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尘好奇道：“是想与我切磋？”
“是。”秦连夜眸中渐凝锐芒：“宁盟主修为深不见底、小女佩服万分。但无论如何都想要见识一下...真正的天纵之才。”
宁尘失笑一声：“前一刻还在与我感激道谢，下一刻便要与我切磋战斗？”
秦连夜愣了一下。
她似乎也意识到这话任性了些，连忙道：“是小女僭越，宁盟主不必将此事太放在心上。”
“此事往后再说无妨。”宁尘莞尔道：“不过，姑娘还是颇为嗜武之人？”
秦连夜低声道：“小女不想让宗门蒙羞，想要回应师傅他们的期盼。”
“姑娘能这样想，杨长老他们若知晓，想来也会欣慰。”
“嗯。”
白裙少女又一次沉默下来。
宁尘笑容僵硬，一时都有些头疼。
他都有点后悔让这位少女进来坐坐了...其性情果真不是装腔作势的假清冷，而是发自真心的孤高冷漠，不善与人言辞。
但宁尘却不曾发现，秦连夜其实也暗暗捏紧了桌下的双手。
...有些紧张。
少女心头发颤，故作镇定地维持往日的冷漠平静，只是不想在恩人面前露出什么奇怪模样。
原本在腹中准备好的说辞，眼下却忘了个七七八八。
思绪混乱、头脑发懵...秦连夜从未觉得自己会有这样失态的一刻。
是因为自己第一次与年纪相仿的男性独处，还是因为...在恩人面前才乱了阵脚？
秦连夜有些苦恼、亦是尴尬。
细细摩挲着自己的手指，仿佛还能感受到剑柄残留在掌间的重量与触感，回忆起往日所修炼的剑道，她正想冷静下来，却发现原本如湖中冷月般平静无波的剑心，此刻正泛开点点涟漪，始终难以平复下心中的莫名躁动。
...有些奇怪。
暗中偷瞄坐在面前的宁尘一眼，秦连夜忽觉心跳隐隐加快几分。
她抿紧薄唇，纠结半晌后，刚要张开。
“我——”
二人一同出了声。
宁尘与秦连夜都是一愣，相互对视。
秦连夜连忙收声，低头道：“宁盟主请说。”
宁尘失笑道：“我也没什么好说的，倒是好奇姑娘刚才想说什么？”
“...我很想与宁盟主切磋。”
宁尘：“......”
没想到弯来绕去半天，还是心心念念着此事？
他略感无语道：“姑娘可别忘了，你现在身上伤势还没好。”
秦连夜感受着胸腔中愈发剧烈的心跳，脑海中似有一丝冲动，咬牙道：“师傅他们曾说过，一旦磨练出武道意，武者间的切磋便不再拘泥于招式，而是在‘意’上的交流。所以宁盟主不必担心会出事。”
宁尘心中暗道：“当真如此？”
九怜随意道：“取百家之长、锻自身之意，这不失为一种好办法。你不妨试试。”
听九怜没有异议，宁尘随意勾了勾手：“既然姑娘如此坚持，那我们就坐着随便切磋两招，可千万别牵动了伤势，如何？”
秦连夜眸中倏然迸发出精芒，重重点头：“好！”
见其突然一反常态地展露出热切之意，宁尘都有些暗觉狐疑。
此女的性情，怎得越来越奇怪了。
难道，当真是练武成痴？
“宁盟主，小女要出招了。”
秦连夜深吸一口气，无比郑重肃然地并指点来。
这一指不急不缓，显然是不带任何表面招式。但宁尘却感觉到了其中蕴藏的武道意，冷意渐显。
他饶有兴致地暗自点头，同样抬手迎了上去。
说到底，自己学武时间尚短，更遑论踏上武宗、修炼出武道意。
与其他武者间的交流切磋，尚且停留在招式上。真正称得上武道意上的磨练，还是与那些个魔门恶徒的交锋，却也都是一触即离，感受不深。
现在的确是个不错的好机会，能借此领略一番衍天道宗的韵味。
随着指掌相碰，似有一缕涟漪在二人间荡开，如神念触动的波澜。
宁尘轻咦一声，只觉此女这一指冷若冰霜、寒若深冬，仿佛与剑锋利芒汇作一起，唯剩下杀伐果断的无心之刃，欲斩万情。
“......”
而在这一刻，秦连夜也感受到了指尖传来的深邃之意。
“这...”少女渐渐瞪大美眸，只觉其中如深渊般漆黑无垠，无边无际、仿佛足以容纳世间万物。
但细细感受，却又似一轮炙热烈阳，照耀万里阴霾，扫尽世间污浊，甚至令她冰冷的身心都染上丝丝暖意。
片刻后，她就忍耐不住这股热意，似触电般收回了右手。
宁尘眉头一挑：“怎么了？”
“没、没事。”秦连夜连忙摇头，语气莫名变得慌乱了些。
她似呼吸急促，胸口起伏不定，终究是再难以按捺鼓动的心跳，猛然站起身：“宁盟主，我...我就不多做打扰了，之后再会。”
说罢，秦连夜匆忙抱拳行了一礼，板着脸，风风火火地转身离去。
只留宁尘一人，呆呆坐在原位，在晨风中一脸茫然。
“这丫头，这就走了？”
“你还想她留下来多久？”
九怜撇嘴道：“刚才可有什么收获？”
宁尘闻言也略微收心，试着握了握右手，感叹道：“那小姑娘的武道意挺厉害的。”
“无心绝尘之意，的确不错。”九怜意味深长道：“不过，此女的武道意上却沾了一点异物。”
“什么异物？”宁尘略感疑惑，他刚才可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九怜沉默了一下，轻哼道：“谁知道，只是觉得其武道意有些怪怪的而已。”
宁尘无奈一笑：“既然连怜儿都看不出个所以然，还是交由小姑娘她和她的师傅长辈们慢慢头疼吧。”
...
晚凤宫外。
秦连夜逃也似的低头飞奔出门，墨发翩飞。
直至感受到伤口传来一丝疼痛，她才从古怪状态中清醒几分，捂着心口，脸色复杂地渐渐慢下了脚步。
好奇怪...
心跳莫名在加速，越来越快。
是自己还中了魔门恶人的某些奇毒不成？
她左思右想，却是想不出自己究竟怎么了。
可再回想刚才与宁尘在亭内的独处，秦连夜又发觉自己的脸颊莫名发热，那股浑浑噩噩的躁动诡异浮现。
她调整呼吸许久，总算令自己恢复了平静。
再看着指尖，仿佛仍能感受到当时的触碰，亦如在当时白马背上的...
“与师傅说的一样。”
秦连夜默默攥紧右手，顾盼望向晚凤宫。
“救命之恩，果真不是那么容易偿还。”
她收回眸光，再度变回了往日的清冷出尘。
只是，无人知晓其心底暗下决定...往后宁尘若有所求，自己哪怕是赴汤蹈火，都要偿还此番恩情。
...
暖阳渐至。
宁尘刚享用完宫女们端来的早膳，总算是一脸惬意地能坐下歇会儿。
如今外面的烂摊子由皇庭与各大圣宗负责，他这号‘伤员’自然不必再跑出去乱来。
“说到底，我此行本就是来当宾客的。”
宁尘扶额长叹：“没想到转眼被突然卷入这等变故。”
身旁娇小玲珑的九怜抄手抱胸，揶揄笑道：“祸福相依，此番能有机会让你与强者正面交战一回，对你而言不也是好机会？”
“若非有武皇率先出手将之重创、又有你们暗中相助，我怕是十条命都不够死的。”
宁尘捏了捏眉心，感慨道：“刚醒就闹腾许久，差点忘了向茹意和祝艳星道声平安。”
此番她们二人同样出力颇多，于情于理都得多聊上几句才行。
九怜哼嗒一声：“用不着你多说，她们早就知道了。”
“呃——”宁尘这才反应过来，这两道残魂同样能窥探外界动静。
他挠了挠头，又试着在心底传声道：“茹意姑娘？”
“怎得？”
柳茹意果真嬉笑回应：“难不成以为哀家会担心你？”
宁尘嘴角一抽：“大、大概吧。”
“呵呵。”
柳茹意却妩媚笑道：“哀家可不会管你死活，只是想多看看你与强者相互厮杀而已。至于此战你也算干得不错，勇武无畏，战意如火，这等气魄是得好好称赞一下...”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仿佛近在耳畔，吐息呢喃道：“不然，你现在就进入魂海，让哀家来好好‘招待’你一下？”
宁尘浑身打了冷颤。
但他很快强笑道：“我若真过去，茹意姑娘怕是又得脸红心跳了。你确定我要来见你？能瞧见你娇羞可爱的模样，我倒是不亏。”
柳茹意：“......”
沉默片刻后，脑海中才传来咬牙般的低吟道：“你小子，当真胆大包天...快点忘掉当初那些事！”
“这可忘不掉，兴许得铭记一生才行。”
宁尘话锋一转，又正色道：“不过，还是得谢谢你的鼎力相助，助我脱离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