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
那一缕细微的神识,透过静静窥探着那道黑色虚影。
看上去与人无异。
不过五官模糊不清,就像是雾气凝聚而成,周身黑雾弥漫,双脚浮空,在庙中四处游荡。
“游魂?”
“还是阴神?!”
陈玉楼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它。
自踏入修行后,他所见的邪煞鬼物并不在少数。
毕竟,坟茔墓葬,本就容易滋生邪煞。
尤其是滇南一行路上。
马鹿寨龙摩爷,供奉的大鬼多到难以想象。
沿途所过的深山老林,经常能够见到鬼火飘荡,一开始,山上那些伙计还会惊惶不安,到后面,都已经见怪不怪。
但眼下庙中那道黑影。
却与他之前见过的皆不相同。
一般而言,这等鬼物就是一团阴气所聚,纯凭本能而行。
但它却似乎有了灵智,此刻分明不是随意游动,而是靠近神龛外寻找着什么。
见到这一幕。
陈玉楼眼中好奇越发深重。
借着那缕神识,整座火洞庙都能尽收眼底。
依山而建。
一共前后两进,前殿后院。
从坍塌的高墙大门、斗拱梁柱,依稀还能看出此处当年的繁华景象。
只可惜,如今却是荒败的不成样子。
青砖铺成的地面上,到处都是瓦砾碎石。
石台堆砌的神龛也是斑驳不已,连供奉的祝融神像都从胸口处断成两截,神首消失无踪,不知是被人偷走,还是落入了阴影里。
后院更是荒凉。
随处可见的古树杂草,已经完全辨认不出原本的路。
暗暗感慨了声。
陈玉楼便不再多想。
这年头祭祀之风极为盛行,随意一个村落里,可能就有六七种神奉。
有香火旺盛者,就有香火断绝的。
火洞庙都已经好几百年,落入今日这步田地也在预料之中。
神识继续锁定那道黑影。
他想知道。
为何一条游魂,竟然能够衍生出神智出来?
这完全不合常理。
身后危崖下山风呼啸,吹得树叶哗啦啦作响,除此之外,天地间却是寂静的渗人。
陈玉楼负手站在夜色中,整个人仿佛融入了其中。
只是平静地望着不远外那座古庙。
他能洞悉游魂的一举一动。
后者对他的存在,却是一无所知。
呼——
绕着大殿游荡了一圈又一圈后。
那道黑影似乎确定了什么。
小心翼翼靠近神龛外,缓缓变动着身形,躬下身躯,看上去就像是……信徒跪在神像前祈求着什么。
“这……”
看到这诡异无比的一幕。
饶是陈玉楼,都觉得无比荒唐。
火洞庙修建的初衷,就是为了镇压雁过山中邪祟。
结果,它竟然朝着神像下跪。
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拜了几次后,那道黑影这才起身,一路飘到神龛前面。
神识随着它的举动,陈玉楼也看清了那座坍塌土台上的布置。
除却断裂的泥胎神像外,还有一口不过巴掌大的炉子。
那炉子看上去已经有些年头。
落满了灰尘。
还残留着不少烧灼的痕迹。
造型与宣德炉有几分相似,不过却不是什么值钱的古物。
用的是最常见的石头,做工也粗糙不堪,似乎还经历过摔落,左侧边沿有一道明显的缺口。
但此刻,那道黑影面对石炉时,却表现出了异常的激动。
整道黑影飘起,俯身凑在石炉之上。
“等等。”
看到这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
陈玉楼忽然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见到过。
细细思索了下。
很快,他一双夜眼猛地亮起。
瓶山、元人大将冥宫、偷食尸气的老猿。
一连三处关键词,在他脑海里骤然浮现。
没错了!
此刻那道黑影,与第一次见到袁洪时的情形几乎一模一样。
只不过,当日袁洪是在偷食棺中尸气。
而它……
则是在飨用石炉中封存的香火。
所以,它之所以能够衍生出一丝灵智,就是因为如此?!
陈玉楼眸光一清。
仿佛有一双无形的大手,将心头原本杂乱的思绪一一梳理清晰。
香火之力。
从古狸碑那头黄妖算起的话。
迄今为止,他已经见过数次。
佤寨龙摩爷供奉大鬼、虫谷深处山神庙的山魈神像、南盘江水中老鼋、抚仙湖下蛟龙、
这些都能算的上是香火祭祀。
虽然他向来对此敬而远之,但不得不说,对神以及妖而言,那绝对是一份无法拒绝的诱惑。
而自古求长生的诸多路中。
香火道都占据着极高的地位。
此处荒废,祝融神像也断成两截,石炉中的香火自然就成了无主之物。
“倒是聪明。”
陈玉楼眼底一冷。
难怪它身上会出现如此惊人的变化。
要是再给它几百年,未必不能成就阴神之位,就如马鹿寨众人从山神庙中迎回龙摩爷的那头大鬼,实际上便是一道阴神。
道门中人修一身性命,凝聚金丹、化作阳神。
而这些阴鬼之物,则是修阴神。
真到了那一日,它可就不是以阴气害人那么简单了。
寻不到足够的香火延续阴神之位。
那就只有一个法子。
食人血肉。
不错,就是白老太君的路子。
老庙荒废,香火断绝,仅凭吞吐月华、吸纳古狸碑山林阴气,于它修行根本就是微不足道。
所以它才会劫杀过路行商以及附近山民,吞食鲜血以助修行。
那头老狸子,受限于血脉,一眼就能看到头。
但阴鬼之物却是不同。
真修成了阴神。
到时候绝对会成为一方大祸。
“人修行有天劫、蛟走水有雷劫,今日碰上陈某,那合该就是你命里大劫。”
陈玉楼一声冷笑。
随即再不迟疑。
纵身一步掠出。
身形如烟一般穿行在夜色之中,速度快的惊人,才堪堪踏出一步,下一刻人便已经出现在了火洞庙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