斥候官吓得魂飞魄散,眼见完颜杲瞪着双眼兀自喘着粗气,真是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敢稍动一下。
辕门处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马蹄声,还有车轱辘转动的响声。完颜杲抬头去看去,只见一队骑兵护着一辆马车进来了,马车上躺着一个人,虽然隔得很远,可是完颜杲根据他的甲胄立刻便认出来,那是他的宝贝孙子。完颜杲扔掉弯刀,不顾一切地奔了过去,奔到马车边,却只看见一具无头尸体,断颈处血肉模糊!!完颜杲饶是再坚强,此刻却只感到天旋地转,随即便人事不知了。周围的人见此情景,立刻乱作了一团。
完颜杲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大帐中。扭头看了一眼,看见麾下众将都一脸焦虑地守候在一旁,见自己醒来,便都流露出惊喜的神情来,大将娄室叫道:“大王醒了!”众将纷纷围拢上来。
完颜杲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只感到头疼欲裂。想到了完颜平南的事情,心中一阵剧痛,随即无边的怒火涌上心头,看向众将,怒声问道:“是谁杀了我的孙儿,是谁?”
娄室道:“根据幸存的士兵所说,应当是陈枭率领玄甲军干的!”完颜杲圆睁双目,吼道:“陈枭,陈枭!我和你不共戴天!”那声音就好像受了伤的野兽在怒吼一般,令人心惊不已。随即猛地扭过头来,下令道:“找到陈枭,活捉他,我要亲手刮了他!”
众将面面相觑,娄室道:“大王,现在正是攻破大同的关键时刻,切不可分心他顾啊……”完颜杲用血红的眼睛瞪向娄室,娄室心头一震,后面的话便不由的卡住了。完颜杲吼道:“他杀了我的孙儿,我一定要杀了他报仇!谁敢劝阻便是我的敌人!”众将垂首,不敢作声。
完颜杲扫视了众将一眼,“你们都去围剿陈枭!三天之内我必须要见到这个人!”
众将均大感不妥,然而面对着丧孙之痛几乎已经失去理智的完颜杲,谁也不敢说什么,纷纷应了一声,退出了大帐。干不离皱眉道:“怎么可以这个样子,这岂不是要误了大事?”娄室叹了口气,“刚才的情况你也看见了,大王简直气疯了,我只劝了半句话,他便要砍了我似的!哎,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干不离忧心忡忡,停下脚步,扫视了一眼众将,扬声道:“诸位都停下!”众将停了下来,齐齐看向干不离。
干不离道:“咱们都是大金国的将领,可不能看着局势如此发展下去!”完颜宗翰无奈地道:“杲大王伤心孙子之死,恨陈枭恨到了极点,谁的话也听不进去,我们能有什么办法?只怕没能劝得了杲大王,反而把性命给送掉了!”众将纷纷点头附和。
干不离眉头一皱,豪声道:“我们都是武将,做的是刀口舔血的勾当,难道还怕死吗?今日之事影响巨大,我们是国家重臣不可以坐视不理!我们一起回去请杲大王收回成命,不要因小失大!”
众将面面相觑,都没有做声,虽然都有些动容,却仍然心有恐惧。
干不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样?都说句话啊!”
娄室点了点头,“也罢,咱们上战场也是拼命,难道还怕向杲大王说一句话吗?”看了众将一眼,扬声道:“兄弟们,咱们一起去对杲大王说!我娄室在最前面,杲大王若生气杀人,杀的也是我娄室!”众将的心里不由得升起冲动的情绪来,野干扬声道:“两位大将军说得对,咱们上战场也是拼命,还怕去向杲大王说句话吗?”众将纷纷附和。
干不离见此情景,便大声道:“大家跟我来!”随即便当先返回大帐。众将以娄室为首紧跟了上去。
完颜杲刚刚从床榻上下来,赫然看见众将去而复返,眉头一皱,“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众将一起跪了下来,干不离大声道:“大王,我等是来请大王收回成命的!”众将一起道:“请大王收回成命!”
完颜杲大怒,喝道:“反了!反了!你们竟敢公然违抗我的命令!”众将受完颜杲气势所摄,都不由得心头一颤,不敢看完颜杲的眼睛,下意识地垂下头去。很多人心生悔意,可是如今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想要退出显然是来不及了。
干不离硬着头皮大声道:“大王,末将等知道你悲痛爱孙之死想要找陈枭报仇的心情!其实我们也是一样!可是,我等皆是国家重臣,怎么可以因私废公,因为私仇而不顾国家大事!若是因为杲大王为了报私仇而致使反攻大同之役最终失利,杲大王便是国家的罪人!”
完颜杲疾步走到干不离面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将他拽了起来,神色凶厉地瞪着他,“你竟敢如此跟我说话!你忘了我刚才的话了吗,谁再劝阻便是我的仇人,我会杀了你!”干不离已经豁出去了,愤然不惧地直视着完颜杲那双野兽般血红的双目,大声道:“忠言逆耳,大王便是要杀了末将,末将也要说!大王不可为了一人之仇而忘记国家大仇,忘记国家大事!杲大王身为护国大王,必须护卫我们大金国的安危福祉,而不是去替自己的孙子报仇!若杲大王做不到这一点,就不配做我们大金国的护国大王!!”
第六百八十八章 怒火焚心
完颜杲的眼神极其可怕,众将心惊胆战,生怕完颜杲突然拔出刀来砍了干不离,反而是干不离自己豁出去了,瞪着完颜杲的眼睛,毫不退让。现场一片寂静,落针可闻,那种气氛压得人几乎喘不过起来了。
就在众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中之际,完颜杲脸上那极其凶戾可怕的眼神突然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悲伤和茫然,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似的,完全没有了大金国护国大王的那种气概,好像变成了一个平凡的老人了似的。颓然退了几步,跌坐在帅椅之上。
众将见此情景,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完颜杲长叹一声,“你说得对!我险些因为私仇而酿成了大错!”整个人突然恢复了之前的那种豪烈的气概,斩钉截铁地道:“平南的仇一定要报!不过我不会因为此事而忘记了紧要大事!”众将听到这话,都不禁松了口气,干不离喜道:“大王英明!”其他众将连忙跟着道:“大王英明!”
完颜杲苦笑了一下,摇头道:“英明个屁!老子差一点就铸成大错了!”众人笑了起来,可是一想到刚刚遇难的完颜平南,不禁收起了笑容。完颜杲看了众将一眼,说道:“刚才我下的命令,全部作废,原计划不变!先攻大同府,再攻雁门关!”众将齐声应诺。
完颜杲神情阴骘地道:“无论如何,我也要打破雁门关,活捉陈枭祭奠平南的亡魂!”众将听了这话又不禁担忧起来,可是也都不好再说什么了。
完颜杲看向韩常,问道:“水坝还要多久才能积蓄完毕?”
韩常连忙道:“根据这几天的情况来看,大概还需要五天时间就够了!”
完颜杲皱起眉头,喃喃道:“还要五天啊!还要五天啊!”
与此同时,在大同府南边数十里外的山岭之中,陈枭率领的玄甲军和杨再兴率领的玄甲军在这里汇合了。陈枭见杨再兴他们那队战骑的马鞍边都挂着数目不等的人头,笑道:“再兴,你们的收获不错啊!不像我们,出去转了一圈,屁都没捞到!”杨再兴笑道:“末将本来也是没有机会的!可是这队金军的统帅见到我们之后却不知死活率领麾下战骑脱离大队赶了上来!末将见此情景,当即率领众玄甲战骑调头迎上,一场厮杀,便全歼了他们!”
指了指挂在马鞍左侧的那颗披头散发血污模糊的人头,“这家伙就是那队金军的统帅,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哇哇怪叫着冲我而来,我还以为他有多厉害,结果就一个回合便被我挑落马下!”
陈枭笑了笑,瞥了一眼那颗人头,倒也不是很在意,在他的感觉中,天下间能和杨再兴斗上几个回合的恐怕也没有几人。陈枭问道:“你们一共斩杀了多少人?”杨再兴扭头看了看,“大概两千来人吧,跑了千把人,人头都在这里了。”
陈枭看了一眼那些人头,吩咐道:“统计一下数目。这些人头,咱们留着也没用,今天晚上就派人送到金军大营的门口去。”“是。”
陈枭想了想,笑道:“除了这些人头,我再送给他一封书信。”
当夜半夜时分,疲惫不堪的完颜杲准备休息了。可就在这时,野干急匆匆地奔了进来,行了一礼,禀报道:“大王,陈枭把完颜将军的首级和众将士的首级送回来了!”
完颜杲一惊,顾不上穿上甲袍,匆匆奔出了大帐,野干连忙跟了出去。来到辕门处,赫然看见门外堆放着一大堆的人头,触目惊心。完颜杲心头一震,连忙奔了出去,野干等赶紧率领战骑奔出军营,护卫在周围以防止燕云军突袭。
完颜杲来到人头堆前,看见放在最上面的那颗人头正是他的孙子完颜平南。完颜杲又是悲痛又是愤怒,赶紧上前捧起孙子的人头,忍不住嚎叫起来,声音嘶哑,充满了悲愤的味道,他恨意如狂,不过理智依旧勉强压制着心中翻腾如潮的怒火。
朗日来到完颜杲面前,双手呈上一封书信,“大王,我在人头上发现了一封书信。”
完颜杲看了一眼那封信,一把夺了过去,只见信封上写着‘杲大王亲启’五个算不上美观的汉字。完颜杲拆开信封,取出信纸,展开看了起来,只见信上写着:‘听说杲大王最近高升了,因此特意送上这些人头恭贺杲大王高升之喜,小意思,不成敬意,还请杲大王笑纳。’
完颜杲勉强压抑在胸膛中的怒火猛地涌了上来,心中只冒出一个念头来--杀了陈枭,杀了陈枭!
双手猛地一阵撕扯,将那封书信扯得粉碎了,随即冲朗日喝道:“立刻召集众将!”朗日感到不妙,却也不敢说什么,应了一声,便奔下去准备传令。
“等一下!”完颜杲突然叫道。
朗日转过身来,躬身问道:“大王还有何吩咐?”
完颜杲沉默了片刻,“这道命令取消!”朗日一愣,随即心中松了口气,应了一声。此时,完颜杲心中依旧还在天人交战,公私两种情绪在相互倾轧争斗,完颜杲虽然显得很平静的样子,其实心中却翻江倒海一般十分难受。
时间一天天的过去,好不容易,又过去了两天时间,完颜杲几乎已经忍耐到了极限,然而水坝上面的水只积蓄了七成左右,而通向大同府北城门的引水道因为燕云军的不断骚扰也没有完工,这个时候若是放水,大同府内会进水,但多么严重的危害。
完颜杲强迫自己继续忍耐。这天晚上,完颜杲好不容易睡着了。
睡梦之中,突然听到轰鸣之声,随即亲信部将野干的叫喊声便将他惊醒了。完颜杲睁开眼睛,看见了站在行军塌边十分焦急的野干,与此同时听见轰隆隆雷鸣般的巨大响声,而且大地也在颤抖。完颜杲下意识地感觉到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迅速跳下行军塌奔出了大帐,野干紧随在后。
完颜杲顺着巨响传来的方向看去,感觉响声十分惊人震动十分巨大,可是却什么都看不见,这种感觉令他十分难受;此刻,军营中的将士们都在交头接耳,人人惶恐不安的模样。
完颜杲搞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问野干:“怎么回事?这巨大的响声是怎么回事?”
野干赶紧道:“似乎是水坝那边出事了,不过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完颜杲心里咯噔了一下,皱起眉头,暗道:‘难道是燕云军突袭水坝?怎么会呢?大同府里的燕云军若是出城,必然遭遇我军埋伏;而那玄甲军只有两千来人,就算进攻,也不可能是我数万战骑的对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片刻之后,雷鸣般的巨响渐渐地消逝下去。
就在完颜杲等疑惑的时候,只见一名斥候官飞驰奔入军营,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地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