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老师们一边交流,一边拎著老旧煤油灯吸收著空气之中的污染,真像是一群茶前饭后捏著烟头吞云吐雾闲聊的人,但他们聊的信息,却仿佛决定了整个校区的命运。
“我得到了一个消息……是图书馆那边传来的,官方或许会派人来稳住校区。”
“稳得住吗?派谁来能有那么稳定的锚定性?”
“又是部队?”一位体育老师嗤笑道,“上次的事情你们还记得不,他们竟然不顾我们的反对,派武装力量去寻找污染源头……太可笑了,真以为偷了犀角就可以拿它去捅犀牛了。”
“我们总会以有限的认知去衡量认知之外的事物,造成损失是不可避免的,但是……那已经不是‘上次’了,那是建校初期的事情了,楚老师,你对时间是一点没感觉啊?”
“无所谓了,谁在意呢?”楚老师耸了耸肩膀,“大家都是行将就木的老东西了,早就该死去了,也就这种时候大家伙儿会聚一聚了。”
“所以你们是一点不关心官方派什么人来吗?”
“关心了也没用,闪烁其词通篇套话,我都懒得看,每次不都是‘你们的诉求我们会好好考虑的,但是你们也知道,流程不是这样子的’巴拉巴拉的……所以我最讨厌和官方的那些东西聊天,有时候真想把他们丢到夜行种人潮里,让他们感受一下什么叫做‘在人潮人海中翻腾不息’。”
“呼……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还是这个样子么?”
“哪方面?”
“官腔。”
“老传统的东西,只会越老越醇。”
“越老越蠢,那倒是的。”
“聊点有用的吧……”老大皱了皱眉,“官方派了什么人来?”
不知道为什么,老大潜意识里就已经把这个人往林异靠了。
在这段时间里,比较特殊的人,或许就只有林异了。
“听说是……可以稳定校区的那种人,嗯,这么说吧,或许是……‘建筑学家’?”
“搬砖的那种?”有个体育老师忍俊不禁,“建筑学……现在真的还有人学那种吗?”
“建筑学家?又是建筑学家?”又有体育老师迟疑道,“上次就说了,结果就没了消息,现在又来?该不会是假消息吧?”
老大心头微微一动……
建筑学?
这……
难道是林异?
“然后呢?”她开口了,“这次是打算怎么稳定校区?”
“我也不知道啊……这个职业太古老了,现在的人都喜欢一些新奇的,什么占星啊、什么秘符啊……搞建筑的真不多见。”
“不过,我听说这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没人认为这次能奏效,多半也是一个炮灰。”
“就是炮灰啦……船要散了,你丢个人去拧螺丝,有什么用呢?最多就是握紧扳手,撑到校长回来掌舵。”
老大沉吟道:“他们真是这么说的?”
“对啊……我还听说官方那边似乎出现了几种派系,但占大头的就是主张保住校区防止污染扩散、以及主张割舍校区,退守联盟核心的……毕竟S市这一块的情况大家也清楚。”
“只是,那些主张割舍的目前还不敢明目张胆的动手……”
“又想要校区里的‘资源’,又想要割舍校区……他们这是打算竭泽而渔了?”
“多半是的,毕竟我们这边正在逐渐失控……”
“最初的建筑学家们构筑了校区的逻辑,但官方迄今仍无法彻底掌握这种逻辑……而不在掌握之中的东西,到了必要的时候,就注定了会被割舍。”
“可是……对校区动手?有这种想法是好事,但是他们有那个能力吗?就靠犀角?”
“犀牛恐怖的不是犀角,它们怎么还不明白这种浅显的道理?”
“不去讨论他们的事情了……我们顾好自己就行。”
“不说割舍派了,本来与我们交接的就是保全派的。”
“他们本质上只想稍微延一下校区崩溃的进度,至少,先缓解一些守夜人那边的压力……你也知道,守夜人的力量还用来对抗来自于大海的威胁,能省一分就是一分。”
“所以……校长什么时候回来?要是校长回不来,那个人岂不就跟柱子一样钉死在那边了?”
老大沉默了。
如果这一切属实,而那个人又是林异的话,大厦将倾,林异就是那根拿来替补的柱子,撑到真正的柱子回来就安全了,但撑不到的话,就会被压死……
“老大,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事情来了?你不一直都觉得那些人指望不上吗?”
“老大是远水难救近火的意思,你们不要曲解了。”
老大道:“你们都不关心,我关心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不管消息是真是假,至少也该‘知道’吧?张老师,下次还有这种消息,一定要尽早传达。”
“不对!不对啊老大,不对啊大家!”突然有个体育老师一拍脑袋,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大伙儿别听老张胡扯了,他说的这个事情就是好几个月前图书馆那边传来的……他上次传递完消息后就沉睡了,一直到今天才醒,他跟我们有时差啊草!”
“我去,所以这个消息是不保真的?”
“啊?时差?”张老师愣了一下,“今夕是何年呀?”
“5月9号啦!”
“哪一年呢?”
“X023年。”
“……”
“还好还好……”张老师拍了拍胸口,“也就睡了没几个月……”
“好你妹啊!你醒来之后不看时间的?搁这儿传陈年老消息呢?”有个大无语的体育老师忍不住道,“你怎么不一惊一乍的说一些陈年往事呢!”
一众体育老师全都沉默了,老大也是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
“好了好了……虚惊一场,那就别管了。”
“不过呢,虽然是好几个月前就要派过来了,但既然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这类人出现过的迹象,那会不会是被什么事情耽误呢?”
“你们也知道呀,这事儿说不定在走流程的某一个节点上给人卡住了呢?比如割舍派暗中搅和了?”
第320章 宋人投?亦或是?
“毕竟在他们那边,就算只是楼上楼下跑一下签个字的小破事情,说不定都得拿著文件去国外兜一圈,还美其名曰什么他妈的‘实地考察’……”
“哎呀慎言慎言啦!那消息到底是真的假的都不知道呢,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唉,也是,干饭吧干饭吧……吃多点,吃饱了晚上还有一波大战呢!”
建筑学家……老大心里犯起了迷糊。
“你是什么专业的?”
“呃……建筑设计……”
建筑设计……难道是这样的“建筑专业”吗?
她自嘲地笑了笑,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现在的校区早已千疮百孔,到底要什么样的建筑学家才可以去缝缝补补呢?
况且,这么大的问题的,就算林异真的是那种建筑学家,只靠一个人,又该怎么弄呢?
唉……
她叹了一口气,然后下意识地在看台上寻找起了林异的身影,而这次根本不需要她寻找,就直接发现了林异,因为她不是找到了人,而是顺著气息的流动,直接锁定了林异。
“唉,还真是这家伙的风格啊……”老大的眼中浮现起了一抹罕见的欣慰之色,看台一层上的林异,一如当初应对“原始污染”的那般,任凭这巨蛋之内弥漫着的所有的驳杂气息从体内流过,都没有被污染。
他还是那个他,保持著自己的节奏……狼吞虎咽地吞食著那些气息。
在老大的视角里,蓝色的气息与绿色的气息就是林异的正餐,而其他色系的气息就像蘸料,时不时地就蘸取个一星半点,然后也无伤大雅地将其一并吸收到了体内。
整个过程林异处理得都极其丝滑,跟一个满口香的干饭人没什么区别。
老大又扫视了一通其余的体育生,确认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著,最后才是将注意力放到了宋人投的身上。
宋人投还活著,只不过它已经变成了另一幅模样。
被丢到了操场上去,沾到了水流之后,它就像是橡皮泥沾到了水一样变得湿滑了起来,再也无法把自己“捏”回人形的轮廓上去。
它有点像靠近了岩浆的金属液体机器人,努力地挣扎著、扭曲著,但所做的一切在自身的崩溃速度面前都无异于杯水车薪。
被水流浸润的宋人投,仿佛陷入了另一种境地里,它无法像夜行种或者雕塑被太阳光照到那样变成干硬的雕塑,而是开始变得越来越稀烂,就像是那种不溶于水的流体物质一样,在那边不断地蠕动著……
“活下去……”
“我要活下去……”
“我今天就能离开校区了……”
“就差那么一点了……”
“就差……就差这一堂课的时间了……”
“不……我要活下去……我一定要活下去……”
“光……好温暖的光……”
它不断地蠕动著,竟开始向著那干瘪的暴怒天使雕塑骨架缓缓地挪动了过去……
“光……”
“救、救救我……”
它虚抓著空气,仿佛垂死之人奋力地抓紧著面前唯一的稻草。
然而,暴怒天使雕塑却完全不为所动——它也根本动不了。
在老旧煤油灯的烛照下,它似乎已经“死”去。
但是,空气之中的那些驳杂的气息,却还是向著宋人投流淌了过去……
这些气息并不挑人,它们只是食物,而食物是个东西就可以来啃一口。
宋人投开始疯狂地吞食著周围的气息,像个漩涡一样疯狂地吸收著。
“活下去……活下去……”
它反复嘀咕著这几个字,不顾一切地吞噬著各种驳杂的气息。
忽然它的身躯震颤了一下,仿佛听到了某种奇怪的召唤声一样,有些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像个原本正在低头啃骨头的狗,听到了一些陌生的动静,然后抬头一样。
它的眼中满是疯狂而挣扎的光彩,但这种神采里还残留有一丝丝的“人性”,可这样的一种属于“人”的表情,却又在它嗅到了那些驳杂气息的味道之后又马上消失不见了。
它的眼中只剩下了在强烈的求生欲下爆发出来的疯狂、贪婪、渴望以及嗜血的神采。
然而,正当它又低头舔食著那些气息的时候,那种诡异的感觉却又出现了。
它又茫然地抬起了头来,却依旧一无所获。
于是它就低下头啃食了起来,然而它刚低头就又马上抬起了头来……
这样的举动在外人眼中看起来十分诡异,但只有它自己才知道现在的它正被一种名为“恐惧”的东西笼罩著……
它的耳边满是诡异的低吟声,嘈杂得像是大电音寺的赛博真经与某种索命梵音的结合体,嗯嗯叽喳的,带著一些笛音之类的声音,不断地攻击著它的认知。
它在流水之中挣扎,它在暴怒天使雕塑的面前不断地翻滚,它的身体开始不断地熔化,体表的血肉像烂泥一样剥落了起来,露出了苍白的骨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