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从这儿出去,先不必用未来的问题折磨自己。
“抓紧时间找出口吧,站在这儿闲聊天,就能把出口聊出来吗?”罗伯特冷不丁从后腰上抽出一把手枪,对几人命令一声:“让开。”
“你要干什么?”麦明河问道。
“莫比乌斯之环,听说过吗?搞不好上下都是幻象,我们来来回回就在同样几层楼里穿梭呢。要知道这儿是否真有无限楼层,就必须试试。”
话音未落,他朝扶手下一根栏杆接连开了几枪;尽管众人及时躲上台阶,但没有一个人被流弹打中,却也是一个小小运气了——枪声爆裂、震荡起来,又迅速被单调的水泥色瀑布吞没了。
罗伯特掰下了被打断的栏杆,朝下方无尽深渊一样的楼梯井中,扬手就扔了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静静等了一会儿。
什么声音也没有。
那根铁栏杆在空虚中反复划圈,不断激破空气持续下堕,如坠无底太空,从视野中消失了影子。直到一两分钟后,娑北花才第一个直起身子,低声说:“……等不到了吧。”
坠了这么久依然没有听见落地声,就算这楼梯井有底,恐怕也深得让人很难听见声息了。
“看来无限楼层不是幻象。”
李斯旦也把声音放轻了,好像怕万一栏杆这时才落地,声音会被自己说话声盖过去。“就算不是真无限,也应该有很多层。”
“子弹能对楼梯间作出破坏,就是一个有意义的大发现。”
罗伯特一手拎着枪,一手下意识地又给自己上了几圈发条;他四下环顾着,仿佛在寻找下一个射击目标。
他的目光落在了两节楼梯之间的平台墙壁上。
“……墙能打破吗?”他问道。
当然,就连麦明河这么嫩的猎人新手,也不会认为能靠强硬手段突破巢穴陷阱——但是墙能不能被打破、如何被打破、打破之后会发生什么,却都是“信息”。
要说这个单调往复、无穷无尽的水泥楼梯间里最缺少什么,那就是“信息”了。
娑北花耸了耸肩。“反正现在没有更好的主意,试试吧。”
建设不是谁都能做到的容易事,破坏却好像是深埋在每一个人类体内的天赋。
几人先照罗伯特的办法,各自打下来几根扶手栏杆;随即又用子弹在楼梯台阶上打出数个孔眼。接着,众人用铁栏杆一下下挖掘、扩大着裂洞,硬生生从台阶上砍剥下来几大块水泥——整个过程,快得甚至让人觉得不应该——没一会儿,他们就有了能砸墙的东西了。
麦明河耳朵被枪声震得嗡嗡响,接过一大块断裂的水泥台阶时,却只愣愣问了一句傻话:“……子弹连水泥都能打裂?”
李斯旦满脸天线都摇晃了几下,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墙壁上也一样凿出了好几个弹孔;众人举着水泥断块,专找不受力的裂痕处下手,只紧盯着两处砸——艾梅粒虽然看起来是个无手无脚的坚果,水泥断块却依然能从她头上空气里,一下一下地往墙上落,看起来简直是某种电影特效一样。
“砸开了!”
艾梅粒突然叫了一声,“天空——我看见天空了!”
如果说他们砸半小时,也砸不穿墙壁;或者说墙壁厚度也像是无穷无尽,麦明河倒不意外——可当墙壁裂洞中果真泄进来一束天光时,她反倒吃了一惊。
几个人全都挤到了坚果旁边。
那一个裂洞很小,连手掌一半大都没有,称它为“孔洞”可能更合适一些,哪怕脸挤着脸,也必须轮流看,一时间楼梯间里尽是“该我了”“别挤我”“你天线拿开点”之类的话。
麦明河看清楚外界时,轻轻地吸了一口气。
墙壁外面,正好就是他们集合时所在的马路。从集合点来看,这一条无尽楼梯间似乎处于大门右侧几十米远处——在大门集合点旁,此时正站着一个人,正在低头看表。
此时面试给的一个小时早就过了,另外两人不在,是已经进来救援了吗?
“天西!”麦明河忍不住叫了起来:“你听得见吗,天西!”
“不可能听得见吧,”李斯旦咕哝着说。
然而下一秒,天西就抬起了头。
他仿佛不太拿得准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他循声走过来,四下看了一圈,才终于抬起头,与两三层楼高处的麦明河对上了目光。
“你怎么……”他怔了一怔。“你那都有谁在?你们干什么呢?”
众人受了鼓励,加紧速度,把裂洞又凿大了几圈;这一下,它就像个小窗户似的,能让几人一起望出去了。
“你们怎么回事?”
天西仰头喊道:“既然能打洞叫我,为什么没一个人能出来?”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将被困在楼梯间一事尽量说明白了;天西抱着胳膊听了半天,似乎明白了,点了点头。
“从内部看是无限延伸的楼梯间,但是从外边看,也就是十几米高。要我看,与其想办法从内部突围,还不如干脆试试从外墙上爬下来……唔,我把他们俩叫回来,看看怎么接应你们下来比较好。”
“这就行了吗?”李斯旦似乎也觉十分不可思议。“就这么简单就能出去了?”
遥遥地,似乎也能隐约听出来,天西叹了一口气。
“不然呢?这是摆在眼前的最短路径了。你们人出来之前,先扔个东西下来探探路。”
这倒好办;他们手里铁栏杆、水泥块多的是。
与第一根栏杆不同,这一次他们扔下去的东西,都好好地砸落在了楼外人行道上;麦明河眯起眼睛仔细看,甚至还能发现路砖被砸出了破损。
“我想办法爬高一点,抛个绳子上去,你们看看是否抓得住。抓住了的话,就一个个下来,当心点。”天西吩咐道。
难题结束得如此突然又轻省,众人一面不可置信,一面又难抑高兴。
不,难题也不算是突然一下就轻松解决的;他们毕竟是出了很大力气,一下一下把墙凿开的——麦明河手掌皮都磨破了。
“有用头脑和反应破关的陷阱,那有纯靠力量破关的也不出奇。”罗伯特一边上发条,一边说:“说不定,楼梯间陷阱的盲点就是这个呢。”
就算面试失败了,但至少大家都能安全无事地重新回家——气氛一松、心境一亮,就好像连周围水泥也不再是阴灰色了。
“……我不出去。”
娑北花忽然安静地说。
其实在身体不舒服时,坚持更新不是最难的事,最难的是卡文时依然要坚持更新……我宁可不舒服+不卡文……
之所以突然说这个,是因为我有预感,好像要开始卡文了……
而且最近以来的“连续发现好看小说”的运气也中断了,虚弱也不见好,怎么讲,不太开心。一卡文,世界都阴暗了,处处都是不开心。
第262章 麦明河一条辫子
麦明河忽然很感慨——原来猎人与普通人之间的区别,有时就藏在如此细微短暂的间隙里,一闪而过。
再怎么相信要靠武力破局的时候,猎人也绝不会放弃动脑。
娑北花那一句“我不出去”话音落下以后,楼梯间里却没有一个人,第一时间问出那一句最理所当然、也是最方便懒惰的回应——为什么?
那一瞬间里,麦明河几乎能听见众人思绪急速转动时的隐隐呼啸声。
在面试已经确认失败的情况下,娑北花不出去,只有一个最自然的原因:她觉得外面不安全。这一点不问也知道,没必要浪费口水。
真正关键之处在于,是什么令她察觉有异?
她不说的话,自己能发现哪里不对劲吗?
贸然问她原因,是否会对自己的判断造成影响?
如果外面确实有不对劲,该怎么解释眼前一幕,特别是马路旁的天西?
几个猎人开口时,几乎是小心翼翼的。
“我刚才也想了……凯家人似乎经常拿这一个仓库当作面试关卡,”
李斯旦慢慢地、斟酌着说:“警告我们会出现形态变化的,就是凯家猎人自己。所以天西看见我们的怪样子,一点不吃惊,是很正常的……他们甚至应该有监控手段,能考察我们的表现,那知道我们谁是谁,就更不奇怪了。”
他又补上一句:“啊,那个,我不是说我就是对的。这只是我刚才的思考。”
“天西不在关卡内,认知未必会受这栋楼影响。如果你担心这一点,我们可以从侧面问问他。”麦明河想了想,也补充了一句。
欸,她这不也一直在动脑筋吗?自己是不是越来越有猎人的样子啦?
娑北花垂着眼皮,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艾梅粒终于问道。
“虽然凿个洞爬出去,听起来确实太简单了,但是从另一个角度而言,如果巢穴把真正出路就这样简简单单摆在眼前,叫我们狐疑担忧,自己困住自己,岂不也很像是巢穴干得出来的事吗?”
麦明河对于这一点,还没有多少体会;但李斯旦与罗伯特都连连点了几下头。
“……你们都认为,这个洞是出路?”娑北花终于开了口。
“不,”艾梅粒立刻答道,“我只是把我的思考判断说出来。我也有可能被你的看法说服——但你要开始说才行。”
娑北花抿着嘴,一言未发,又从裂洞里扫了一眼外界。天西为了能够把绳子抛上来,好像去找攀爬点了。
“……你们要嘲笑我,也没办法了。”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下了决心似的说:“天西的辫子方向换了。”
楼梯间里又静了几秒,罗伯特先“哈?”了一声。
“就这个?”他带着几分不可思议,“那么长头发,伸手拨一下,从一个肩膀换到另一个肩膀,不是太寻常了吗?这也能叫疑点?而且你怎么知道……你……没……有……”
在他再一次低头上发条时,李斯旦把他没说完的意思补上了:“你记得他辫子的方向?就算你确定自己没记错,这个……”
“你们两个没有留过长发吧,”娑北花带着几分僵硬,说:“他的辫子不是从脑后正中央扎的。为了能够让辫子从一侧垂到胸前,他是从右侧耳后开始编辫子的,这样一来,辫子才会始终从他右侧肩膀前垂下来。从我们的角度看,辫子在我们的左边。”
“我确实没留过长发……耳后开始扎又怎么了?”李斯旦问道。
“如果从右侧耳后扎,再把辫子拨去左边,头发就会别别扭扭地不听话,还会把辫子扯松。”麦明河解释道,“我年轻时候当过保育员,给小女孩儿扎过不少辫子呢。”
“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秋的——算了。如果他辫子松了,重新扎在另一边,不是也有可能吗?他们在外面等了一个多小时,顺手重新扎一下头发,挺正常的吧?”
李斯旦顿了顿,息事宁人地说:“我不是不信你,就是这个辫子……实在算不上证据。有时候猎人直觉没法解释,你是不是产生了说不清的直觉?”
娑北花张开嘴——那一瞬间,她分明想要反驳,但是却及时止住自己、改了话头:“嗯……对。大概是我的直觉使然吧。”
即使称不上疑点,但有一个人直觉不对劲,就难免会让其他人也产生顾虑。
几人来回看了看彼此形态各异的脸,一时之间,都有点拿不准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了。
“谁先探头出去试一试?”李斯旦像是半开玩笑似的说。
许多真心话,总是借着开玩笑说出来的。没有人理会他。
“或者我们用一些问题考考他,”艾梅粒站在裂洞边缘,从坚果壳上看不出来,但似乎一直在盯着楼下想办法救人的天西。“看看他回答得是否和我们的经历一样。”
“问什么?”罗伯特心不在焉地转着发条,说。
他似乎从刚才开始,手就很少离开过发条;楼梯间里一直盘旋着发条绞紧的声音。每当麦明河以为发条够紧了,肯定能维持一会儿了,不过几分钟,罗伯特就又会再一次转起发条。
众人安静了一会儿,麦明河看了看裂洞位置。
洞口开得挺高,以她身高来说,也只能将将对准自己的脸——“问他凯家发的挂牌,是什么颜色吧?”她冷不丁地来了一个主意,“他应该看不见我们胸前的挂牌。”
当他们把这一个问题扔下去时,天西似乎又好笑,又好气似的。
“橘色,荧光橘色。”他一手叉着腰,说:“原来我在这儿想办法救人,你们就在上面疑神疑鬼。还有别的要问吗?我反正无所谓。”
“你的辫子是不是换了一个方向?”艾梅粒单刀直入地问。
天西一愣,下意识地摸了一下头发。
“没有,你们绝对是记错了。我一直以来,辫子就是梳在左边的。我小时候有一次跟着父兄去打猎,从山坡摔下去,把脖子右边割出一条皮肉伤。男孩子嘛,觉得有一条疤很了不起似的,就故意把辫子梳在左边,把右边疤痕露出来。长大以后疤痕浅了,基本上看不出来了,但习惯一直保留下来了。”
大家都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娑北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