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国重工 第135节

“你有这个把握?”薛暮苍眼睛一亮。关于工艺品的价格,他是了解一些的,中国的出口商品中间就有相当规模的工艺品,像什么丝绸、木雕、剪纸之类,他没想到用钢铁也能做出工艺品来。要知道,工艺品的制作对于工人的技术要求是极高的,让自己的学生用学到的技术去造工艺品,既能够起到练兵的作用,又能够换到高额的利润,何乐而不为?

“这件事,我来联系一下。”冯啸辰道。他对工艺品市场的情况不太熟悉,本身也缺乏艺术细胞,不知道怎么把一根钢管变成艺术品。不过,他相信有人能够做到这一点,后世什么798之类的地方,多的是这种艺术家。

当前中国的艺术家还不太了解西方当代或者所谓“后现代”的艺术形式,不过这并不要紧,只要给他们一点提示,再安排他们到西方去参观几次,相信他们就能很快实现转型的。毕竟艺术家是思维最为活跃的人群。

想到此,他不禁有些好笑,自己最初走进这片厂区的时候,就想到了后世的创意园区,没想到绕了一圈,还真把这个思路给套用进来了。如果未来这个厂区成为全国及至全世界著名的工业艺术制作中心,走在这条银杏大道上的都是披着长头发、说话神神叨叨的艺术家们,那场景简直是太有喜感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返回南江

给薛暮苍出了几个好点子之后,冯啸辰就不再管技工师范的事情了。吴仕灿和薛暮苍都是很懂技术的人,而且一个偏理论,一个偏实践,可谓是珠联璧合。

吴仕灿已经联系上了一些大学里的工科教授。这些教授听说是为重大装备项目培训高级技工,热情都非常高,有的表示自己可以帮助编写教材,有的表示自己愿意到学校去义务授课。这些人的实践经验不见得很丰富,但他们对于国外的新技术、新工艺等等了解得很多,而这恰恰是企业里的工人们所最缺乏的。

负责教实践操作的老师也有了着落,这当然主要是源于薛暮苍的强大人脉关系。他给许多自己熟悉的企业打了电话,请他们派出一流的技工到技工师范来任教,每个人呆上一两个月的时间,这对各企业来说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更何况,这些人到了技工师范,除了给学生上课之外,自己也会有机会与其他的牛人交流,学到一些新的技术,对于提高各企业的技术水平也是有好处的。

招生方面,就更为顺利了。重装办向各装备企业发了函,通知技工师范成立的事情,请各企业根据自身需求,安排报名。技工师范招生的门槛是四级工、年龄在40岁以下、有一定的文化,同时还有一些软性的要求,比如勤奋好学、有上进心、政治品德良好等等。通知函上声称,通过技工师范的培训,学员基本能够达到六级工水平,具备指导其他技工的能力。许多企业都为缺乏高等级技术而苦恼,看到这样的机会,自然也就趋之若鹜了。

根据企业的实际情况,技工师范的学制分为几档,最短的一档是半年期,属于短训,主要是针对某一项技术进行学习;最长的则是两年期,能够得到较为全面的培养。对于后一种学制的学生,在学校里除了学习本专业的操作之外,还要学习数学、化学、金属材料学、制图、热处理等一系列知识,能够全面掌握这些知识的工人,在日后将可以成为宗师般的高级技师。

冯啸辰请冯舒怡帮他在德国找到了一些工业艺术品的资料,包括大量的实物图片和工业艺术方面的理论文献,然后便带着这些东西走访了在京的几家艺术单位。果然如他所预计的那样,许多新锐的艺术家对于这种带有浓烈西方色彩的艺术形式极其感兴趣,纷纷表示愿意入驻技工师范,与工人们一道进行创作上的探索。

冯啸辰对愿意参与的艺术家们来者不拒。他与这些人签了一个十年期的合作协议,要求艺术家们根据工业生产的特点,创作出既能让工人们练习最前沿的生产工艺,又具有独特艺术价值的艺术品。协议中规定,艺术家们对创作的产品具有属名权,但处置权和收益权是属于技工师范的。如果这些艺术品销售出去了,艺术家可以获得收益的10%作为酬劳。冯啸辰还承诺,未来收益增加之后,技工师范可以帮助安排这些艺术家到西方去考察学习,费用由技工师范承担。

在喇叭裤都被当成奇装异服的年代里,新锐艺术家的地位比大街上的老鼠好不到哪去。男艺术家们别说在后脑勺上扎一条马尾巴辫子,就是头发稍微长一点,开会的时候都会遭到领导的白眼。碰上一个拿他们当宝贝的冯啸辰,这些人简直就是翻身农奴见到金珠玛米的感觉,哪里还会计较什么分成比例啥的。人家能够管吃管喝,还安排人把他们的艺术构思转化成实物,这就已经很够意思了,钱什么的,都是浮云……

当然,艺术家们与技工师范的蜜月期只持续了短短两年就结束了,随着国家的进一步开放,这些艺术家终于迎来了自己的春天,这才发现当年与冯啸辰签的卖身契是多么吃亏,于是纷纷毁约跳槽。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技术师范最终被命名为“国家重大装备办公室高级技工师范学校”,简称叫重装技师。校名前面虽然缀着“国家”二字,但却不是用来修饰“学校”的。归根结底,这只是某个国家机关部门下属的技校而已,类似于这样的技校,在全国岂止是数以百计,当然也就不会引起什么特别的关注了。

第一届学员入学的时候,冯啸辰受罗翔飞的派遣,离开了京城,南下前往南江省,去考察南江钢铁厂热轧机项目的基建工作。罗翔飞没有派其他人与冯啸辰同去,同时还给了他一个口头指令,让他不必着急,可以在南江多呆一段时间。此时已经临近1982年的春节,罗翔飞这个安排的意思,是不言自明的。

“你可真是个甩手掌柜,把这么大一个公司扔在家里就不管了?”

冯啸辰回到家,老爹冯立劈头便是这样一句,说得冯啸辰颇有一些惭愧的感觉。

在过去这半年时间里,辰宇公司已经开始进入正常生产了。借助于菲洛公司原来的销售体系,辰宇公司生产的油膜轴承得以大半销往欧洲市场,为公司挣回了大量的利润。轴承生产里的人工成本占比不小,而运输成本却微不足道。辰宇公司把菲洛公司原来在德国的生产线搬到中国,利用中国的廉价劳动力生产出质量不次于原来的产品,再返销回德国,利润自然比以前要丰厚了许多。

还有一点,辰宇公司的产品在西欧销售,获得的收入都是外汇。由于国家外汇严重短缺,各级政府对于出口创汇都有数额颇有可观的补贴政策,这些出口补贴也成为辰宇公司重要的利润来源。

第一批产品的货款收回之后,杨海帆马上扩大了生产规模。原先从浦江聘来的那些老工人已经不够用了,王伟龙帮冯啸辰在罗丘物色的那批工人也来到了桐川,加入到辰宇公司的队伍中去。杨海帆还从退休人员中挖掘出了几名工程师和车间主任,配齐了整个班子,使生产进入了正轨。

在这个过程中,杨海帆自然是出力最多的,冯立两口子也没少累着。不管怎么说,这家公司是冯家自己的产业,一些重大的决策,杨海帆找不到冯啸辰商量,只能请冯立来拍板。随着公司的业务走向稳定,利润不断积累,冯啸辰的母亲何雪珍索性在自己工作的大集体企业里办了个“病休”,一门心思地呆在桐川,守着公司以及在公司里实习的小儿子冯凌宇。

杨海帆与冯啸辰通过电话沟通之后,给了何雪珍一个公司副经理的头衔,让她负责财务、后勤、工会等工作,何雪珍重焕青春,干得有声有色,让杨海帆都感慨冯家的人个个都是管理天才。

头一年年初冯舒怡到中国来的时候,冯立和冯飞兄弟俩都到京城去与她见了一面。在会面时,大家商定将择机把冯立的小儿子冯凌宇和冯飞的独生子冯林涛送到德国去留学。在出国之前,这两个孩子必须学习一些基础德语,最好还有一些机械操作方面的能力,这样到德国之后就可以先读机械技校,再根据他们的学习能力,联系读大学的事宜。

根据这个商定,冯飞把冯林涛也打发到了桐川,与冯凌宇一道,在辰宇公司里一边当学徒学习机床操作,一边跟着佩曼、老工程师陈晋群等人学习德语。冯啸辰让杨海帆给陈晋群另外付了一笔教学费,以补偿他给冯凌宇、冯林涛二人讲课的付出。其实冯啸辰这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陈晋群一把岁数的人,把两个小孩子都当成了自己的子侄辈,冯啸辰就算不给钱,他也会悉心教导他们的。

一切都很顺当,不过倒是苦了冯啸辰的老爹冯立。何雪珍长期呆在桐川,一个月才回来一两天,冯凌宇就更是难得回来一趟,结果让冯立又变成了个单身男人,早晨和中午都只能在学校吃饭,晚上回来自己随便做点啥吃,也是简简单单。用新岭人开玩笑的话说,叫作“半斤肉、四两面,莫油莫盐吃一餐”。此时见冯啸辰红光满面地从京城回来,冯立自然是要抱怨一番的。

“爸,你干脆把二中的工作也辞了,或者像妈一样办个病休,到桐川去呆着,空气又好,吃的也好,不是挺舒服吗?”冯啸辰没心没肺地建议道。

“我连50岁都没到,你就叫我去乡下养老,我能坐着住吗?”冯立斥道。

冯啸辰笑道:“啥叫养老啊,咱们家那么大一个企业在那里,你要去了,我让你当董事长,还不够你忙活的?”

冯立竖起一个手指头,示意冯啸辰噤声,别让左邻右舍听到。有关辰宇公司的真实背景,也仅限于冯家的人知道,其他人即便有些怀疑,也没有什么实证,更多的人还是相信这家企业是德资,充其量也就是冯家与德国那边的投资商比较熟悉而已。冯啸辰如果大大咧咧地说出去,是会惹上麻烦的。

“我就是个教书的,哪懂什么企业管理。我有时候跑到桐川去看看,也就是露个面而已,小杨他们跟我说的东西,我都听不懂,哪能当什么董事长。”冯立老老实实地向儿子承认道。

第一百九十六章 开辟新业务

冯立当然也只是嘴上抱怨抱怨而已,看到公司的业务蒸蒸日上,他高兴还来不及呢。这两年,政策一点点放开,人们对于发家致富这种事情已经不再如过去那样忌讳了。报纸上三天两头地报道什么地方又出了一个万元户,然后便是各级领导亲切看望,鼓励万元户要继续努力,做致富的带头人。有了这样的思想基础,冯立对于辰宇公司也就没什么担心了,反而觉得家里有了这样一份产业,至少未来两个儿子娶媳妇是不用操心了。

冯啸辰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聊了一会天,冯立便张罗着要去做饭。冯啸辰心念一动,说道:“爸,家里就咱们两个人,你也别去做饭了,咱们出去吃饭吧。”

“好端端地,出去吃饭干什么,多浪费钱?”冯立没好气地说道,“家里虽然没准备啥菜,我给你煎两个荷包蛋也就好了。你妈还晒了香肠,实在不行,你就切一节来下饭,还不够你吃的?”

冯啸辰笑道:“爸,你糊涂了,咱们家名下可是有一家饭馆的,你没饭吃,不知道去春天酒楼吗?走吧走吧,我也正好要去看看陈姐,咱们就到春天酒楼去吃饭,自己家里的买卖,有什么浪费不浪费的?”

“这不太合适吧?”冯立迟疑着,却早被冯啸辰拉着出了门。两个人来到楼下,冯啸辰向父亲讨过钥匙开了自行车锁,然后骑上车,载着冯立便来到了陈抒涵开的酒楼。

这家酒楼,正是上一次冯啸辰陪着陈抒涵从杨桥街办租来的那幢两层小楼。按照冯啸辰的建议,小楼的门外挂了两块牌子,一块是竖着挂在门边的,写着“中德合资辰宇金属制品有限公司驻新岭联络处”,另一块则是横着挂在门楣上的,写着“春风酒楼”。

半年不见,春风酒楼已经面目一新,原来外面的装修还显得有些灰头土脸的样子,如今已经被粉刷得漂漂亮亮,四个屋角上还各挂了一盏灯笼,看起来颇为喜庆的样子。人还没到门口,就已经听到大厅里传出来的觥筹交错的声音,新岭人说话一向比较豪迈,平常听着都像是吵架一般,到了酒桌上就更是热闹了。

“小陈是个人才,这个酒楼让她办得红红火火的,在整个新岭都特别有名气。”

冯立从自行车后座上跳下来,对冯啸辰说道。

“你和妈妈经常来这里吃饭吗?”冯啸辰问道。

冯立道:“我们来看过几次,不过没在这里吃过饭。”

“不会吧?”冯啸辰大感意外,“你们都过来了,为什么不在这里吃饭呢?”

“这个嘛……”冯立有些尴尬,“小陈倒是每次都要安排我们在这里吃饭,可我和你妈妈觉得不太合适。咱们家是从酒楼拿分红的,又在这里吃饭,影响就不太好了。”

“我晕啊。”冯啸辰以手抚额,看来自己的爹娘还真是没习惯怎么当资本家。你在酒楼拿分红不假,但你留在这里吃饭又有何不可呢?你可以吃完饭照价付费,反正也能付得起;你也可以让陈抒涵记个账,到时候从分红里扣,这都是合情合理的做法。自己家的酒楼,别人都能在这里吃,自家人反而没在这里吃过,岂不是太冤了?

说话间,两个人已经走进了酒楼的大门,门口的服务员愣了一下,她不认识冯啸辰,却认识冯立,而且知道冯立是酒楼的股东,于是赶紧领着他们上了楼,来到陈抒涵的办公室。

酒楼的业务规模不断扩大,陈抒涵也终于不再亲自炒菜、端盘子了,因为她要管理几十名员工,还有一天上千元的收入,这都是需要花费精力的。不过,每天营业的时候,陈抒涵都会在酒楼里呆着,随时准备处理各种突发事件。服务员敲门的时候,陈抒涵正在算账,抬头一看冯立和冯啸辰二人进来,顿时满面喜色,忙不迭地从座位上跳起来,招呼着冯家父子坐下。

酒楼的服务员都是颇有眼色的,不等陈抒涵吩咐,便给他们端来了茶水,然后悄悄地退出办公室,关上了房门。

“冯叔叔,你和阿姨有一段时间没来了,你们身体还好吧?”陈抒涵先向冯立问候着,尽管她更关心的是冯啸辰的情况,但问候的顺序是不能错的。

“我们都挺好的,小陈你辛苦了。”冯立摆足了一个长辈的谱,笑呵呵地应道。

“陈姐,你们的经营很成问题啊!”不等陈抒涵向自己问话,冯啸辰先挑了个刺,虽然脸上还带着几分笑意。

陈抒涵一愣:“怎么,啸辰,你刚才看到什么了吗?”

冯啸辰摇摇头,道:“不是在酒楼里看到了什么,而是说你的业务还有缺陷。春天酒楼的口碑这么好,会不会有一些行动不便的人也想吃酒楼里的菜呢?你们完全可以增加一个送餐的业务,免费送上门,也就是雇一个送货员的问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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