伪像报告 第10节

  他一上墙,身后就露出来了:那一个头顶贴着天花板的细长黑影,正一步步朝麦明河走来。

  病床一左一右,都有居民;唯一出口,就是床尾——

  好像老天爷听见她的心声,要实现她的愿望,这时麦明河脚腕上忽然一紧,似乎被什么攥住了、又猛地一拽;她不由自主栽在床上,眼前迅速划过护士的脸与天花板,被直直拖向床尾。

  冷汗热汗一起扑出来,麦明河急急伸开双手、抓紧床沿,可是除了让手皮火烧火燎地痛起来,丝毫阻止不了去势。

  床底下攥着她双脚、将她往床尾拖下去的东西,具有人类无法匹敌的力量,别说麦明河,来一个海军陆战队队员也不是对手;她情急之下,叫道:“脚腕!”

  护士歪了歪头。

  “我脚腕不舒服!”

  几个字之间,麦明河大半身子都被拽下了床,脚快碰上地面了。

  从隔壁床下来的细长黑影正站在床尾等她。

  与她打算的不一样,它根本不关心麦明河即将被拽向何处:因为在她被拖拽下床时,睡衣翻卷起来,露出了小腹——与缠在小腹上的一圈圈“蛇带”。

  细长黑影朝她的肚腹伸出手。

  “噢?”小姑娘一口调子长长的南部口音,听着很热情:“脚腕没了,就不会不舒服了。”

  以前被教育淑女不能说的话,全部从麦明河脑海中跑了一圈。

  同一时间,细长黑影碰上了她的小腹。

  冰凉手指尖刚触上皮肤的一瞬间,麦明河差点失去意识。

  好像皮肤纤维、血管、筋膜,被冰凉一碰,就全拧搅扭缠起来,打成一个结一个结;大脑无法承受神经末梢虬结起来的痛苦,眼前已浮起了昏黑。

  小护士不去阻止细长黑影,自己的脚腕好像即将不保,与此同时,她依然在往床底跌去……

  麦明河以为绝望之时,却在电光石火之间,听见床底响起一声嘶嚎。

  那声嘶嚎听在人耳里,激起的情绪简直难以形容:非要打比方,就好像发现自己的头奖彩票掉进了马桶——人看着中奖彩票与屎尿一起旋转消失时,那种翻江倒海的心情,差不多和听见床底嘶嚎时观感相仿。

  但是无论如何,脚终于被松开了。

  小护士“嗯?”了一声。它刚才明明还在床边站着,不知何时也已走近床尾,正弯腰打量麦明河的脚腕。

  “你脚腕上有什么东西,”小护士说,“我刚才没扎透,再来一次啊。”

  它说着,举起手来——麦明河第一次看清楚它的手:从手腕里伸出来的,不是手,却扎满密密麻麻一丛银亮粗大的钢针。

  那一瞬间,她好像懂了。

  护士朝自己脚腕扎针,可是脚腕上攥着一双手,钢针自然就扎进了那双手里……

  麦明河是明白了,可她双肘支在床上,双脚踩在地上,哪怕没有了束缚,依然只能勉强支撑着自己不坐到地上,怎么也动不了——因为细长病人正站在她面前,身子半折下来,长长手指一点点地揭下“蛇带”。

  相触时,那种血管神经都打了结的痛苦,让她气也喘不上来,何况走动逃跑?

  “肚子,”她看着无数密集针尖,挣扎着把话挤出来:“我现在肚子不舒服……你扎肚子……”

  小护士好像看不见其他的居民,或者说,看见了也不把它们放在眼里;它低头看看麦明河的肚腹,针筒高高扬起,扎了下去。

  细长病人终于停下摘“蛇带”的动作,蓦然甩手朝小护士挥扫过去,胳膊一节节地在空气里展开,好像藏了不知多少关节——说着好像挺慢,却在一眨眼间,从虚无中拉出了一片病床隔帘,将小护士和钢针给挡在帘子后面了。

  这是什么古怪办法?

  麦明河可不敢在原地坐着,瞧瞧小护士能不能从帘后出来。

  她赶紧抓住机会跳起来,从细长病人身边一闪,绕过它急急跑向病房门口——从看见小护士到现在,一共也不过数秒,她老命都要耗去一半了。

  “加油呀,”一个圆脑袋人影,站在昏暗里说。

  我用得着你鼓励吗?

  “蹲下吧。”另一个圆脑袋人影原地不动,平淡地说。

  谁这个时候会蹲下——

  麦明河猛地刹住脚、一猫腰,果真蹲下了。她立刻感觉头顶擦过去一道疾风——有什么东西,“嗵”地一声打在病房门框上。

  明明离病房门就五六步的距离了,却不得不掉头;麦明河怀着不甘心,迅速扫一眼,觉得门框上好像是一只白白的手,还连着一条极长的胳膊。

  门框墙上爬开了蛛网一样的裂纹。

  要是没蹲下,那只手应该正好能打上她的后脑勺,把她像苍蝇一样打碎在门框上。

  别说,还真得靠圆脑袋们的鼓励。

  “小伙子!”麦明河跑向那群一动不动的圆脑袋人影,叫道:“这些大头是怎么回事?”

  从一个个圆脑袋人影后,一个影子忽然一动,麦明河刚吃一惊,就听那影子嘶着凉气,好像忍痛一般答道:“这种居民我没见过,我也不知道。”

  原来红发男人不知何时从墙上下来了,好像过程中受了伤;大概是为了躲避细长病人,他也靠近屋子中央这一群圆脑袋,与她隔了几个人影。

  麦明河很想继续问问他,那他见过什么居民,居民又是什么玩意,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候——细长病人已经朝这个方向转过头了,头顶在天花板上擦出“沙沙”声响。

  生怕被它靠近似的,红发男人迅速钻进圆脑袋人影之间;他脸色铁青,浮着层汗,侧身小步地从人群中往门口走,半点也不敢碰着圆脑袋们的身体。

  麦明河有样学样,也赶紧走进圆脑袋的丛林里。

  刚一看清楚,她五脏六腑好像突然没了支撑,跌进了肚腹深处。

  她刚才之所以会觉得它们一模一样,是因为昏暗中,每一颗头都轮廓圆涨、硕大无朋;但靠近一看,其实圆脑袋们有男有女,有老有少,长相各异。

  只不过原本正常的人类头颅,头骨面骨却块块分离,再由底下一团气体似的东西涨开皮肤,硬是把碎骨、人皮,一起涨成一个标准圆球体——皮下碎裂分散的一块块骨头,还能看出形状,让人想起地球表面漂浮的大陆板块。

  眼睛左一个、右一个,分别嵌在头颅两侧,仿佛是肉皮上生出了两个水泡,跟着麦明河脚步转动;鼻骨从中一劈为二,在“脸”上扯开两条歪斜拉长的鼻孔。

  嘴倒是正常的;嘴角旁、整张脸上,到处布满一条一条长长的、皮肤拉伸纤维断裂后形成的深紫色凹陷纹路。

  麦明河忽然浮起一个猜测。“难道这些原本是人?”

  红发男人绕过最后一个圆脑袋,离开人群,正大步朝门口走去。“抱歉,你是居民的目标,我也无能为力。如果我以后还能看见你的尸体,我会给你带回黑摩尔市的。”

  他确实不是目标;已经快走到病房门口了,细长病人也对他不理不睬。

  此时护士仍呆呆站在隔帘后,只露出一双鞋。床底下伸出两只手,也一动不动。

  唯有细长病人在这一群圆脑袋人影前,慢慢徘徊,仿佛在等一个朝麦明河下手的机会。

  “它进不来的,”站在麦明河左边的一个圆脑袋,几乎像安慰她一样,忽然说道。

  右边的说:“我们大家围着你,”

  后方一个圆脑袋补完了话:“一起往门口走,你就能出去了。”

  这些东西别看长得丑,心眼儿倒是不合理地好,主意也不错——麦明河低下头,看着地面,脑海中又闪过不久前的一个念头。

  表面再光怪陆离,万事也总不能违背它内在运行的逻辑。

  她猛然抬起头,叫道:“小伙子,你站住,千万别往外走了!”

  老实说,女频待得好好的,我本心是不愿意凑男频的热闹……起点女频数据是不咋好,可是挺适合少数人圈地自娱,心态嘛也平静,反正大家数据都差不多,榜一榜十没啥区别,一团和气。

  男频就不一样了,感觉挺焦躁,压力挺大,好像都憋着日更过万一书成神,好给皇帝拉下马,求票求赏快推剧情快进爽点……咱也没有这两把刀啊,看着各种排名啊榜啊票啊,咋说呢,好像被卷进了嗷嗷的急流里,什么时候沉底儿都不奇怪。

  我还是希望能慢工打磨,尽量写好,希望大家也能多多要求我请假——我一定满足,一定满足。

第11章 麦明河石头剪刀布

  其实麦明河并不真以为,红发男人听她一喊,会马上止住脚不出门。

  逃生希望就在眼前了,谁会放着那一步不迈呢?

  所以接下来的事,确实大大超乎她预料:红发男人急急收回正要迈入走廊的一只脚,甚至因为动作太猛,差点让自己失去平衡;他一手扶住墙壁,单脚往后跳了两步,在门口与圆脑袋之间停下,骂了一句粗话。

  “你怎么知道的?”他目光越过一个个圆脑袋,落在麦明河身上。

  虽然房间里挤满了要对他们下手的“居民”,可此刻却是刀锋之间的一线空隙,是一个难得能搭几句话的机会。

  麦明河立刻答道:“我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不能出去。你看见什么了?你可不是听了老人言才不出去的吧?”

  “别乱充我大辈。”红发男人烦躁地一抹脸,说:“门口有个居民。”

  病房门大敞着,露出空荡明亮的走廊;走廊灯光中,地板砖上连一片阴影都没有。

  “真的?了不得啊,难道会隐身术?”麦明河惊讶之余,忍不住感叹道,“这技术真研究成功啦?我记得七五年还是七九年那会儿,有科学家说能用什么电磁波……”

  “你别絮叨乱七八糟的,”红发男人打断她,脸色更不好看了。“你怎么知道不能出去?”

  麦明河先看了看细长病人。

  她年轻时身高一米七二,可也只能瞧见细长病人的肚脐眼;病号服短了一大截,挂在胸口上,肚子上一个黑洞洞的孔——她不敢多看,马上转开了目光。

  麦明河还没忘自己莫名其妙迈出去的那一步呢。

  细长病人仍然不甘心,但正如圆脑袋所说,只要她处于圆脑袋包围中,它好像就不敢进来。

  她有一个喘息机会,却不知道能持续多久。

  “这些玩意儿,都是为了害人来的,是不是?”麦明河解释道,“它们这么热心肠要帮我出去,那肯定就是不能出去呗。”

  红发男人顿了一顿,仿佛麦明河这话是块手帕,把他嘴噎住了。“……就这样?”

  “别的理由吧,倒是还有两个,”麦明河怪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你认同不认同。我看你对巢穴熟悉,你看看,这些大脑袋的脸上,是不是长了很多纹路?”

  红发男人点点头——他只有一半精力在麦明河身上,另外一半注意力,始终在圆脑袋、细长病人与空门口之间,徘徊提防。

  “跟妊娠纹同理,”他低声说,“但是他们长到脸上去了。”

  看红头发不像结了婚的人,对这方面倒是有点知识;麦明河不由想起,以前的男人,要是多懂一点女人这方面的事,好像都是一种耻辱。

  现在年轻人好像不一样了,不知道变得多不多。

  “对,他们的头被撑得如同十月怀胎,和孕妇肚子一样长纹不奇怪,但也得是活人的皮肤被拉扯得纤维断裂,才会出现纹路。

  “我心想,巢穴里的这些鸟儿居民,都不是人啊,费劲长些妊娠纹干什么?如果大脑袋们原本是活人的话……那是什么东西把它们给变成这样的?”

  一个水泡似的眼球转过来,看了看她。

  红发男人盯着门口,点点头,说:“有道理。说明把人变成这样的居民,目前还没现身,在哪里潜伏着。”

  虽然看不见,那东西却就在门口;这么一想,怪不得圆脑袋们都站在房间中央,却把门让出来,不去堵门。

  如果麦明河没按四次铃,如果藏在门口的东西是她叫来的唯一一个居民,那她必然会绕过房内人影,直往门口跑——那种境况下,可难免要一头撞进那东西手里。

  从天花板下,传来细长病人的声音:“推理游戏,玩够了吧?”

  声音黏腻地滑进耳朵里,麦明河又一阵阵犯起晕眩,恶心得想吐——把侵入身体内部的病菌、毒素排出去,是生物本能。

  细长病人慢慢弯下腰来,它的脸即将脱离昏暗,露在门口亮光中了。

  红头发忽然叫了一声“别看它!”,麦明河马上掉转目光,退到一个圆脑袋身后,心脏又砰砰急跳起来,发现嘴巴又干又苦,不知多久了。

  “给我,”

  细长病人弯着腰,它的头颅悬浮在麦明河上方,声音回荡着,淋淋漓漓地落下来,让人几乎错觉声音中夹杂着黏液和碎肉。

  它的手在人群上空盘旋几次,好像想抓麦明河,却始终没有伸下来,只嚎叫道:“给我!给我给我给我给我!!”

  麦明河弓起身子,胃液不受控制地涌上来,哗然洒溅在地上。

  她头晕脚软之下,伸手一抓,抓住一个圆脑袋的胳膊;那个圆脑袋顿时哼哼着呻吟起来,小声说:“痛……好痛……”

  头骨分家都不叫痛,扶你胳膊一下,就痛了?

  麦明河喘息着,直起身松开手,圆脑袋不吭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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