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21节

  他想着这开亲的事情,只得又落在李福成老爷子身上了。李福成老爷子对上杨学文爷,也不算跌相。总不能李和上去跟杨学文说,我准备把我姐姐嫁给你。

  李福成只要随意透个意思,只要杨老爷子不糊涂,这事基本就成了。

  

42、连理枝头花正开

  

  春节是鲜红的,在腊月二十九李和就开始写春联,他的爱好真的不多,写毛笔字恰好是其中之一,野路子中间走的,基本上大部分的弯路都走过了,虽然写得不好,但是写起来一样能写得很欢的。除了一些生僻字会有结构性硬伤,其他都能勉强入眼。

  就因为大壮喊了一句,“俺找李和写春联去,他写的可漂亮了”。

  这可把李和坑惨了,整一天爬桌子上没起身,大半个庄子的春联基本都让他包了,都说沾沾状元光。以往写春联的差事,都归村里几个老师还有大队会计的。

  村里也杀了年猪,农民生活艰苦,一年难得吃上几次肉,平日喂猪攒粪,好不容易等到年底,猪也肥了,就将它杀掉,杀年猪,是过大年的前戏,全村人都会赶去围观,特别热闹,每户也分了一斤多肉,王玉兰也早早的端了盆子过去,然后欢天喜地的端了回来。

  年三十的这天,按这边的习俗,一般定完亲的头年,男方家会给女家送过年礼顺便邀女方来过年,至于来不来就看女方家的意思了。

  李梅思量亲爹不在家,本来礼节人情就对不上了,正儿八经的年礼再跟不上,那就要被人戳脊梁骨骂不懂事了。

  大早的就让李隆起床去送礼,李隆兴冲冲的挑了担子去老丈人家,一箩筐油撒子,一箩筐一挂猪头肉和两条好烟、两瓶好酒,搁这会绝对是不差的。

  段梅老爹老娘看到这个敦实后生,也是打心眼里喜欢,要不就光看李兆坤那老货,一万个也不同意。

  可架不住那李兆坤两个儿子争气,那三间大瓦房着实让人眼热,那李福成还拍了胸脯保证,这房子以后就是老三的。

  段梅老子娘一合计可不是这个理,老两口二个儿子一个闺女,儿子已经成家,就一个闺女,不图卖闺女收彩礼,就图闺女顺心,王玉兰软绵绵的性子,做不来添堵事,闺女受不了婆婆气。那老二去以后做了公家人,剩下还有三个姑娘出去了就不碍事,除了小的,剩下都是能做活的,哪怕以后沾不了老二光,可日子也不会差哪里。

  老两口热情的留了李隆吃饭,两个小舅子心里就有底了,这门亲事基本上也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所以才要轮流上阵,敞开了跟李隆喝酒。

  李隆酒量虽然有长进,可还是架不住劝酒,不怎么爱说话,也不拒绝别人敬酒,还不忘回敬。

  村里新女婿上门,也有不少喝多了出洋相的,说屁话,逮谁骂谁,逮啥摔啥,甚至当着丈母娘老丈人的面对女方咋咋呼呼,李隆但凡占了其中一样,老俩口也不怕担着毁亲的名声,说破天也不能再同意这亲事。

  要不是今天是年三十,酒后之余,老俩口不免要留李隆搓盘麻将,再品品性子,弄个双重保险。

  不过老俩口还是满意的,李隆喝完酒,就抱个茶杯坐椅子不言不语。

  “你们几个老爷们,晚上就是过年,没事喝这么多干嘛,你看看把隆子喝的晕头虎脑的”,段梅老娘不免假装埋怨几个男人,又转头对段梅道,“给他擦把脸,既然他家里要喊你去,你就收拾下跟他去过年吧。年三十俺也不留了,你俩走吧,他家里保不齐还有啥活,你早去还能搭把手”

  段梅高兴的道了声好,给李隆烫了热毛巾擦了脸,就利索的去里屋收拾东西了。

  段梅大嫂子进里屋看着段梅收拾东西,调笑道,“你看看,你这还没进门就知道心疼男人了,这还了得”。

  段梅被羞的说不出话,拿了个包袱,就赶紧拉了李隆走。两个人一路甜蜜,自不用说。

  李和正拿着斧头对一块大木头较劲,明显不是熟练工,看到李隆带着段梅回来,对段梅道,“找地方歇会,来了就不要客气”。

  等段梅应了声好,就没再搭话。

  李和作为大伯子,虽然心里高兴,可既不是长辈,又不是小辈,倒是不怎么好过分热情,有个度就好。

  段梅直接去了厨房,跟王玉兰和李梅打了招呼,道,“婶子,你看有啥我能忙活的,大活小活俺都能整“。

  王玉兰这两天一直跟儿子闺女窝心呢,不高兴早就挂脸上了,奈何又不是那种会发作的性子,啥委屈都能憋心里一年半载,偶尔无聊了,还会翻出来感叹下眨巴下几滴眼泪。

  她原本在李兆坤拿钱跑了之后,庆幸李兆坤给二和留了去京城的钱,不过还是感叹这日子后面咋过,可后面老大丫头买油盐酱醋,三儿子定亲,现在二儿子回来又打家具,这钱哪里来的,她就是再傻,也明白家里几个孩子背着藏私房钱了。

  早上老大丫头给她一百块钱,说是做过年红包,新媳妇头一年不能缺了礼数。王玉兰太不喜欢这种感觉了。

  不过眼下新媳妇头次上门,王玉兰就是含泪也要笑,对着段梅道,“俺们人多,也没多少活,让老三陪你歇歇,厨房油烟大,你到堂屋去”。

  段梅不是没眼力价的,看到李梅在剁肉馅,一眼看到旁边的面盆,就知道是包饺子的,就对李梅道,“大姐,桌面要擦吗?我直接揉好面,就擀皮”。

  李梅见段梅不见外,也明白这是现好,想处好关系的意思,也就没推迟了,直接道,“你看头一次来,还累着你了,那边有抹布,随便擦下就成”。

  李和看李隆酒劲没散,还蔫吧着,也不敢把斧头给他劈材,就对李隆道,“你把屋里那两瓶酒,两条烟,给阿爷送去,顺便问下要不要过来一起过年”。

  李隆没精打采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去了”。

  “洗把脸再去,喝得那个什么熊样”,李和倒不是真生气,只是骂习惯罢了。

  李隆正是进入叛逆期的年龄,平常看着老实,可毕竟有了自己想法,表面答应是一回事,愿不愿意又是一回事。

  李和也会担心会不会结婚早了,可农村这会都这样子,再晚就真耽误住了。

  过年当然是孩子们最开心的日子,除了能吃到平时很难吃到各种零食,添个新玩具,放点儿小鞭炮、穿上新衣服之外,更可以领到珍贵的压岁钱。

  村里的孩子已经跑村串疯了,小丫头也在后面跟风跑,也没有拐小孩的,大人也都放心。

  要吃饭了,喊一嗓子就回去了,都在盼过年,主要还是因为过年能吃顿好的,至少要解解馋。

  春节的菜谱里,各家都会咬着牙,买上一点豆腐,一条鱼,加点肉,再多点大白菜,至于其他的都要节省下来,留着待客的。

  等饺子端上桌,李和点着烟,就拿出鞭炮,结果一紧张把点鞭炮的香烟扔出去,鞭炮留在手里。

  活到这么大,真心不容易啊。

  倒是把旁边看热闹的潘广才笑疯了。

  李隆都替他哥害臊,他哥啥都好,就是秀才气重了。走过去接过鞭炮,一把就点着了,噼里啪啦响。

  李和今年的现在的日子不错,桌子上满满当当,鸡鸭鱼肉,硬菜没少整。

  李和看李隆酒劲也没了,也给倒上酒,就兄弟俩你一杯我一杯的喝起来了。几个字女人就对着桌子上菜使劲,不过王玉兰对李兆坤又不禁发起了念想,“你爹不知道能不能吃上热乎饭呢,你说要能回来多好”。

  因为有段梅在,都不好接话,只由着王玉兰自言自语,李和只能说这老娘对老爹的感情比天高,比海深,测不透,摸不着。

  吃的差不多的时候,王玉兰掏出了压岁钱,递了个红包给段梅,“年年有余。岁岁吉祥“。

  段梅还要犹豫,李梅就直接接了塞到段梅手里,”过年就图个喜庆,红包可是不能拒的“。

  段梅也就接了,笑着道,“谢谢婶子“。

  王玉兰又从李梅开始,家里孩子一人给了十块钱,给家里孩子王玉兰倒是不会心疼,可新媳妇给50,倒是把她心疼坏了,要不是抵不住大姑娘劝,给个十块钱也就顶天了。

  吃晚饭,王玉兰娘几个收拾桌子,李和就拿着手电带着李隆、老四老五串村拜年去了,这也是这边的习俗,不管平常交往不交往,总要串串门子,抓把瓜子,说几句喜庆话走人。

  就这样热热闹闹折腾了一晚上。

  

43、老心多感又临春

  

  晚上临睡觉的时候,李和打哈欠犯困了,可多了一个段梅,李梅和王玉兰还没有安排怎么睡,只得门槛上蹲着抽烟。

  按农村规矩,李隆和段梅定完亲钻一个被窝筒倒也是没啥,也就差个办酒席的程序。

  李和作为大伯子不能开口提这茬,可王玉兰娘俩大眼瞪小眼也犯难,她作为过来人倒是看得明白,李隆跟段梅俩人正小厨房用一个盆子洗脚,脚心脚背蹭来蹭去,看那俩人低头不说话,脸红的跟猴屁股一样,邪火早就窜天了。

  最后王玉兰也不矫情了,直接对俩人道,“老三,你俩晚上睡你大姐那屋,赶紧洗洗睡觉”。

  又看了低头没说话的段梅,也就当默认了,转身就到院子里道,“大丫头,你还是带着老四,睡隆子老屋。二和你还是睡自己屋吧”。

  李和终于得了圣旨,又打了一口哈欠,看了下时间都十一点多了,能不困吗,也就直接回屋睡觉了。

  半夜噼里啪啦声,依然连绵不绝于耳,有的人家讲究老规矩守夜或者迎新,会在夜里就开始放鞭炮,说是三十儿晚上,各路神仙下凡享受人间烟火,只有财神喜神福神才是十二点之后到,其余的时辰就什么神都有了,不到时辰就放,恐怕接到不好的神回家.

  早上四点多,李和迷迷糊糊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身上凉飕飕的,睁开眼才发现小丫头把自己被子掀了。

  李和恼道,“你洗脸没有,找四姐去洗脸,别这晒脸”

  小丫头晃着脑袋,道,“阿果,大懒猫要起床了”。

  李和无奈,只得起床了,今年是初一,也是要起早的。

  厨房里面王玉兰带着媳妇闺女已经忙开了,年初一跟年三十一样重要,无论多困难的人家,都会尽自己最大的可能整治这么一桌的饭菜。

  有点那么个承上启下的意思,这一桌子硬菜的程度,代表着去年过的是否富足,也预示明年会比去年更上一层楼。

  厨房里,萝卜、白菜、粉条等大众菜永远都是主角,番茄、黄瓜等“反季节蔬菜”彼时尚闻所未闻。所谓的硬菜跟年三十一样,也是最常见的猪肉、牛肉、鱼肉等几种。

  桌面上已经摆好,红烧大鲤鱼、拌凉皮、炝的花生米、五花肉炒酸菜、红烧肉。

  李和搭不上手,洗了把脸,就蹲在门前水沟边发呆,上辈子他总是以复杂的心情对待曾经蔓延在心头的“怀乡病”。

  其实更多是对现实的恐惧与回避,如果只是惦念乡村的单纯与温情,这样的怀乡对他来说也没啥,沿着这条道路返乡几乎太容易了。

  但贫困和寒冷的记忆从未在他的生活中消失过。

  大年初一,家家户户都要敞开大门,等村里各家各户的小孩来拜年。

  李和也没喝酒,囫囵吃了个饭,吃好饭,就直接带着几个小的去给爷奶辞岁。

  老话说,老儿子大孙子老太太命根子,这话放老李家也是没错的,大孙子是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代表着又一辈的血脉,一般的老人都非常重视血脉相传的事情,所以当然对大孙子看得很重。

  李和是孙子辈家里的最大的男孩子,老太太自是喜爱的不得了,自从李和上了大学,老太太出去越发脸面有光,得意自不必说。

  李和给了老太太两百块钱,“奶,我在家孝顺不了你,这给你,你自己搁家买着吃”。

  老太太赶忙推了出去,“混说啥,你外面哪里不花钱地方,俺跟你爷在家里呆着,也花不了钱,俺娃自己用吧”

  两个人推来退出,李福成笑道,“拿着吧,大孙子出息,有心思给,你就敞亮拿着“。

  老太太气的骂李福成道,”你个死人,咱拿大孙子的钱算怎么回事?“

  李和无奈,只得强行塞了老太太怀里,招呼院子里玩的老四老五,抬脚就出门走了。老太太无奈又不好张口乱喊,只得收了起来。

  李和到了家,就张罗去姥姥姥爷那边,赶时间把亲戚走完了,李和就能明天去荷兰那奇葩老丈人家里了。

  因为段梅在,李隆倒是去不了河湾姥姥那边了,李梅也得张罗家里来人,也是去不了。李和看着正撅嘴生闷气的老四道,”我去河湾,你去不?“

  ”不去“,老四因为被王玉兰收了压岁钱,正满心不高兴呢。

  老四本来装着压岁钱流着香甜的口水做了一宿的好梦,可惜的是,那红包辗转才一个晚上,还得落到王玉兰的口袋里。

  王玉兰破口婆心的说了一个早上,理由无非就是帮你存着以后做嫁妆或者读书用,老四无奈只能屈服了,乖乖地把压岁钱送上,就像看着隆隆的列车脱轨,再不能螳臂当车地挽回一样。

  李和拿了两包糖果,两条烟,就拎着袋子出门,看了一眼门口正玩鞭炮纸的小丫头,立马放弃了一起带过去的想法,感觉还是伺候不来。

  李和对两个舅舅也没啥看法,恩或者怨都谈不上,象征性的到大舅家进门坐了一圈,闲聊了几句,就不耐烦坐了。

  李和上辈子这辈子对这大舅大舅妈就没好感,俩口子性子刻薄凉薄,就是连王玉兰都知道,借钱都不要来找老大。

  二舅倒是个实诚人,李和说不上喜欢,更多是怜悯吧,一辈子土里抛食的老农民,三个儿子要娶媳妇,已经被重担压弯了腰。

  李和进门,看二舅一家子人蹲门槛上冷场,不知道是不是有啥难心事。

  二舅妈道,“二和来了,喝水不,给你倒点水”。

  “舅妈,不要客气,刚从大舅那边喝过,你不要客气“,李和摆摆手,又看了看旁边闷头的表哥道,”喜子哥怎么了,看着不高兴“。

  二舅妈倒是不好意思的说道,“年前不是订了门亲吗,早上喜子去送礼,人家没收“。

  李和倒是不知这事,前辈子缺心缺肺,自己家里事都理不清,那还有心情去理别人家。

  喜子是家里老二,都20了,好不容易找到合适人家,送礼被退了,人家这是一点不顾脸面来退亲了。

  一般农村要退亲,起码让媒人提前招呼声,没有这样礼送到门口,才来赤裸裸打脸的。

  

44、小雪无雪因世赃

  

  农村被退亲,只要男方女方两家提前招呼好,打个孩子性格不合的幌子,也就遮掩过去了。可是像这样一声不吭,赤裸裸的打脸,就是少见了。

  喜子也许再一次被老娘当着外人揭了疤,一个大男人呜咽着嗓子闷头哭。

  李和进门没注意喜子身后的白酒瓶子,现在看到那空荡荡白酒瓶子,看来是没少喝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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