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迅速将房间扫视了一遍。
除了墙上挂着一张梅根捕猎了一个巢穴居民的照片之外,它和任何一间普通办公室都差别不大:电脑,办公桌,椅子,文件柜,保险柜……
保险柜?
柴司的目光一闪。
它仅比酒店客房中常用的保险柜大一圈,同样使用密码锁;从尺寸来看,里面不可能装得下什么大威力的武器——装的是手枪?还是伪像?
如果是酒吧当天营业现金,可一点用处也派不上了。
不过,就算柴司处于体力巅峰期,也不可能赤手空拳砸开一个保险箱——他到底也还是一个人。
办不到的事情,就不要让它耽误时间;仅仅几秒后,柴司就拨通了“逆光之间”吧台电话。
他根本不知道,“逆光之间”与布莉安娜到底有没有合作;只是同样也没有任何迹象,暗示二者之间有任何勾结。
这也算是一场盲赌了。
通话音响起好几声之后,他又一次听见了那个沙皮狗酒保的声音:“喂,你好,逆光——”
“我是柴司·门罗,我们刚才见过。”
酒保显然一怔。即使看不见他也能猜到,他大概正在四下张望:“咦?门罗先生?你刚才不是——”
“安静,听我说。”
柴司打断了他,说:“你们办公室有个保险柜,里面装了什么?是伪像还是武器?开个价,我要全买下来。”
通话时间显示,已经过去10秒了。
“啊?等等,我不明白,你怎么——难道你正在——”
“我没有时间,”柴司加重语气,“回答我的问题。”
不面对韩六月时,他的威胁性语气还是很好用的。
“那个,为了安全,保险柜里不是武器,也没有伪像。”酒保果然压下疑问,先回答他的问题了:“其实你想买是没有问题的,只是还请你事后尽量低调一些。”
在他说“不是武器也没有伪像”时,柴司已经怔了一怔——这个可能性当然不是没有,只是真正意识它成为现实时,任谁也依然免不了那一瞬间的茫然。
酒保接下来几句话,他几乎没听清楚,还是冷不丁听见“金雪梨”这个名字,才叫他忽然回过神来。
“……她应该知道的,因为她常上我这来,让我给她调配掺有中枢神经抑制剂的酒。”
柴司眨了眨眼。
金雪梨一直来这儿买含有中枢神经抑制剂的酒?
他看看屏幕,发现通话时间过去四十秒了;那个暗杀者的部下,此刻应该已经意识到他不在门口了。
还有一分二十秒。
“你刚才说……保险柜里都是药?”
“对,”酒保说。“一些不好弄到手的,需要处方的,猎人又时不时可能会需要的药。”
等等……或许仍有一线可能。
“有安非他命吗?”柴司问道。
答案是有。
既然有中枢神经抑制剂,那么有中枢神经兴奋剂就也很自然了。
他知道凯家和自己声名在外,不全是好话;只是能在几句话间,就半说服半胁迫那酒保先把密码告诉他,事后再找他收账,连柴司自己也忍不住有点惊讶。
“短效型和长效型我们都有——”
酒保才介绍了一个开头,盯着保险柜内部的柴司立刻问道:“短效是哪个?”
挂上电话时,通话刚刚好是两分十四秒。
他一仰头,将几片药硬生生干吞了下去。
府太蓝所用之毒与安非他命混杂在一起,谁也不知道究竟会有什么后果。
柴司坐在办公桌上,静静等待着身体的下一步反应。是昏迷?呕吐?还是渐渐感到喜悦兴奋?
柴司当然不在乎它是否能给自己带来愉悦;他只需要它做到一件事。
把力量还给他。
门外走廊上,一个脚步声正又沉又快地朝办公室冲过来——终于来了,来得比柴司预计的两分钟要慢了不少。
看来那家伙头脑一般……只有想不通柴司去了哪儿的疑惑,才会让他多耽误一分多钟的时间。
办公室门把手一扭,没有转开,紧接着有人“咚”地一声,重重踹了一脚办公室门。
“柴司·门罗?你在里面吧?”一个陌生嗓音低沉地隔门喝问道。
柴司仍然坐在桌边上,没动。即使是短效型的药,也没有这么快就能见效的。
他不说话,门外人也不说话了,开始一下一下地撞门;办公室门并不厚重,没撞几下,门框就已有坚持不住的迹象,绽裂支突出了几条碎木片。
柴司安静地看着门终于被人撞开,一个膀大腰圆的人影撞进门内——目光与他一对,来人一个激灵,急忙收住脚步,举起一把手枪。
“早听说过你了,都说你作风狠戾无情,谁都不愿意招惹你。”
那男人定定打量他几秒,笑了,手枪口仍对准柴司。
“我看,应该也是你仗着有手下,才能嚣张忘形的吧?一个人的时候,胆子也不大啊,还躲进房间里,把门上锁了——你原来就这么怕死?”
柴司举起双手,慢慢从桌边站起身。
双腿肌肉没有颤抖,他顺利地站直了身子。
但是还不够。
“走,”来人用枪比划着,朝门外一歪头。
柴司看着来人,慢慢裂开一个笑。“……你要带我去哪里?”
“哪有那么多废话,出去,”来人一手握枪,一手抓住柴司胳膊,将他往门外一推。“往后门走!”
“好,好,我走。”柴司说着,果然顺从地进了走廊。
二人一前一后穿过走廊,往后门走去;一边走,柴司一边还对那个不断催促他的男人解释道:“我受伤了,走不快。”
“上去,”
在门口台阶下,那男人用枪比了比,示意他先上去。
柴司慢慢爬上几节台阶,重新站在洞开的门口里。外面夜幕中,依然飘着丝丝缕缕、白毛似的雨;他没有看见韩六月。
或许她和暗杀者都正在一旁等待吧。
他感觉到那个男人走近他的身后,朝他伸出了手。
对方抓上来时,柴司轻轻向后一反手,同时也扣住那男人的胳膊。
其实他并没有完全恢复力量;毕竟他吃的只是处方药,不是伪像。
……如果把这一件事,告诉那个正怒目圆睁、身不由己地跌出去的男人,他一定死了也不甘心吧。
今天说点啥好呢,对柴司的辱骂也差不多了,也不能老对他一个人下毒。
哦!今天送猫粮快递的是一个大帅哥!我哪里想到人在家中坐,帅哥按门铃,下楼时蓬油头垢面,穿着跟我一样岁数的居家服(18),自惭形愧地把猫粮扛了回来。
第204章 柴司多嘴多舌,柴司门罗
“怎么,难道你以为我真会让他完全跌进陷阱吗?”
柴司蹲在门口地面上,仿佛一只不得不蜷缩起长腿的巨大蜘蛛。
后巷依然只有同一个感应灯,他却逐渐觉得眼明耳利,视野角落开始轻飘飘地发亮。
……这感觉不错。
仿佛命运忽然体贴他,愿意做小伏低,顺他一回了。
越看眼前这一幕,柴司就越忍不住觉得滑稽,连说话时,都被自己笑声打断了几次:“……好不容易才等你给我送来一个人,怎么能浪费?”
假如现在有人瞧见,八成会以为柴司正在杀人分尸。
他一只膝盖跪在地面上,身子微微前倾,胳膊朝外伸——可没敢完全伸进门外夜色里。
柴司一双手中,正紧紧攥着一对男人小腿。
男人小腿一动不动,裤管歪卷起来,露出底下粗腿毛、黑袜子;顺着小腿往上看,越过膝盖,到大腿一半位置时,突然只剩下了空气。
没有血,没有伤口,只有平整光滑的切分线,看不见断面是什么样子。
切分线一边,是黑夜下的小巷,一边是忍俊不禁、不敢松手的柴司。
那男人被他一把掀翻、推入门外小巷时,自然少不了挣扎,双手像风车似的轮转,试图抓住门框。
那时柴司决定帮他一把,抬脚朝他屁股上一踹——在那男人双脚离地时,他眼明手快,弯腰一捉,将对方小腿攥进手里、往回一拽,正好让那男人大半个身子跌进陷阱,只在外面留了半双腿。
得亏他手大。
“隔着这个正方形玩意,听得见我说话吗?”
柴司问了一句,也没指望回答。“不知道从你的角度来看,是什么样子……他上半身被分解了吧?只分解一半,还能活着吗?噢,你是不是奇怪,我为什么要留他一双腿?原因当然——”
他打住了话头。
柴司隐隐怀疑是安非他命的副作用,让他的话变多了。
怎么这么乐于分享?
留那人一双腿,当然有原因,只是倒也不必说出来——虽然隔着一个方形陷阱,对方未必听得清楚。
他原本以为方形陷阱是紧贴着门口的。
不探头出去,就看不见两侧门边;加上门是向外开的,所以越靠近门口的地方,雨丝受打扰越多,很难通过雨来判断陷阱离门口究竟有多远。
可是有了暗杀者送来的人,一切就都清清楚楚了:那男人大腿,就躺在门外半步远处,大腿以上不见了——等于用消失的身体,给柴司画出了一条陷阱的边界线。
……原来陷阱是从那儿开始的啊,柴司打量着那一截地面,暗暗在心中估量着。
就好像停车时,人也未必能把车稳稳当当地停在前后车的正中央;正方伪像在发动时,位置与门口只隔半步,已经算是相当高的精确度了。
窄窄一截距离,在别人看来,或许于事无补,毫无意义吧?
酒吧门是陷在墙内的;也就是说,陷阱与门之间有一截距离,可是陷阱与墙之间,几乎完全贴上了,甚至不足以让人贴着墙、侧身挪出去。如果只能挤在门口与陷阱之间,就算勉强站住脚,又能做什么呢?
但是……世间万事,最难即是推开门。
柴司现在已经看见出口泄出的那一线光了,他只是需要再想想。
乱吃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不知不觉间,他发现自己居然又在说话了:“……如果是把上半身都切碎,那他只有死去这一个下场。”
那双小腿已经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动过了;他松开手,腿脚依然无知无觉,跌在地上,脚腕软软一转。
他将一只手按在那男人膝关节后方,感受了一会儿。
“可是你这伪像倒是了不起……他的腘动脉还在跳。”
柴司抬起头,看着门外雨丝飘摇的昏暗小巷,低声说:“明明上半身应该都被分解了……这么说来,难道‘拆解’并不威胁生命?”
韩六月被原样抛出来,原来不是因为她已不是人类、杀不死了,而是“拆解”之后,人还可以组装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