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91节

  “四万块?”,刘传奇有点不相信了,这可不是扒口井几百块钱的事情,这几百块钱他李二和在城里一个月工资就够了,可是几万块就开玩笑了,“你不能涮我吧?”。

  李和把夹克拉链拉开,“自己看,钱我都带来了,我跟你开什么玩笑”。

  刘传奇见他的口袋里,怀里揣的都是钱,有点震惊了,目瞪口呆的问道,“你真是发了啊”。

  “不过我只有一个要求”。

  刘传奇道,“说,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

  “管管各家的猪马牛羊,不要乱跑了”。

  “就这么简单?”,刘传奇真的不信自己的耳朵了,他怀疑是不是失聪了。

  “就是这么简单”。

  “就是你没这个要求,我也早就想管了”。

  “拿着吧”,李和要把钱交给刘传奇。

  “不要,不要,我去喊希同才,咱俩说不清的”。

  “哈哈”,李和是故意的,刘传奇要是真的拎不清直接接了,以后他给村里做事,就不会再经过刘传奇了,刘传奇现在都不要脸面了,以后李和也就不用给他脸面了。

  刘传奇让李和把钱收起来,人来人往路过的,要是看见了多不好,慌里慌张的让小闺女刘丽去喊希同才。

  刘丽跟着李和打了声招呼,笑着跑出去喊希同才了。

  “就比你小两岁”,刘传奇看着闺女的背影感慨的说道。

  “哦,出嫁了吧”。

  刘传奇道,“读个书不上不下的,高中毕业了,不要说跟你比,连你家李冰都不如。一直在家呢,相了几次亲,这也不如意,那个小不如意,难啊,我跟她妈,发愁呢”。

  “哦”,李和没敢再接话茬,他一个未婚的老男人去谈论一个未婚的姑娘总归不是那么得劲。

  希同才倒是来的很快,几个人进了刘传奇家的堂屋,拉开电灯,门就插上了。

  李和把钱都堆在了桌子上,“翻修下学校应该够了吧”。

  “对你小子我是真心服气了”,希同才发自肺腑的说道,怎么可能不服气呢,这会有四万块的人家是有不少,可是能捐四万块的,他李二和是绝无仅有的一个啊!

  “那我就交给你们了?我是不管了”,李和笑着问着两个人。

  刘传奇道,“你这做了好事不留名图个啥呢?’.

  他是很不理解的,他也不知道他李二和到底发了多大的横财,一捐就是四万块。

  “是啊,哪有你这么干的”,希同才也同样不理解,谁能舍得把自己辛辛苦苦挣来的钱就这样轻松捐出来。

  “图个我心里舒服吧,我昨天还经过咱小学呢,那破的没法看了,冬天不挡风,夏天不遮雨,孩子坐了里面上课也是受罪,远的不说,那窗户玻璃要给按上吧,那屋顶的瓦要换了吧。我自己在里面上过课,那冬天的滋味我懂,风进来,雪进来,脚冻麻了,鞋底子恨不得跺穿了”,李和一人散了一根烟,自己点着了,正色道,“说句实话,我这两年在外面也是挣了点,五六万块钱有的吧”。

  “那你不是拿出来了大半?”,刘传奇不疑李和骗他,六万块已经超出他的想象了,“学校修修补补我估摸也用不了这么多,要不你拿回去一点吧,你挣钱也不容易”。

  希同才也道,“对的,用不了这么多”。

  “我还年轻,以后有得挣呢,在乎眼前这点干嘛,听我的安排吧”,李和也没要求什么以后账目公开,只要事情做了,实实在在的做了,不管哪个人沾点油水他也不介意,要求猫不吃腥,未免太难了,不过随即又想起来了什么,“如果真有多余钱,学校的几个老师可以每人补贴两百块钱吧”。

  此时只要是农村的老师大部分都是代课教师,代课教师是指经教育部门批准、但不是吃商品粮的教师。

  实际上代课教师就是民办教师,只是教育部在1985年的时候要清退民办教师,不准再出现,但是农村的实际情况是师资不足,这些民办老师还得改头换面接着上。

  工资来源于乡统筹,经常还是发不出来,一个月就是十六七块,在农村来说,也比一般的农村人体面一点,在李和的心里,对于教师这个职位,给予再多的体面都是不为过的。

  这些老师的水平也是参差不齐,可为中国成千上万的农村普及九年一贯制教育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村里有两个老师日子困难,他也想过补贴村里的老师,可直接找上门送钱就给人难堪了,好像人家吃不上饭,需要人可怜似得。所以还是要通过村里给这笔钱。

  以后有钱做慈善,可也只会投在教育上,只要在教育这种事情上才有高产出高回报,对社会的意义最大。

  “你放心,那几个老师我都给。说句实话,咱那学校,我也找过公社要钱修,一句话就是没钱”,刘传奇感慨的道,“你小子放心,这笔钱我保证花到位。谁敢猫一分钱谁就是龟儿子王八养的,耍花心的我也剁了他手指头“。

  希同才也道,“到时候我记账,你看看就是了”。

  “别多此一举了,信不着你们,我能把钱摆桌上吗”,李和不顾两个人留饭,就只管回家了。

  回到家第一件事情就是安排老三去买红砖。

  李隆问,“我家门口也打一口吧,天天我不在家,梅子挑水也累”。

  李和道,“那就多拉红砖就是了,多大个事,这种事也来问我,赶紧去吧”。

  李隆就去喊大壮了,两个人已经习惯一起做事了,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少了一个人都感觉做事不自在。

  

199、轨道

  

  老五坐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托着下巴,笔杆子塞嘴里,无精打采的,她始终觉得最无聊的事情莫过于读书了。

  她很是郁闷的看着李和,每年是盼着他回来的,回来了就有好吃的,有好玩的,也有漂亮的衣服鞋子,可同样也意味着她的好日子到头了,做什么事都有人管着了,而且管的死死的。

  李和一回来,她想出去玩都是奢望。

  她愤恨的想,总有一天要让他李老二知道,这个家里不是他李老二一个人说了算!

  他李老二不能一手遮天!

  可李老二也说了,你满了十六岁再说,你到了十六岁想让我管你,我都懒得管你!也不稀罕管你!

  她掰着手指头算,离着十六岁还差三年呢!

  这可怎么熬啊!

  太难熬了!

  越想越觉的生无可恋,脑袋直接耷拉到桌子上了,连做样子看书都不想做了。

  “好好看书,是不是真的不想念书了?”,李和见不得她这样子。

  “念书!念书有什么用!”,老五无力的斜着脑袋回应。

  “不想念倒是好,省钱啊,开春就不用去学校了”。

  “真的?”,老五很是高兴的说道,想不到幸福来得如此快,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当然是真的,既然不想念书了,就跟你三哥下地去,看看是读书累还是种地累”,李和当初就是不想种地才发狠去读书的,在他看来,读书比种地轻松的太多了。书读不好去种地叫务农,书读好了去种地叫农家乐。

  “我明天去翻地,跟我去吧,就当提前锻炼了”,李隆在旁边码砖头,也插了这么一句话。

  一听要去种地,老五重重的叹口气,“我还是念书吧”。

  李和也不知道真的拿这老五怎么办了,眼见离初三就没多远了,不可能真的让她初中就直接下学的,可是就凭这成绩能考上高中吗?

  估计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他托个关系也能把老五送到高中混日子,可是高中混完了还有大学呢?

  想多了,他也力不从愿。

  刘老四给送来了两扇猪头肉,王玉兰表面客气了两句,最终还是接了,她的心思很清楚,没我俩儿子,你刘老四也没今天,一个老光棍汉,现在不但有家有业了,还混了个媳妇。

  李和道,“走吧,到河坡上转转,我在家都呆的发霉了”。

  “那肯定没得城里热闹”。

  两个人上了河坡,李和指着远处问,“两边的窝棚都拆了?”。

  河两岸原先都有不少船上人家或者以前逃难人家搭建的窝棚,现在他发现好多都已经不在了。

  “拆了不少,要重新修河堤,好多人迁了下来分了地,孩子也要上学”,刘老四笑着道,“以前还有老师愿意上船,现在大多老师都不愿意,船上的孩子就要下岸了”。

  “生意怎么样?”。

  “还行吧,一直都挺不好意思的”,刘老四自从经济状况好后,说话的时候现在腰杆都直了,再说有了媳妇,穿着打扮跟以往都是不可同日而语。

  李和道,“我以前就说过,这种生意本来就没法合伙做,散伙也是好的。再说,散伙是他们俩占便宜,你有什么不好意思”。

  “总归我心里不是那么得劲,就没有想过能混到现在这日子,这年龄了还能找上媳妇,媳妇还怀了娃娃,现在闭眼都是没得怨气了”,刘老四说的很是诚恳。

  李和道,“一个萝卜一个坑,哪怕我没拾掇你们收破烂,这媳妇也该落到你家了,你乱感慨什么劲”。

  刘老四认真的说道,“总之我还是要谢谢你”。

  “太客气了”,李和不知道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到底有多大,眼前的刘老四已经没办法跟记忆中的那个冬季里畏畏缩缩、浑身发抖的刘老四重合了。

  刘老四表达了一番要大干的心思,“咱县里还是太小了,废铜烂铁能有多少,我想去省城,你觉着怎么样?”。

  “你去过省城了?”。

  “去过了,比县里不知道要好多少”。

  李和笑着道,“要去就去沿海,浦江、深圳都可以,省会也没什么大的发展”。

  对于这样没有存在感的省会,李和也是无力吐糟,除了有几所像样的大学,好像真没像样的。

  跟荷兰的省会也是一对难兄难弟,哥俩没一个出息的,两个在经济地位上毫无存在感的中部农业大省、人口大省…

  “那我还没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刘老四不无担心的说道。

  李和道,“没事,自己考虑下,要想去就过两年去吧”。

  起码从经济程度,地理位置来说,出去做生意还是比留在老家强。

  他把刘老四送走,一个人在河堤上无聊的溜达。

  一辆摩托车一阵风似的从他面前驶过,摩托车刚没跑多远,又停了下来,居然后轮腾空,前轮着地处为原点把车身甩回了头,朝他这边过来,猛的一个刹车,稳稳的停住在他面前。

  “你回来了啊”,车上的人很是惊喜的叫道。

  “我说是谁呢,你一个女孩子,骑个摩托车需要这么猛吗?”。

  这不是何招娣是谁呢,她穿着一个男款的黑色夹克,款式颜色和李和还是一样的,裤腿上大概为了防风绑了一块皮子做的护膝。

  “没事,习惯了,我赶着时间呢”。

  “你这身上从哪里来这么泥?”,李和见她身上全是斑斑点点的泥巴,车身上也是没有一块干净的,车轮毂更是塞满了泥巴。

  何招娣笑着道,“前面那截子洼路有人放水,路都是湿的,不就硬闯过来的呗。你要不试试我这车,可带劲了,我新买的呢”。

  李和笑着道,“不了,不试了”。

  “很容易学的,就跟骑自行车一样,我可以教你呢”。

  李和道,“我会骑,不用学的,我自己有摩托车的”。

  “哦”,何招难掩失望,不过还是继续道,“在你老家不是没吗?你要用车你就骑去,我就偶尔去县城买缆绳用的上,平常不用的”。

  李和见他车后座果然绑着一大捆的绿色缆绳,“好,要用我跟你说”。

  “那我先走了?我去跟我妹换班了”。

  李和道,“那你去忙吧”。

  看着何招娣逐渐驶远的身影,他又想到了在自己家门口疯狂的打转,在李庄疯狂绕圈的那辆摩托车。

  很多事情已经偏离了他预定的轨道,1987年的这个春节,他应该是带张婉婷回来过得,然后春节以后跟着她去见她父母的。

  那时候他们结婚都应该有半年了。

  山高水远,交通不便,工作又忙,身上又拮据,哪里能那么方便在婚前堂堂正正的见父母呢?

  他们跟大部分身处异地的年轻人一样,只是简单的给家里父母拍了个电报:要结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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