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66节

  这间审讯室的设计构造很标准:入口门上没有窗户,门也只向外打开,以防有人从室内堵住门,将审讯室变成一个封闭空间。

  嫌犯坐的椅子是钉死在地上的;天花板平平整整,没有任何可以攀住的地方。房间面积不大,大概只有2.5米乘3米,除了三张椅子、一张桌子,就只剩墙上的录音录影设备了。

  看着审讯的人,毫无疑问身上都带了配枪。只要他稍一有异动,从这扇门之外,随时都会赶来增援——这里毕竟是黑摩尔市中央警局,扣去外勤和文职的人,楼里应该至少也有几十名配枪的警察。

  反观自己,不仅身无长物,连双手都被铐住了。

  浑身上下,只有嘴里一个“传言”伪像,在此时此刻,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他的目光一寸一寸走过房间每一个角落,似乎叫弗莱同时生出了几分怒气和不安。

  “你看什么呢?我在问你话!”他猛然使劲一拍桌子,问道:“我问你,你最后一次见到伊文·威斯顿是什么时候?”

  ……那个保镖?

  也就是说,今日之事幕后人的目标,跟他一样,都是韦西莱死后流散出来的伪像吧?

  也不知道是谁,居然能将黑摩尔市警察系统变成他的私人部队……

  放在以前,能够调动警察系统为其私用的人选,只有一个,就是韦西莱。但是韦西莱早已死了,连尸体都下葬完毕了,黑摩尔市里还能有谁?

  不知道是谁也无所谓,只要出去了,自然有发现答案的时候。如果今天出不去,答案也无关紧要了。

  柴司抬起眼睛,看着对面二人,出奇地平静。

  越是临近动手、越是没有胜算时,他就越平静。

  毕竟人只有在不能接受后果的时候,才会紧张。接近生死关头时,他恍惚觉得自己就像活腻了这一世的人,情绪被抽离出去,他只是在把最后的事,一件一件地安排好。

  比如说,第一件事是伸手去拿咖啡杯。

  他刚才将杯子放下时,把它放在离自己半臂之遥处,正对着那个年轻警察——柴司身材颀长,稍一伸臂,就跨越了半张桌子,因此将咖啡杯放远一点,也丝毫不显得不自然。

  双手铐在一起,右手握住杯子时,左手也只能一起伸过去,垂在桌下。

  “伊文在韦西莱死后一大早就逃走了,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柴司的五指碰上咖啡纸杯时,弗莱正问道。

  他露出一排白牙,朝弗莱笑了。

  下一秒,柴司手腕轻轻一震,纸杯登时翻滚着跨过桌面,咖啡液像画家笔下的水彩一样泼洒出去——那年轻警察条件反射地往后一避,弗莱的目光也被牵过去了一瞬间。

  一瞬间已经够用了。

  垂在桌子边缘下的左手,在杯子翻滚出去的同一时间,冷不丁一翻,从下方抓住了桌子。

  没有钉死在地面上的审讯室桌子,在他的手下,仿佛没有重量一般;柴司只是一提,轻轻松松将整张桌子掀了起来——他早已从椅子上站起了身,桌子一离地,他一脚揣上桌底,让桌子像个炮弹似的直直飞了出去。

  被分了一瞬神的两个警察,在桌子飞来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还坐在椅子上。惊呼才一出口,二人已经连人带椅子,一起被踹上来的桌子给砸倒在地——水泥地上溅开一片木头、骨头相撞的破碎闷响。

  只需短短几个呼吸,一切行动就已在脑海中演练成了本能。

  柴司猫下腰,纵身一跃,整个人不偏不倚跳上翻倒过来的桌子,他的重量砸得桌下二人登时惨呼起来,隐约似乎还有臂骨折裂的声响——他身子微微一个趔趄,就像踩在跷跷板上一样,迅速又恢复了平衡。

  黑摩尔市警察不是傻子,不会把枪带进审讯室,防的就是此刻这样的情况;所以柴司只是低头一扫,压根没有浪费时间去搜配枪。

  他一步迈下桌子时,双手也握住了一根金属桌腿,猛一用力,将它掰折下来;螺丝钉滚落在地上,激起一串清脆。

  柴司将每一秒都掐得精准极了,他几步跨过窄小房间时,审讯室大门中也刚好被打开了门。

  如果不是没有感受的时间,柴司恐怕会生出无聊。

  并不是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才无聊。

  他只是一件事一件事地去做,一个接一个地击倒人罢了,既无紧张,也无恐惧——金属桌腿在半空中挥出一片灰影,重重击上来人的太阳穴,叫他像个泥人一样软软歪倒下去,甚至还来不及扣扳机。

  柴司双手仍被手铐缚在一起,以至于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一种奇妙的舞。

  金属桌腿盘旋着飞出门口,将后方赶上来的几名警察给惊得纷纷后退几步;他在这一丝细微空隙里,已经弯下腰,伸手一捞,将地上那人的手枪给捞进了手里。

  “你——”

  背后响起那年轻警察的怒吼声。他好像直到此时,才从桌板底下站起身来,才喊出口一个字,恰好对上了柴司掉转过去的枪口。

  每一秒都掐得没有一丝迟疑,枪声震裂了室内空气;那年轻警察登时像被踹散了的乐高积木一样,身体倾洒一地。

  既然要干一件事,自然就要做到极致,做到再也没有回头路。

  柴司抬起枪,朝审讯室门口砰砰射出几颗子弹;不是为了击倒谁,只是为了压制门外增援警察,叫他们不敢一起冲上来。

  趁此机会,柴司后退几步,一脚踢开桌子,踏上了弗莱的胸口。

  弗莱刚才似乎是在举手要掀开桌子时,被柴司正正好好跳上来、隔着桌子压断了臂骨的;此时他正呻吟着,还没能爬起来——别看柴司已经一手掀翻了局势,但也不过才几十秒罢了。

  “起来,”柴司垂下眼睛,双手握着枪,枪口一游,转到了弗莱头上。“该跟你的同事们打个招呼了。”

  弗莱在一瞬间就明白了柴司的意思。

  他以最大音量,用尽力气朝门口吼道:“你们别进来!都别开枪!不要冲动!”

  “不错,”柴司看了一眼门口,笑了。“再叫他们把门关上。”

  “关门,关门!”弗莱叫道。

  审讯室的隔音做得相当好;门一关上,柴司立刻头也不回,手枪轻轻一转,单向玻璃应声而碎——无数碎裂银光像瀑布一样倾泻直下,露出了玻璃后空无一人的房间。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倒是也足够玻璃后的人见势不妙、转头就走了。

  柴司将枪交进右手,在弗莱身边蹲下来,低下头,如同一头闻嗅着猎物的食肉野兽,在他身上打量几遍,冲他裂开一个笑。

  “解开手铐,”他以耳语一般的声气,说:“现在,可以向你借手机一用了吧?”

  这几章越写越短了,以前一章的量分成两天份了……我这两个星期就没睡过一个好觉,可能是因为睡眠不足,ADHD症状真是前所未有的严重啊……

  虽然柴司的反响总是挺平淡,但是我还是很喜欢写他的,尤其是他的打斗戏写起来够爽(看文字的话,可能不容易像看画面一样直观激动,反正我脑子里画面挺爽)。

  话说,真的没必要苛责女作者写讨人喜欢的男角色。直女就是人类社会的屎壳郎,吃得已经够差了,给直女一条活路吧。没有几个人会因为纸片人带来的精神满足,就对惨淡现实产生幻想的……

第83章 柴司手机通讯商的切换

  一般黑道不愿意得罪警察。

  那是庞大国家机器的一部分,是一个源源不断吸收新生力量作补充的系统,更是一个乐于滥用权力、内部彼此掩护的暴力集体;一旦被警察记住,可说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为什么柴司此前一直伏于水面下,总与警方远远保持着相安无事;并非是他惧怕法律——毕竟一个人不会惧怕他眼里不存在的东西。

  只不过同样地,他也不会屈服于一个他眼中不存在的东西。

  他既然不可能“伏法”,那么与执法部门的对抗,自然就意味着战争了;所以只要有可能避免,他就不愿意将凯家拖入战争里。

  然而今日看来,好像避免不了了。

  要从柴司身上拿走“传言”,就是在对凯家主动宣战——尽管柴司还不知道给警方下命令的人是谁。

  他感到舌头从面颊下顶起来,划过去。

  “传言”总是自己无缘无故地就会动一下;但是好像在被宿主反复念及的时候,它动起来的频率就会更高——当然“动”的,自然是指柴司的舌头。

  不由自主地,柴司慢慢舔了一下嘴唇,仿佛是在验证他仍旧对自己的舌头具有控制权一样。

  ……世界上大多势力对抗,总有一个此消彼长的临界点。

  黑道或猎人家派不愿意惹上警察,是因为他们会变成一个挥之不去的大麻烦;那么当不得不与警方对抗的时候,只要自己变成一个比他们更叫人害怕、更不愿意招惹的噩梦,就行了。

  找人麻烦,总比被人找麻烦,要轻松多了。

  “……你确定吗?那可是黑摩尔市的警察系统啊。”电话里的女人低声一笑,说:“你要知道,我们一行动起来,就不会半途停止了。你把后果都想好了?”

  “我不记得你是一个这么多话的人。”柴司低声答道。

  “为你好嘛。”电话里的女人不以为意,说道:“不过出于好奇,容我问一句。你们自己家的猎人呢?为什么找我们,而不找他们?”

  “他们另有任务。”

  “欸,危险的事就找我们雇佣兵做啊?”那个外号水银的女人拉长声调,说:“好会打算。”

  现在并不是柴司能够闲聊的时候。

  在一地残桌裂椅、碎玻璃片之间,他依然坐在嫌犯的那把椅子上,它也是整个房间里唯一一件仍完整站立的家具了。

  柴司架起长腿,手机在他膝盖上保持着一触即翻的脆弱平衡。

  他一手垂在椅背后,一手中握着枪,枪身在椅子上轻轻敲出一下一下的金属撞击声响,仿佛在合着一道别人都听不见的音乐节奏。

  弗莱坐在地上,手铐套上了椅子腿,面孔离手枪只有数寸之遥;每当它轻轻抬进空气里时,弗莱都会不由自主地迅速朝它瞥去一眼。

  他倒也算硬气,断臂痛得他面色发白、满头是汗,依然一声不吭,立着耳朵听柴司的电话。

  “你几时能到?”柴司单刀直入地问道。“我这扇门外,有至少几十个警察在找机会破门而入。”

  “哦?怎么能坚持住这么久的?”水银轻轻松松地问道——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听了,可能还会以为她问的是有氧运动。

  “人质,谈判,几颗子弹……和一点运气。”柴司低声说。

  水银笑了起来,声音爽朗。很难叫人相信,一个这样开朗爱笑的人,手下却有一支黑摩尔市最大的雇佣猎人部队——对于许多退休猎人来说,作雇佣兵或许是一个最合适不过的生存方式了。

  对于常常在巢穴中来去的猎人来说,现世早已逐渐变了质。

  回来待的时间再长也好,人世中的恐惧、爱情或死亡,也都永久地与他们隔开了一层;像没有放调料的食物,像一张照片,像听人转述的经历……无论发生什么,都并不鲜明真实。

  ……那叫什么来着?巢穴解离症?

  “就凭你把我电话号码铭记于心这一点,我也不会叫你失望的。”水银近乎愉快地说:“要是每一次你给我的目标,都有中央警局这么好找就好了……我们已经在路上了,一会儿见。”

  柴司轻轻从鼻子里笑了一声。

  在他将弗莱的手机收进裤兜之后,弗莱终于犹豫着开了口。

  “你……你打算干什么?就算你找了什么雇佣兵,或者帮派成员来,也没用的,他们可能已经呼叫SWAT小队增援了。在特别战术队面前,几个黑道分子什么也不算。”

  警察在中央警局里,被嫌犯变成人质,或许还不是第一次发生;但是嫌犯竟叫来了雇佣兵,大概是黑摩尔市开埠以来,前所未有之事。

  “黑道?”柴司看了他一眼,饶有兴致。“你以为我是黑道?你们被瞒得挺紧啊。这件事幕后的人,都告诉你们什么了?”

  弗莱摇摇头,不知是因为他还不够资格知道,还是因为他不肯也不敢说。

  “我现在是你唯一一个保命符,我知道,你怎么也不可能放我走。”他近乎语重心长地说,“你打死了警察,现在已经没了回头路,所以我也不会劝你自首……”

  他说到这儿,看了看柴司对面。

  柴司面朝着破裂的单向玻璃墙,正好将另一个房间置于眼底。

  刚才已经有人把主意动到隔壁房间上了,好像打算出其不意、从旁突破,却没想到柴司早就先一步打破了玻璃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异状——现在房间对面墙壁,被喷溅上了大片血迹,血液丝丝缕缕流向地面,如同后现代主义画风的一片血红树林。

  血墙下方,几具身体伏倒在地,仿佛是艺术家留在画作角落里的签名。

  “……正因为你不能自首,你才更要好好利用你手里唯一一个人质。这话不光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自己。”弗莱继续说道,“要知道,你现在是有机会,可以逃出警局的。”

  柴司瞥了他一眼。

  “就算你拿走了他们身上的枪,子弹暂时也够用,但你一个人能扛多久呢?”

  弗莱疼得面色发白,但讲话还算有条理:“硬扛没有胜算。你凭借手中人质,从警局顺利逃出去,这才是最好的结果,对不对?为了我自己性命安全,我也愿意配合你,帮你逃出去。可是你如果想不通,要找些武装分子来,那么事态升级后,你再想活着从这儿走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柴司没有回答,却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屏幕。

  手机墙纸是弗莱与他儿子的合影;二人的笑脸,在这间审讯室里格格不入地亮起来。

  “你的人一时半会赶不来的,”

  弗莱似乎误以为柴司在看时间,抓住机会说道:“你就那么相信他们会为你搏命?他们可能压根就不会来。你要在这儿坐困愁城到什么时候?你不怕他们不顾我的死活,投烟雾弹吗?不如现在提出要求,让他们给你准备一辆车,你尽早离开警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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