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张子重,与他一般。
年少成名,满腔热血,矢志于理想。
他本期待着,这个人和他一样,堕落为泥,和光同尘。
然而……
现实却给他了一巴掌。
张子重向他证明了,不必跪着,也可以成功!
这是对他一生的完全否定与彻底羞辱!
无数个日夜以来,韩说都在做噩梦。
他梦到在梦中,他的大兄,策马而来,甲胄鲜明,刚毅如旧,一双眸子,更是闪烁着让他害怕的光芒。
“吾弟,今匈奴已灭否?”大兄骑在马上,低声问着:“当初的誓言,可实现了?”
他无言以对,羞愧难耐。
他甚至不敢说话。
因为他怕大兄知道,他,韩说,曾经与大兄立誓,要做汉家的南仲与管仲的弓高候子孙,却堕落到了靠着打压前线有功将士,靠着盘剥光禄勋的官吏敛财,靠着与人联盟,暗地里阴谋作乱的小人。
那样的话,九泉之下,大兄恐怕不会瞑目!
更让韩说胆颤的是,他还梦到了很久很久没有梦到的终军。
“韩兄啊韩兄,当初出使南越前,兄曾言归来之日,必与吾携手北伐,立功于大漠之中……”提着自己脑袋,任由鲜血滴下的终军,一步步从血海向他走来,那无法瞑目的眼瞳,使劲的睁着,血与泪就从眼眶留下,如珠如玉“如今,韩兄可愿与吾,北伐大漠?”
在终军身后的血海里,当初随他南下,平定南越吕嘉之乱的英灵们,奋力挣扎着,要爬出血海。
“将军!将军!”
无数人呐喊着,朝他而来。
当他恐惧着想要逃离,转过身去的时候,却看到了那铺天盖地的战船,顺江而下,在当头战舰的甲板上,一个年轻的将军,意气风发的拔出了自己腰间的长剑:“扫平叛逆,一统江山,兴盛汉室,就在今日!”
那将军的面目,格外清晰,格外清楚。
正是他——二十余年前的汉横海将军、龙额侯韩说!
不是现在的光禄勋韩说!
梦醒时分,韩说发现自己,已是泪流满面。
而现在,他觉得,梦魇离自己又近了一步。
今天晚上怕是又要梦见大兄和终军,还有那些无数的曾在他麾下舍生忘死,奋力作战,力竭而亡的英灵们。
“父亲大人……父亲大人……”
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
韩兴、韩文兄弟,手舞足蹈的闯入门中,欢天喜地的拜道:“张侍中在太学为公羊诸生共尊张子!”
“父亲大人,还请快快入宫,去向陛下请求,让央妹配为南陵主之姊妹啊……”
“晚了,可就来不及了啊!”
韩说看着这两个傻儿子,微微握紧了手里的宝玉,脸色凝重,冷哼着道:“小儿辈休要胡闹!”
“吾乃弓高候之孙,安可做此羞事!”
“快快去读书!”韩说跺脚训斥道:“休要再提此事!”
韩兴与韩文面面相窥,难以理解自己父亲的脑回路。
在他们看来,没有比偶像更适合娶自己的宝贝妹妹的人了!
也只有偶像,才配得上自家那位美貌动人,博学多才的胞妹!
“大人……”韩兴拜道:“您再考虑考虑……”
“窈窕淑女,需君子才能配之……”
“央妹自幼孤苦,望大人怜之……”
韩说闻言,猛然转身,道:“不知所谓!”便扬长而去,留下韩兴兄弟莫名其妙。
“父亲吃错药了?”韩兴非常不解。
“大概是吧……”韩文点头道:“且不管父亲了,吾等入宫,去见大兄,请大兄拿主意!”
韩兴闻言,点头道:“长兄如父,大兄自也做得主!”
只要生米煮成熟饭,老父亲不同意也得同意!
再说,如今胞妹除了偶像,谁还敢娶?
兄弟俩于是兴冲冲的出门,准备驱车去往建章宫。
结果,却被负责管理马车的家臣告知:“主公方才已经吩咐,令吾等备车,准备往建章宫去……”
“二位少主也要去建章宫?”
“到底发生了何事?”
两兄弟听着,满脸不可思议。
根本不知道,老父亲这是要闹哪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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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建章宫里,已经比朝会时还要热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