾沫横飞。

  真假张婉婷无从确定,只是被唬了一跳,“婶子,这可不能乱说,事关人家名节呢,都是街里街坊的,传出去多难看”。

  “我就信你,才跟你说,别人我才懒得说”,刘婶好像让张婉婷沾了多大的光似得,“你瞧瞧整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秾抹艳涂的能是好人吗?”。

  ”婶子,就因为这个?”,张婉婷不确定的问道。

  刘婶信誓旦旦的道,”那还能咋的?正经人可不能那么穿“

  张婉婷笑着道,“婶子,人家穿的是高跟鞋,裤子叫牛仔裤,擦的是口红,哪一样不是正经了。你看你家苏明不也穿牛仔裤吗?你再往西单去瞅瞅,现在小年轻,好多都这么穿,这能有啥啊?“。

  刘婶不服气的道,“搁过去,只有窑姐才能这么穿,反正我是看不惯眼”。

  李和买菜回来,刘婶倒是有眼力价,自觉的抬腿走人。

  李和把菜放好,笑着道,“就她这么个没事转悠,你能安心看书?“

  “他也就偶尔早上来串个门子,平常我哪有时间搭理他”,张婉婷说完,也就不再搭理李和,安心看书了。

  李和自觉没趣,就回屋收拾他那些宝贝了,东西现在明显不好那么收了,可是也没少收。

  光是翡翠玉器就要一大箱子,瓷器瓦罐少说也有4000多件,真假无从确定,哪怕只有一半是真的,做个亿万富豪是没问题的了。

  快晌午,张婉婷放下书书,准备午饭。

  一盆子白菜梆子拌粉丝,一盆子红烧家常豆腐,主菜自然是炒大肠。

  大白菜好像四季都有,在农村有一点好,不怎么稀罕蔬菜,主要缺肉,老菜帮子都是给鸡鸭鹅吃。

  可在城里,要是老帮子扔了,刘婶就能告诉全望儿山的人,她败家。

  她试过一次之后,再也不试了。

  从篮子里拿了一块炸豆腐,这豆腐是前天买的,新鲜的时候,做了白菜丸子汤,那汤本就以丸子为主,豆腐就是个配菜,自然有得剩。

  为了不浪费,于是炸了豆腐块。

  于是今天,她把剩下的全做了家常豆腐。

  自从遇到李和以后,张婉婷没了经济压力,也没了家里的糟心事,心情表示很愉快,除了一心的学习,剩下的时间就是研究怎么吃了,甚至还去学校图书馆找过菜谱。

  李和靠在躺椅上,看着张婉婷一边哼着浏阳河,一边做饭,忙得不亦乐乎。

  李和根据两辈子的经验,认为张婉婷其实更适合做厨师,干自己喜欢的事情,没有什么比这更有前途的了。

  

68、日子

  

  刚下一场雨,从一大早起,浅蓝明净的天空中就飘浮着几朵白云,活像浩瀚的大海洋上泛起的雪白的浪花。

  这真算得上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李和一大早就去买菜了。

  张婉婷觉些冷清、无聊。

  她喜欢热闹,喜欢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但实际生活,像眼前日子,除了看书闲得叫人发闷。

  大概是想家了吧,想父母,可是家里有谁能想起自己呢。

  突然又想到李和,他的不同一般的个性,他的细致深沉的体贴,当然还有他那张破嘴。

  没在一起之前,只要一想到他,张婉婷的脸就会臊得通红,自己对自己说,不去想他,这有多难为情啊!

  于是,她开始想别的人和事儿,想着想着,从别的人和事上,她会不由自主地又想到他,甚至拿别人和他作比较。

  这样,她又很自然地想起他来,从头一次见面,想到他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到老家来找,他就站在身后时的情景。

  她回味他的言语、神态、动作。

  李和买好菜,看到在菜场拐角一个人用破筐装着狗,大概是卖狗的,那人戴顶破毡帽,身披旧工作服。

  五六条小奶狗,有黑有灰,看着身上毛茸茸的很可爱,李和有点心动了,他本来就是极爱狗的。

  土狗也好,拉布拉多也好,在李和心里大概都是一样喜欢的。

  李和道,“兄弟,这是卖的?”

  那人道,“那可不咋的?你随意选一条,2块钱,绝对不多要”

  李和选了一条灰色的,狗嘴尖,一看就像跟人撒娇的样子,眼珠子转动时,轮番着是黑与褐的颜色,显得灵动而调皮。

  李和喜欢极了,非要再加五块钱,道,“大兄弟,这正宗山动细犬呢?可不是串串”

  那男人面有得色,不过不愿意再接钱了,“就给识货的,早些年,那八旗勋贵可都用这狗搂兔子。你抱回去,让它在你家的饭桌下转三圈,它就恋你的家了,就知道回来了。这狗是灵性的东西……哟,你看它正挑了脚撒尿呢,它留下了气味,路就熟了。”

  李和一咬牙,道“那我就再抱一条”

  这种田园犬,后面被狗贩子弄成了串串、农村肉狗,可没千年历史改良的山动细犬实在。

  说田园犬是世界上智商最低的狗,李和就要骂娘了,那什么牧羊犬之类,也仅仅是条件反射下,比较好训练的狗而已,没灵性。

  李和直接就把狗放在菜篮子里,一到家就喊,“媳妇,过来看,我买了啥”

  张婉婷看着地上拱来拱去的小奶狗,惊喜极了,“哎呦,狗,我最喜欢了,我就觉得家里缺个啥,原来是缺个狗。

  ”我去给他做个窝“李和从门后拿了个编织袋,到厨房塞了干草。

  张婉婷一把拽到自己手里,”过去吧,我来整,毛手毛脚的。我家也有一条老狗,我每次走,都要跟我后面,年前我来的时候,一直跟到镇上,后来硬是用土旮旯砸回去的“

  下午赵永奇过来了,李和倒了杯水道,”你怎么有时间过来,维修室不忙?“

  赵永奇和何芳,是同样没有回去,维修室平常上课都没法打理,不趁着暑假多挣钱,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赵永奇,喝了杯凉白开,擦擦嘴唇道,”那啥,就是那个你老乡找你“

  ”我老乡?”

  赵永奇把一张纸头拿出来,”自己看,上面有名字,有地址“

  李和一看,是扎海生,说是要请教问题。

  刚好李和下午也没事情做,把新买的自行车推出来,“你骑带我,我可没你那么重”

  赵永奇大长腿一甩,稳当的上路。

  先把赵永奇送到了维修室,李和就按照地址去找扎海生。

  地方也不算远,就在王爷坟,一片低矮的窝棚区。

  李和敲开门。

  不认识似的打量着他,扎海生理了发,穿一身半新旧的蓝卡其布学生装,脚上穿一双洗得干干净净的松紧鞋,整个人显得朴素而整洁。

  消瘦的脸容还是那么稚嫩,指着他说:

  “瞧你,精神多了。哎,暑假不回家,找我啥事?“

  说着,他打量着楼上这间大屋子,四个单人床,床上铺子席子,席子下面只有床笆和谷草,不用问,肯定跟人合租的。

  每张床边上都叠放着大小两三个箱子,只有扎海生床边箱子上放着镜子、茶杯、木梳、笔记本。

  “你坐,地方比较乱”,扎海生慌忙帮着搬了一个凳子,又从桌子上拿起几张手稿,道,“我有一个学长推荐我给新创刊的《中国法制报》投稿,想你给参谋下”

  李和笑着道,“我说老弟,你们法学那么多大拿,找我个外行有点过了吧?我哪里懂这些?你们住一起的几个人,没有给你意见吗?”

  扎海生坚持把手稿递给李和道,”我就觉得你思路比我清楚,我心里起码有个底。我几个同学都说没问题,写的好。可我总想听你意见“

  李和无奈,只看标题就把他吓了一跳。

  《经济法应当是一个独立的法律部门》

  李和大致看了下,文采荡漾,思路清晰,结论没有错,可就是用词太激烈。

  看着扎海生期盼的眼神。

  想了想道,“从我的角度看,你这分明写的是批判。你才大二,写的这么狠干嘛?而且你批判的,现在有可能就是你的老师、学长,工作分配后有可能就是你的领导。这种得罪人的事情现在就干了,以后能落着好?我建议是用平和的探讨方式,批判你还是不够格的。哪怕大四毕业,你才有资格写论文,重点是这个“论”,从言从仑。言明条理。”

  扎海生还要争辩,可琢磨下,也确实是这个道理,只得道,“那你继续说”

  李和掏了颗烟,点起来,也不客气了,继续道,“还有就是,法学讲究四平八稳,跟过去八股差不多吧,你写这么花团锦簇干嘛,又是比喻,又是感想,跟主题接不上。还有你考据,用苏联法理学阶级理论那一套,我觉得有待商榷,能不能适合当前中国经济国情?还有你方法论,也有问题,我建议是从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去分析,而不是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思想、马克思主义和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可不是一样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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