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麦明河一怔。“拿你们年轻人的话说,都已经通关了呀?”
“因为刚才出现了第十三个未爆弹啊,”府太蓝懒洋洋地耸了耸肩膀。
麦明河半张着嘴,一脸后怕;看来她想明白了。
“真阴险——你说得对,规则恐怕还在运转着呢。如果第十二个未爆弹爆炸,一切就结束了的话,还怎么会出现第十三个未爆弹?”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依然要保持一米以上距离,尽快上楼。”府太蓝又对海芦苇说。
“不用特地把这一点对我说得明明白白,”海芦苇不太高兴地说,“我听懂了,我不傻。”
“噢?”府太蓝终于睁大了眼睛,很吃惊似的。“真的?”
海芦苇实际上居然真不傻,为了把他与麦明河隔开,坚持要让老太太先走——虽然这又是毫无意义的防范。
就这样,由麦明河打头,海芦苇居中,府太蓝殿后,三人保持着一米以上的间隔,鱼贯离开了房间。
真是,在自己出现之前,他明明也不大信得过麦明河;看来不管什么事,就怕一个比较。
府太蓝把身上最后一个未爆弹扔了,这样一来,就能降低另外二人身边的爆炸几率;果然一行三人无风无波地顺利来到了通往四楼的楼梯口。
“看起来和刚才一模一样啊,”
三人在楼梯口前停下来,海芦苇感叹了一句废话。“让人真有点提心吊胆的……真的开放了吗?总害怕一踩上去,整条楼梯都爆炸了。”
“没事的,”麦明河说。
“你怎么知道?”海芦苇问道。
她转过头,不太好意思地一笑,指了指脚下。
“那个……刚才你说话时,我已经把一只脚放上来了。我本来没多想,你那话一说,给我吓一激灵。”
这并不说明麦明河莽撞——因为海芦苇根本就是在瞎担心。
既然规则条件都已满足,那么结果就是确定的;巢穴从不在这一点上撒谎。
眼看着麦明河小心地把重量放在伤脚脚后跟上,撑着扶手,往上走了两节台阶,府太蓝才遥遥地说:“等一下,你上楼之前,是不是应该把我的手机还我了?”
麦明河转过头,微微皱起眉毛。“现在?”
“不然呢?”
府太蓝慢吞吞地说,“谁也不知道四楼上有什么。万一你在四楼上出点什么事情,带着我的手机一起没了,我刚才辛辛苦苦可全白干了啊。”
“不如等他离开公寓时再给他吧,”
离楼梯口保持着一米远的海芦苇插了一句嘴。“他不是想要你身上的伪像吗?手机还给他,他就可以没有顾忌地下手了。”
“我现在掏出枪来,也可以没有顾忌地下手。”府太蓝瞥了他的后脑勺一眼,说:“如果把你作为目标,闭着眼都能打上。”
海芦苇立刻扭头瞥了他一眼,下意识地把后背对准墙壁,试探着问了一句:“要不,你也把手枪交出来?”
“你觉得手机对我而言,能重要到那个份上吗?”
“听说现在小孩子的瘾头很大……”
“好了,”麦明河摆摆手,说:“你们别吵了。府太蓝,我把手机还你。”
“真的还他?”海芦苇一怔。
“毕竟就像他说的,他要是真想抢我东西,一枪打死我,抢什么抢不走?”
麦明河从裤兜里拿出手机,先抛给海芦苇,又看着他将手机抛给府太蓝。
“我就是想问问,刚才在三楼你需要引发爆炸的诱饵,还有理由不杀我。怎么楼梯开放之后,不需要诱饵了,你也不开枪呢?我一个本就没几天好活的人,死在巢穴里,你什么后果也没有。”
府太蓝抓住手机,抬起眼睛看着她,倒是有点儿怔住了。
“这个……”他想了想。“万一四楼仍然需要诱饵的话……”
麦明河歪头看着他,似乎并没有说服她。
“再说,我们猎人家派都知道,得尽量避免不必要的死亡,别让人死在巢穴里……”
“你可不是一个守规矩的人吧。”麦明河说。
府太蓝有点无措,低下头。
他看着手机屏幕上亮起一个5:33AM,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已有两分钟了。
“因为我相信,你本质上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恶人。”
麦明河叹了口气,把身子倚上楼梯扶手。“我还是半居民化的状态时,那是另一码事。可是我恢复成人了,你我在公寓里有了交集,一起躲过爆炸,用纸笔聊天,合作通关……我觉得,你已经不能再像广场上时那样,干脆利落地朝我开枪了。”
府太蓝揉了几下他蓬松凌乱的头发。
“你是不是想说我是个好人?”他小声说,“夸得太含蓄了,差点听不出来。”
麦明河微微笑了一笑。
“算是夸吧,我这一辈子也没全白活,起码看人看了不知多少……现在遇见谁啊,拿眼上下一扫,交谈几句话,就能感觉出个大概。”
府太蓝咳了一声。
“我感觉你对我下不了手,是不是?”她问道。
府太蓝点了点头。
……快有三分钟了。
“我还有另一个感觉。”麦明河说,“我觉得和‘你下不了手’一样,都是正确的。”
“是什么?”府太蓝立刻问道。
现在他正巴不得麦明河能站在那儿,与他多说几句话呢。
“我觉得这一点点不忍心,根本不能阻止你追逐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恐怕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可以。”
麦明河看着他,语气像叹息一样。
“当你不愿意自己下手的时候,你就会借由环境或他人之手,替你达成目的,是不是?”
今天无法废话了姥姥们,这一章熬死我了,身体太不舒服了,我去躺尸了……
第160章 麦明河草蛇灰线,尚有后手
麦明河活了八十六年,却是第一次遇见府太蓝这样的少年。
她一直觉得,小孩子长大的过程,就像是一小方世界渐渐凝实起来的过程。
橙汁、鸡蛋和面包,听见的斥骂或故事,在电子游戏厅里弄丢的零花钱,第一个喜欢的人,温柔或漠视,爱意或虐待……万事万物,或从他们身上流过,或被他们吸收进身体里,成为长大所需的灵魂和血肉。
但府太蓝体内的东西,好像还没来得及凝实,就已消融了。
他笼在一片空蒙云雾里,茫茫霭霭。他所呈现的模样,并非人世塑造成形的,只是云雾浮动的偶然,换一个情景,就又流散变换了。
或许是因为他长相太好,从蒙眬中轻轻一笑时,让人觉得云雾后是星月,是神明;但星月的本质是岩石,神明并不存在。
这就是府太蓝。
他或许是一个欲望很少的人;只是一旦他想要什么,一切都不再是阻碍。
他想要的“自由”,是指什么呢?
为什么赢得巢穴统治游戏,就可以让他获得自由?
麦明河有很多疑问;如果换一个情况,她或许还会希望府太蓝能得偿所愿——可是唯有“蛇带”,绝不能让他拿走。
从麦明河打头往楼梯口走的时候,她就在思考,府太蓝的下一步,究竟是什么。
他一直没有离开过己方视线,所做的每一件事,麦明河也都看在眼里,因此府太蓝不可能事先设下陷阱——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总觉得,自己正在往陷阱里一步步地走。
府太蓝不愿意亲手杀人……他又不肯放弃“蛇带”。那就是说,前方有一个什么东西,会替他下手?
是什么?
这栋公寓楼是临时进入修缮状态的,里面有什么东西、会发生什么事,府太蓝和他们一样,事先都不知道。
换言之,他是通过环境推测,才察觉了某个危险的。
既然他能办到,那自己应该也能办到才对……
麦明河站在楼梯上,脑海里一连闪过去好几个猜想。
是靠爆炸吗?但是自己已经在楼梯上了,不算三楼范畴了;如果他想炸开自己脚下地板,刚才路上就该动手才对。
就在这时,府太蓝忽然出了声:“你愿意自己给我吗?”
“你是说,我身上的伪像?”麦明河反问了一句。
这个孩子,难道以为自己在拿下“蛇带”之后,还能够有体力走下去、把东西交给他?
“对,”府太蓝点点头,“我也不是非要让你倒霉不可的。如果能够和平地拿到它,那最好了。”
一边说,他一边绕过海芦苇,在与其保持着一米距离的同时,贴着走廊另一边,走到楼梯口前一米远的地方,停下脚。
这样一来,三人站位就成了一个三角形——麦明河站在楼梯上,对面一左一右,分别是府太蓝与海芦苇。
等等。
当着她的面,他特地走到离楼梯口仅有一米远的地方,这只能让麦明河想到一个目的:当她拖着伤脚走下楼梯、踩上地面的那一刻,他就可以冲入一米内,引爆自己脚下地板。
也就是说……府太蓝想把自己困在楼梯上。
危险来自楼梯?
当麦明河意识到这一点时,只见海芦苇盯着她身后,突然吸了一口冷气——她还来不及回头看,只听“当啷啷”一阵脆响,一只被压扁的空可乐罐子就从楼梯上方一跃一蹦地滚跌下来,落在三楼地面上。
……可乐罐子?
“来了,”府太蓝半是惘然,半是遗憾似的,低声说道。
什么来了?
麦明河蓦一扭头,视野里被一片阴影笼罩住了。
一个边缘闪烁着金属光泽、黑洞洞的巨口,顶着天花板,堵住了整条楼梯。
巨口后,似乎还拖着一条长长身体,正顺着楼梯台阶飞快爬行下来;那个模样隐约有点熟悉、方方正正的黑洞还未扑到,一股腥浓腐臭已经扑面压上来了——
是垃圾管道?
公寓楼里不该存在的垃圾管道?
“你下来的话,我就会炸开你脚下地板。”
府太蓝的语气里,一点威胁或杀意都没有,好像他只是在转述某个电视剧里令人黯然失落的结局。
“它只会把人当成垃圾,”
他说话时,垃圾管道也正在轰隆隆地往下爬,即将压上麦明河了——“却会把伪像留下。”
“你这家伙——”海芦苇喊了一声。
府太蓝没有看他,回手朝海芦苇的方向开了一枪。
他没有瞄准海芦苇,那一枪打在墙上,似乎只是为了将他逼退出去;后者果然踉跄着逃开几步,叫了一句话,但麦明河已经听不清了。
垃圾管道黑黢黢的深处,仿佛是由尖锐浓稠的臭气所拧绕起来、形成了一道愉悦的尖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