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6节

  手机时间跳到了9:43PM。

  一条又一条骚扰信息,都是来自不同号码的,仍在不断涌进来,堆积在屏幕下方,一条都没被划开;未读消息提示,已经高达129条了。

  金雪梨从几个小时前就发现了,骚扰狂将她的号码贴上了很多个黄色网站;那以后进来的信息,不仅令人反胃,而且拉黑不完。

  她干脆将手机塞进背包最底部,眼不见为净。

  夜染黑了一整面玻璃落地窗;她坐在窗前地板上,仿佛浮在半空中,浮在黑摩尔市的摩天高楼与无数灯火之间。

  繁星碎钻一样的霓虹光芒,会一直持续映亮深夜,迎来黎明。这座世上规模最大、最繁华的都会城市,从不入睡,从不停息。

  酒保给她准备的饮品,被她忍着难受,一口一口,全吞下肚里,很快意识就被烧得轻飘飘的,血液咕嘟咕嘟翻滚起来;即使家中一片安静,好像也能听见哪儿在嗡鸣。

  百万年进化出的原始恐惧,不是反复尝试就能习惯、能克服的东西。

  如果不喝下大量酒精,不让自己的心神茫茫钝钝,金雪梨甚至连走到阳台边缘的勇气都没有——她本来就极度恐高,去游乐园时,过山车都不敢坐。

  她颤抖着握紧阳台栏杆,吸了口气,踩在准备好的椅子上。

  背包沉甸甸地坠着肩膀,在一撑身子坐上栏杆时,还被栏杆给刮带了一下;身子那一踉跄,几乎让她的心脏和胃液都一起滑出喉咙,好不容易才稳住呼吸,手心全是冷汗。

  哪怕醉酒,她依然不敢往下看,只敢将目光保持在城市天际线上。

  远方楼宇间车流滚滚,无数车灯在朦胧雨丝里模糊成明亮色块。细凉雨水,斜斜密密地打在皮肤上,让金雪梨隐约担心自己会被凉雨打得清醒起来,失去意识麻木的祝福。

  ……得走了。

  她坐在栏杆上,背朝黑摩尔市霓虹灯火,看着自己落在玻璃门上的倒影,以及门后隐约的客厅。

  “我去去就回,”金雪梨轻声对公寓说。“等我啊。”

  她闭上眼睛,身子往后一仰,直直跌落进十一月初凉的夜风里。

  *我落地了朋友们,第一件事就是吃了个过瘾,妈呀好像坐牢刚被放出来,吃得眼都红了——不是,我瞎说什么呢,第一件事就是嘚嘚儿码字,真的!

  嘿嘿嘿刚发四章就把麦明河换下去了,对不住啊。因为介绍世界观需要多个角度,不然一头雾水太久也不好嘛。以后不会换得太频的。

  本来应该上一章结尾提个醒,但是我忘了……驴记性都不咋好,你们是海马体,我是海驴体,盗版就不太好使,正版读者一定能原谅我(的吧)。

  我一向觉得西幻不容易看下去的一大原因,就是人名……所以我把文中西方人名都做了中国人能记住的处理,比如金雪梨,是从Sydney Gyn翻译过来的,要是叫西妮·洁,谁认识你哪根葱啊对不对。这个经验还是我写米莱狄的时候攒下的,好使,大众点评4.8分。

  *为啥我这段屁话要放正文后呢,因为作话写不下了,我又舍不得不说屁话。反正这一章不要钱,不能说我水字数。

  让我看看又有哪位心急的热豆腐姥姥当我债主了……

  好的,光荣欠下添暇一份加更(咋到我这儿就成减暇了呢),欠下魔法师灰羽一个大胖孩子式加更(我不是才说了憋着急吗!我都心疼真的),欠颖佑一个大胖孩子(我最好是去人民医院妇产科蹲着偷孩子,还比较快)……你们这是干啥呢,来都来了,还拎什么东西(。

  谢谢棠眠夜、时之幽灵、请叫我啊七、o锦o(要不凑一个孩子给你们吧,你们回家切四块儿分了,我存稿已经遍体生寒了)

  谢谢芃小汐、噗噗哈哈、麋咩咩、墨鸢读作黑鸟、飞天大盗贼、德云福晋、卡夫卡、阿拾qwq、三西一、结城明月奈、卿卿九、我和哈密瓜势不两立(瓜儿!)、江路经庐阜、今天吃了烤地瓜——姥们着啥急啊,咱们这个情分细水长流不好吗,万一不好看咋办,我都心虚。

  加上之前的姥姥,我欠几个加更了?五个?

  ……五个??????

  ………?????????

  逝者如斯夫,这个逝者是指存稿吗?!

第6章 金雪梨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

  这已经是第几次高空坠楼,她数不过来了。

  迟早有一天,在酒精和高空跌落的双重作用之下,她的心脏会最后一次用尽力气撞上胸骨——然后,世上再也不存在金雪梨。

  但起码这一次,她还活着;尽管心脏疯狂泵出的血液一阵阵鞭上脑海,冲击得她一阵阵晕眩。

  热酒精化成汗从毛孔里炸开,后背上针扎似的热烫一退,变得凉凉湿湿。

  对于跳楼,金雪梨或许永远无法不恐惧;不过跳了这么多次后,她如今至少可以在落地时,忍住不再惊叫——只有喘息声,粗重得几乎接近呜咽;恐惧像百足之虫,爬搔在胸口和喉咙里。

  她再一次落进了老地方。

  房间里漂浮着陈旧灰尘的气味,让人想起有年头的纸箱;昏黑幽凉,黑暗并不浓,就像是半开半掩的帘幕,只要伸手就能拨开,就能发现黑暗后还藏着人。

  金雪梨没动。

  酒精像生长于体内的海浪一样,仍在摇摇晃晃地推打着她。

  不知是谁在保佑她,每次不管什么样的姿势跳下楼,她总会双脚落地,像一只上天眷顾的猫。

  她原地蹲了几秒,在黑暗中伸出右手,摸索着去找墙。每次落地,她都会因醉酒而步伐不稳,扶住右手边的墙——要是打开电筒仔细看,大概会看见被手部皮肤油脂浸润得发亮的墙皮吧。

  手刚一碰上一个光滑、方正的塑料板,她登时触电似的缩回手,暗骂了一声,后怕炸开了一层汗毛。

  ……真是防不胜防,她心想。上次来的时候,电灯开关明明不在这面墙上。

  幸亏她手上没带力气,没有压下那一个跃跃欲试、迫不及待的电灯开关。

  金雪梨慢慢走入角落,摸索着在同一位置上找到水龙头,拧开了。她双手掬水,大捧大捧地喝了几口;水龙头吱嘎吱嘎地转了两圈,重归于寂静。

  跟食物不一样,巢穴里的水一般都是安全的。

  金雪梨从包里掏出了被压扁的炸面包圈和一罐咖啡。

  跳楼之前,用酒精将恐惧麻木到极致;落地之后再用油炸食物和咖啡尽量将酒精冲淡——金雪梨每一次进入巢穴,都得走过同样的程序。

  她倚在墙角,尽管一点胃口都没有,依然强迫自己吃完东西,将空罐子和纸袋小心地重新装回背包里。

  不要在巢穴中留下自己的私人物品,哪怕它是一件垃圾——这是猎人的第一课。她是什么时候学到这一点的,金雪梨也忘了。

  在水池对面,有一个上锁的储物柜。

  她摸黑试了几次,终于将钥匙对准了锁孔;从无声打开的柜门后,她摸出一只凉凉沉沉、方方正正的收音机。

  电流“滋啦滋啦”的响声,从黑暗深处浮起来,落在她身旁;随着她调节转纽寻找频道,电流慢慢化作一个男声。

  “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男声低低地说,好像即将开始讲一个故事似的。“这里是‘无限幻境的虚拟指南’,我是主持人。”

  没有名字,只有“主持人”。

  他——或许应该叫它,因为人类不能在巢穴中生活——的全部身份,似乎都是依存于电台而存在的。

  不管金雪梨什么时候打开电台,听见的第一句话永远是“欢迎收听巢穴173电台”——仿佛主持人随时在等待,另一头听众打开收音机,就打开了他。

  “今天是2026年11月16日,星期一。”

  巢穴时间进度与人世中是一样的,金雪梨看一眼手机,再次确认了。

  手机屏幕上,一百多条丑陋的未读消息凝固在屏幕上;没有信号,不再进短信了。

  “首先为大家带来巢穴新闻。”

  黑暗中,金雪梨一边听,一边等着咖啡和食物生效。这个落脚地应该只有她知道,倒不必担心有人闯进来。

  在一分神都可能造成生与死分界线的巢穴里,她却一动不动在听收音机;想起来,她自己也觉得有几分好笑。

  她是一个单打独斗的猎人,缺少家派支持,以前能弄到手的伪像也都是一些末流之物;按理说,她没有挑拣余地,任何伪像都得拿,任何伪像都得卖。

  但是,唯独这一件收音机,她绝对不会卖给任何人——这是她的性命线。

  “……相信各位真心热爱巢穴的居民,都会十分高兴吧?对于巢穴的巨大威胁,才刚刚萌芽,就已经各方努力下被及时扼杀了。希望大家可以将这一个好消息告诉给亲朋好友,如果你还没有把他们做成晚饭的话。”

  金雪梨心不在焉地听着。说实话,没听懂;更不知道“巨大威胁”是指什么。

  广播内容不是给人类准备的;主持人的听众应该是巢穴中的居民,所以十句话中,倒有八句她听不懂。

  只要听着似乎与她关系不大,金雪梨也就懒得费心思深究了;她刚拿到收音机时的好奇心,在差点死掉一次之后,如今也早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听得懵懵懂懂,她却依然要听。

  “布鲁蓝区立图书馆门口,停放着一辆车牌号为MKA-388的丰田汽车,已经超过七天了。请车辆主人尽快挪车,否则将登上图书馆的复仇名单。”

  车牌听着倒像是黑摩尔市的真牌号……不会是有猎人把车开进来了吧?

  这么久不开走,大概人已死了。

  念头一划而过,并没有在金雪梨心上留下印痕。

  做伪像猎人,就意味着要与黑暗竞跑;被黑色海浪卷倒的猎人,就永远地沉入巢穴深处,至今已不计其数。

  迟早有一天,自己也会沉下去;不知道届时她的坟墓,会以什么模样出现在她眼前。

  “……下面为大家播放交通路况与地图信息。”

  金雪梨精神一振,酒精效力顿时消去不少,头脑清醒了。她赶紧掏出一支笔、一张崭新的黑摩尔市旅游地图,嘴里叼着手机,借着屏幕微弱的光,将地图铺展在水泥地上。

  “首先,”主持人好像也知道信息重要,放慢语速,说:“第五到第一百九十街都维持不变,今日也可以正常出入。”

  她顿时松了一口气。

  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巢穴仿佛有生命一样,永远在缓慢变异。

  在收音机入手之前,金雪梨每次进入巢穴,都得做好心理准备——哪怕是已经探索过不下百次的熟悉地点,在下次进入时,你依然有可能推开门,一步踏进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房间。

  巢穴与黑摩尔市地形相似,却是一种荒腔走板、隐隐变形的相似。仿佛巢穴是一个歪斜的、变形的镜像,受光影扭曲,从参差缝隙的阴影里,生出了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这儿是宇宙的裂缝,是传说中的地狱,还是疯狂病人头脑里的妄想?

  金雪梨来了不知多少次,依然不知道答案。

  广播听多了,她也总结出经验了。

  “目前正在实施建筑工程/改造/修缮”——这类说法,意味着该地正在产生变化。

  “吸引了大量访客/周末出游好去处”——绝对不能靠近,连周边地区都必须远远绕开。

  “维持不变,可以正常出入”——如字面意义,只要此前熟悉过地形、探清了风险,那么你仍然可以相信上一次的经验。

  金雪梨准备用来解决骚扰狂的东西,就藏在第九十九街,正好属于没有异常变化的区域;如果一切顺利,从落地点到第九十九街,只需要花两天时间,她就能拿到东西,返回黑摩尔市了。

  两天……她忍不住自嘲似的笑了一声。

  按照距离来看,二者之间顶多只有十五公里;但在巢穴里,两天走完十五公里,可算是难得的顺利了。

  等交通路况信息播报完毕以后,金雪梨的地图上,已经大大小小画上了不少线圈,还有“危险!”“直行”“有公车坐,但别和司机搭话”之类的标注。

  根据她拿性命一次次去冒险换来的经验,广播是可以信任的。

  要是哪天她决定退休了,这部收音机大概能给她换来至少百万刀吧?

  不过金雪梨知道,她退休不了——哪怕有一百万等着她,她也舍不得不做猎人——这个世界上值得一试的事物太多,她的欲望太澎湃,需要的钱可远不止一百万。

  “真是给他脸了,”金雪梨越想越不高兴,“什么沟渠里钻出来的老鼠,也配我拿一件伪像回去解决你……”

  她收好地图和笔,正准备去拿地上播放着“巢穴最热新歌榜No.1”的收音机——今天这一首还不算难听,听着像狂风呼啸的树林里,隐隐夹杂着人的尖声长嚎——听“音乐”忽然一顿,停下来了。

  毕竟尖声长嚎这种玩意儿,谁知道哪一声是结尾呢。

  “真是一首舒缓悠扬的歌啊,”主持人低声说,“我刚才接到听众来电,现在要临时增加一段特殊情况播报。”

  金雪梨呼吸一滞。

  “特殊情况播报”——自从收音机拿到手里,她只听过两次。

  第一次,她靠着特殊情况播报,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固定不变、隐蔽安全的私人落脚点;也就是她此时所在的小房间。

  她此前甚至不知道,人类还能在巢穴中绑定一个落脚点。

  过去每一次金雪梨打开通路、落进巢穴,都是和其他人一样,出现在公共落脚点里的——市政大厅,“逆光之间”花园,圣路易斯医院等等区域——在猎人、居民和更多未知环绕之下,她甚至不敢待在一个地方喝完咖啡。

  第二次,她靠特殊情况播报获得的伪像,换来了黑摩尔市中那间寻常人一世也无法靠近的住所。在货款之外,买主还签下一份无限期的合同,只要金雪梨活着,就永远拥有公寓居住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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