嗖！
指尖劲风倏然拂面。
杨古青呆然一瞬，怔怔看着停留在眼前的双指。
旋即，宁尘轻笑着收回右手：“‘指教’已完，这份玉池天莲我就安心收下了。”
杨古青愣了一下，很快摇头失笑。
但笑着笑着，他又轻咦一声，皱起眉头略作回味，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宁掌柜这一指，又快又狠，老夫受教。”
宁尘笑道：“只是些粗浅功夫，老先生不嫌弃就好。”
“先天一指，已是受益匪浅。”杨古青轻抚白须，哈哈大笑：“总算觉得这天莲送的不亏。”
看来这才算一句真心话。
宁尘随口扯开话题，道：“贵宗可还平安？“
“托掌柜相助，虽有诸多重伤，但好歹都保住了性命。”
杨古青笑意渐敛，叹息一声：“不过，我却是受了...盘龙阁之人相助才苟活一命。”
宁尘心思一动：“那位罗长老？”
他当初虽已力竭不支，但耳目终究灵便，能听见远处战场的动静。盘龙阁和神意门似乎起了内讧。
“此人是见势不对，临阵反戈？”
“...或许，只是良知未泯、公道尚在。”
杨古青感叹道：“罗长老他力战至最后一刻，与廖全拼了个双双身死，也不枉他最后一刻幡然悔悟。”
宁尘略微肃然，不再言语。
“但将来的风波，怕是不少。”杨古青郑重道：“盘龙阁内如罗长老一样的人，终究是少数。距离叛乱已过七天，消息都陆续传至各地，皆起轩然大波...我怕盘龙阁迟早会搅出风雨。”
宁尘皱眉道：“盘龙阁尚在？”
“圣宗底蕴，远非寻常江湖门派可比。”
杨古青笑了笑：“便如我这种武宗，在衍天道宗内都不止百人，宗门内各殿各堂共有十八，更分内外两阁，门下弟子遍布全国。而盘龙阁势力更在我宗门之上，要想将之铲除收押，绝非一朝一夕。”
宁尘面色微沉。
盘龙阁内起码有百位武宗，他还是初次知晓。
毕竟，江湖上武宗高手出面的场面实在太少。能让平民百姓们看见的场面，顶多就是明窍武者争锋。即便是为百姓津津乐道的玉龙榜之流，其实也只是江湖后生们的舞台。
“所以，老先生的意思是...”
“盘龙阁之后定有动作。”
杨古青语气渐沉：“无论是与魔门里应外合，意图颠覆武国秩序，还是派门下弟子长老们肆意报复，都有可能。而其中最需注意的...还是宁掌柜的安危。”
宁尘冷笑一声：“盘龙阁想报复我？”
“尚书大人虽有意帮忙遮掩消息，但当时在场武者数百人，不乏趁机溜走的魔门小卒，消息总会传出去的。”杨古青道：“如今外面就传，有一位宁姓的黑刀侠客怒斩盘龙先天，夺回了囚龙宝剑和双魔灯。”
宁尘耸了耸肩膀：“我变卖此地家产，换个地方住便是。”
“是个好办法。”
杨古青轻笑道：“但只要异宝尚在宁掌柜手中，麻烦终究是源源不绝的，更何况那双魔灯...当真不详。”
宁尘不置可否。
但，他心底里也有些凝重。
按九怜所说，这双魔灯之效极为邪异，禁制尽解，怕是当真要成不详之祸。
更何况，此物还会滋长真魔诞生。
这对武国秩序而言，是极大威胁，若让外人知晓...叶舒玉也不一定能保他。
若找个地方随便扔了，哪怕过个几年、几十年被后人捡到，麻烦定会紧随而至。
宁尘心思一转，饶有兴致道：“听老先生意有所指，是有备而来？”
杨古青笑着拱了拱手：“老夫也的确想为宁掌柜出谋划策，指一条可通之路。”
“请说。”
“七圣宗之一，天壤星宗。”
杨古青正色道：“此宗门最擅炼器锻兵之法、亦精通星相玄术等等奇门手段。若宁掌柜能将双魔灯带去，兴许他们能将之彻底封印，再不起周折风波。”
宁尘眉头微挑：“奇门异术，你们衍天道宗不是...”
杨古青失笑：“虽有相近，但终究专精不同。”
宁尘疑惑道：“既然天壤星宗有本事能封印了双魔灯，那为何多年前不让他们直接办了？”
但杨古青却苦笑一声：“天壤星宗避世不出，鲜少会管外界风波，我们衍天道宗也因所学相近，才有了几分交情。
当初处理双魔灯的宗门，只有六宗，唯独缺少的便是他们...当然，如今看来还有盘龙阁暗中插手的原因在，刻意将天壤星宗排除在外。”
宁尘若有所思：“那我该怎么去？”
“宁掌柜收下这份荐信，内有地图。”
杨古青从怀中取出信封，正色递来：“若掌柜有意，将此物交给天壤星宗之人，他们自会妥善招待。”
宁尘接信道：“难道是老先生的故人？”
“算是吧。”杨古青轻咳一声：“宁掌柜无门无派，若去了天壤星宗，或许也能试着...”
宁尘笑道：“多谢好意，在下自有定夺。”
杨古青老脸有些发红，显然也不太适应这种‘安利’法。
...
二人再谈论了些近况后，稍作寒暄便再度分别。
衍天道宗休整多日，自然要离县回宗，不再久留。
倒听说此战给了他不少弟子一番历练，都有所得，尤其是那位叫秦连夜的少女，更是借机突破，几乎已至明窍巅峰之境，震惊众人。
“实战厮杀，本就是武道前进路上的试金石。”
九怜淡淡道：“能从厮杀中走出，才算得上有真本事。”
宁尘握了握右手，感慨颔首。
实际上，他经历此战，同样收获颇丰。
之前所学的诸多武艺，得此一役融会贯通，更见识到不少武宗的战斗技巧，甚至还探得先天境一角。
而且自身修为也突破至明窍境。
当然，这并非以战破境，他本身武道之路因功法功效毫无瓶颈，之所以能顺利提升，是多亏了战后叶舒玉提供的大量修炼药材，补上了破境所需灵气。
九怜斟酌道：“暂不论盘龙阁会不会真派人截杀你，如今休整完毕，更该尽快提升修为，提防你体内那些麻烦。”
同时，紫衣不知何时凑近而来，勾手倚肩道：“我继续看店，你好好回院修炼吧。”
九怜侧目，暗道这紫丫头虽然妖了点，但其实真挺懂事。
二人虽无交流，莫名却达成了一致。
宁尘回神一笑：“孤零零坐着会不会很寂寞？”
紫衣莞尔：“我可没那么任性胡闹。”
她又一歪螓首：“况且，我若真闲得无聊了，便回院子看着你练武打坐。”
“那店里的...”
“我会把店关上的。”紫衣眨了眨眼睛，渐露狡黠：“可不能叫外人多看你的样子，紫衣独自占着就好。”
宁尘笑着揉了揉她的脸蛋：“想看多久都行。”
少女脸色微红，这才娇嗔般将其推搡回后院。
“......”
店内归于平静，紫衣笑意渐缓，默默走回柜台前坐下。
她轻抚尚留余温的脸颊，稍露羞涩，但低头看着佩戴胸前的玉坠，眼神又愈发复杂。
自己如今伤势痊愈、反而因祸得福，修为更涨，甚至还得以换髓易骨，如破茧重生，宗门秘法连破桎梏...
她，随时都能抛下眼前，离开武国，再去取回属于自己的一切。
或者，再随意寻一个理由...家中琐事也好、宗门要求也罢，宁尘如此贴心，定然不会拒绝她的离开。
紫衣垂首不语许久，直至软绵绵伏在柜前，目光幽幽地瞄过四周，仿佛都能看见这些年来的生活痕迹。
“或许，我真是名副其实的‘妖女’。”
...
后院内。
宁尘神情微凝，拂袖挥手，气劲一旋，不远处的厄刀倏然飞回。
待重新握刀，九怜才轻笑道：“看来这几天躺床养伤，你心里也没闲。”
“这招实用，当然记着。”宁尘随手舞了两式刀法，锋芒所及之处，锐风呼啸，划出刀痕烟尘。
比起当初，对体内灵气掌控更进一步、刀法施展的更为流畅。
明窍与通脉之间，比想象中还更...
“别胡思乱想。”九怜撇了撇嘴：“明窍和通脉间的差距，可比你想的大多了。”
宁尘愣了一下：“我听闻一入明窍境界，便是所谓诸窍通明、三骨尽开，内力更涨、气力更足...难道还有何玄妙之处？”
“妙处多着呢。”
九怜轻哼道：“你肯定想着，你在通脉境就能一击打倒明窍武者，二者肯定无甚差距。”
宁尘悻悻挠头。
九怜侃侃而谈道：“所谓明窍境，其实算是‘锻体’延伸，以丹田内息去冲击全身窍穴，打通周天回路，内息便能生生不息、运转自如。
而三骨实为统称，便是明、暗、灵三骨，借窍穴尽通后内息流转，锤锻全身骨骼，炼至圆满便是明骨成。”
宁尘听得好奇：“那暗骨和灵骨又是什么？”
九怜莫名一笑：“先天基础。”
宁尘眉头微皱：“这双骨与吸引天地灵气有关？”
“没错。”九怜笑吟吟道：“人体虽是玄妙非凡，但终究会有上限。就以功法来为自己开脱塑造双骨，暗为护身、稳固体内丹田、灵为脱变，接引灵气入体。”
宁尘恍然。
但他又渐露出古怪：“我好像...已经迈过了这一步？”
毕竟自己都不需要创造双骨，就能顺利引灵气入体，与寻常武者当真完全不同。
九怜笑了笑：“虽是迈过，但双骨一成，对你而言也是实打实的提升。碰上七天前的你，或许三拳两脚就能将之击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