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1979 第145节

  

  冯吸溜老娘叫常静,也是命苦的,本以为嫁个城里的男人就是熬出头了,虽然男人家跟城里人其他家比起来是个苦药罐子,可对农村来的她来说,哪里有比吃上饭更重要的事情了。

  后来生了两个娃,本以为日子就更安稳知足了,可没想到男人稀里糊涂的生了一场病,然后腿一蹬就走了。男人走了,一家的生计突然成了问题。

  农村她是打死不愿意回去的了,回去干什么,吃灰还是受白眼,不知道村里有多少人等着看她笑话呢。

  她婆婆说,“你要是想改嫁也行,两个孩子给我留下,这老冯家的种,我自己省着点不吃不喝,也能把他们拉扯大”。

  常静说,“你也笑话我呢,我这都二婚了,哪里还能嫁得好。只要俩娃有口吃,我也知足了”。

  老太太见她这样坚定也就不再多说,俩人就开始考虑生计问题。

  老太太就带着她到她男人厂子里三天一大哭,两天一小哭,厂子对常静说,“按照政策,你不符合接班条件啊”。

  俩女人变成了天天去哭。

  厂长道,“行吧,还缺个扫地的,来打扫卫生吧”。

  常静就这样有了工作,老太太就天天在家带孩子顺便糊火柴盒赚零用。

  这一晃就是十几年。

  李和刚搬到这边第一眼见到吸溜老娘的时候也是惊为天人,近四十岁的女人看着跟二十岁的小姑娘一样娇羞嫩滑、成熟妩媚。

  脸上没有一丝岁月的痕迹,光从这点来看,老天爷对待每个人都不一定是公平的。

  常静漂亮就少不了一大群追求者,不管结婚没结婚的喜欢往她跟前凑。

  常静经常道,“我恨不得刮花了自己这张脸”。

  也不是没有遇到对眼的,就直接问,“你可养得起我这一家四口”。

  追求者一看这一家子还有一个老太太,两个奶娃,吓得肝颤,之后绝口不提。

  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没人再不知趣往跟前招眼了。

  “那你喜欢干什么?”,李和问吸溜,他在想着怎么安排这孩子。、

  “哥,只要能挣钱,干啥都可以”,吸溜的紧张的说道,他知道这是李和要考量他了。

  李和想不到怎么安排他了,平松和卢波那边是安排不下了,他们自己手里还有一帮子小弟呢,猛然把吸溜空降过去并不见得好,很可能受排挤。

  跟小威不一样,他是真心喜欢吸溜这孩子,现在这样的孩子可不多见,要是沉稳不住的孩子,早就上街做小流氓了,但是这孩子一直就是规矩的很,懂事、知礼、晓得轻重。

  最后一琢磨道,“我让你去香河乐意不?跟着你霞姐做家具,帮着打个帮手,要是你学到真本事了,我支持你单独做,你看成不?”。

  吸溜本心不想离家太远,家里奶奶年纪大了,妹妹还小,老娘一个人照应不来,他突然有点为难,不知道怎么答复了。

  李和一时也不到什么好计较,就道,“你回去想想,晚点答复我,真不乐意,我再给你想个其他事情”。

  吸溜看李和脸色,生怕他生气,急忙道,“哥,我....”。

  “我没生气,别多想,回去吧”。

  李和笑笑,单亲家庭的孩子最是敏感了。

  吸溜刚起身又回头道,“哥,我差点忘记说了,刑东出来了,只关了二天”。

  李和都差点把这事忘记了,章舒声跟刑东解除婚约后,他也就没再继续关注。按他的想法,这事闹这么大,哪有这么容易解决的。

  可想不到刑东能这么快出来。

  “知道为什么能这么快出来吗?”。

  “听说他父亲是邢副书记”。

  “哪个刑副书记?”,李和一头雾水。

  “区里的刑副书记,好几个人都这么说”。

  李和算是明白了,难怪章舒声这么好的条件会嫁给刑东这么个货色,子凭父贵罢了。

  “行了,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李和打定主意,这货要是不再打章舒声的注意就好,要是继续没完没了,就继续让他在头条新闻上呆着,看他爹能压多久。

  他没精打采的继续想着中午吃什么,想着何芳回来就好了,好把他的温饱问题解决了。

  可此时的何芳正忙的脚不沾地,哪里有时间回来。

  在新建的学校只有一个好处,就是没有资历的说法,都是空降兵,谁能摆谁谱,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她是经历过各种运动的人,对政治的觉悟又高于一般人,刚刚从教务处升任德育处的处长,主要负责班主任聘任管理,学生宿舍、学生会、团委管理,工作也是千头万绪。

  何芳的目的很明确,既然职称上目前没通路,这个需要时间,现在只能在行政级别上一条道走到黑了。

  正趴在桌子写文件,突然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

  接起电话,“喂,你好,哦,于部长,我马上过去”

  她不用猜,都知道于部长喊她过去是什么事。听闻副校长调走了,就在思考谁能接任副校长,她最希望的肯定是她的老上司组织部部长于琴,这样组织部的位置就能腾出来了,也许她够资格上吧,当然这也是想想罢了。

  学校的人事处、财务处都有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慌忙把办公桌上收拾了一下,去了组织部。

  敲门进去,得了应允,又把门给合上了。

  组织部的部长于秦,五十多岁的女人,早视何芳为她的左膀右臂,看到何芳进来,笑着道,“得到消息了?”。

  何芳笑着点点头,“都传遍了”。

  于琴笑着道,“我刚才去跟校长说了下,他也支持我。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听说部委要做测评”。

  何芳道,“民主测评也只是走个过场,等额测评,结果也不公开,这个不需要担心吧”。

  于琴道,“任何小事都能不能马虎,细节决定成败。”。

  何芳脑子转了一圈,说道,“测评的时候不是每一个教授都需要通知到位吧?咱可以有选择的通知一些人来,谁参加你来决定。就是每一个处级领导,都不一定全部要来参加,不信任的人咱可以不通知。由信任的人来投票,保证万无一失了”。

  于琴笑着道,“就你滑头,你看着安排吧”。

  “好的,那我去办”,何芳出了办公室,才松了一口气,感觉心累。这于部长什么都明白,就是要通过她的嘴说出来罢了,然后让她去办。

  接着又摇头苦笑,她一个女孩子,无依无靠,不咬着牙挺着,又有谁能帮得了她呢。

  她觉得人未免奇怪了,她以前鄙视等级,嫉恨特权,想着如果她当官了就平易近人,可真让等她上了位置,她又蛮喜欢这种受人尊敬的感觉。

  

120、常静

  

  冯吸溜回了家就闷声不响的坐台阶上看炉子。

  蒸汽把茶炊的盖子顶的咣咣响,他也没一点动静。

  常静过来没好气的给了他一脑瓜子,“想什么呢,这水都开了,也不知道冲”。

  吸溜慌忙站起来,拿了暖水壶,把茶炊的水冲了进去,不怎么注意,暖壶一下子溢出,滚烫的水花四溅。

  常静吓了一跳,赶紧把茶炊接到手里,“你真作死了哦,魂不守舍的”。

  中饭的时候,吸溜拿着筷子挑着米粒,也没夹菜。

  常静就是再傻,也瞧出儿子心事了。

  她平常上班回来就累得浑身发酸,很少管孩子,可又不能不管,吃晚饭后,就问坐在门槛上的吸溜,“老大,你这怎么了,跟妈说说?”。

  “没事,妈,你不要多想”。

  “出息,说说到底啥事?肯定有事,不要瞒着,你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了呢”。

  吸溜张张嘴,不知道怎么说,他内心渴望出去闯闯,可是想到家里的情况,他又犹豫了,“妈,我想出去闯闯,你看行不?”。

  常静愣了,想不到儿子有这想法,可转念一想,儿子都快十六岁了,这样想也对啊,“你想学别人去南方?这我不能同意,你一个半大孩子,出去能做什么,在家里缺不了你那口吃的,咱别出去遭罪”。

  “不是去南方,是去香河”。

  常静笑了,“去香河?去那穷糟糟的地方干什么,你不记得了吗,你外婆家就在那呢”。

  她就是香河嫁过来的,她能不知道嘛,她的记忆还停留在吃上顿没下顿的日子里,甚至都不愿意多想。对于老家的父母,她都是经常咬着牙在接济,总想着法子每个月省个几块钱出来。

  哪怕她自己都过成这光景了,一家人四口人挤着一间十几平的小屋子,两张上下铺床,摆个桌子后连下脚的地方都没了,生火做饭都在过道,可就这样她也认为比农村强啊。

  “李和大哥说可以安排去香河跟着付霞姐做家具”,吸溜索性一下子说完了,“他还说我要是做的熟悉了,以后就让我单干”。

  “你说的是咱家隔壁的那个大学老师?”。

  “恩”。

  “你现在跟他很熟,人家能这么帮你?”,常静平常总是见李和在门槛上坐着发呆,对李和印象还是挺不错的,也没一丝架子,见了邻里街坊也是客客气气,不像别的端了公家饭碗的人都是昂着头走路的。

  再说付霞她也是认识的,而且在李和没搬来之前就是认识的了,高建平家离这里也才没几步路,这付霞被高建平一脚蹬了后,没地方落脚,不就进了李家做了小保姆。后来据说进饭店做了服务员,最后攒了点钱出去做了个体户,大家都说发财了,偶尔也看见过,穿的戴的确实排场。

  可是她想不明白,这小保姆既然都走了,怎么又跟李和牵扯上了,还能安排老大去那里工作。

  吸溜从裤口袋摸出一沓钱交给常静,低着头道,“这钱是他给我的”。

  常静接过钱吓了一跳,认真数了一遍,这可是二百多块钱啊,虎着脸急吼吼的问道,“说实话,你都干什么了,他怎么能给你这么多钱?”。

  她甚至要起身去找鸡毛掸子了。

  吸溜赶忙把她老娘拉住,哭笑不得的道,“我就帮她跑了几趟腿,他不是经常在学校上课,没时间出来嘛,我这都是一直替他跑腿嘛”。

  他说完这番话心里才算舒服了一点,他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把这钱给他老娘,要不然她老娘还以为他在外面做了什么见不的人的勾当呢。

  不过帮着李和盯梢这事他是打死也不能说的,而且还把一个堂堂的科级干部整下了台。

  常静犹自不信,“跑什么腿?能给你两百块,你别想着蒙我”。

  “我蒙你干嘛,我真是替他跑腿了,我前个有几晚上都是夜里回来的,你还记得不?你还撵着我打呢”,见老娘还是一脸怀疑的神色,有点着急了,就委屈的叫道,“不信你去问李和大哥!”。

  喊完这嗓子,他就后悔了,老娘真不能去找李和大哥吧。

  他这嗓子却惊动了屋里一直没吭声的老太太,“我娃是个好的,你可别冤枉他,有啥事,你去问问不就得啦。”。

  大孙子才是心头肉,老太太不护着才是稀奇。

  常静拿着这两百块钱好像有点咬手,她做个单位清洁工一年累死累活也才挣到200块啊!

  心里总归是不稳妥,随意梳理了下头发,就决定去李家问问。

  见老娘真要去,吸溜急了,要跟上去,一把被老太太拉住了,娘俩一起再怼上了可不好。

  吸溜被老太太扯着不敢用力,把老太太磕着碰着可不好,着急的心头冒火,嗓眼发干。

  常静径直去了李家,大门是敞开着的,进院发现李和正蹲门口在炉子上煮面条。

  常静看的好笑,故意咳了一声,“李老师,你在家呢”。

  李和抬头一看见是常静,站起身来,把勺子放到了锅边,“常姐,你进来坐”。

  他其实真想问问一个女人怎么可以保养的这么好,而且还是要整天跟垃圾灰尘打交道。

  皮肤光滑,脸面干净细致,身材条道,小腹平坦,该挺的地方也很挺,这样成熟的女人很有味道,花开艳艳,风韵徐娘。

  常静上前拿起锅上的勺子,在锅里搅了几下,“有筷子吗,你这都糊了”。

  李和急忙递上了筷子,“炉子火开的有点大了,我炉门封点”。

  常静感觉好笑,“煮面条啊,就是要旺火,第一次水开了后,加面条后,要煮开两次,再添加两次凉水。防止面条黏连。你这一看就是没加凉水”。

  她好像把正经事给忘记了,反而说起了厨房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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