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匆匆跟叶千川道了别，挂了电话。
跪在床上，探身过去，拿过那张照片。
照片上的男人，模样清俊，坚毅，却又有着最温暖的笑容。
这是她上一世的父亲，她从未谋过面的父亲，也是她妈爱了一辈子的那个男人。
向晚也是看到他照片的一瞬才想起来，明天是向铭的祭日。按照往年的惯例，顾琴是一定会去看望他的。
抱着那张照片，向晚一夜无眠。
第二天，顾琴来敲门时，向晚已经恢复平静。
那张照片静静的摆放在原处，毫无被挪动的痕迹。
向晚注意到，顾琴化了淡妆，身上穿着那条熟悉的蓝底白花的裙子，头发挽起一个优雅的发髻，一如她记忆中的模样。
每年去祭拜父亲，顾琴都是这副打扮。因为她说，这是她爸爸最喜欢的她的样子。
“晚晚，阿姨给你做了早饭，就在锅里。阿姨上午要出去一下，你周车劳顿，肯定很累，就留在家里休息吧。对了，厨房里还有新买的水果，你想吃什么，自己拿，就和自己家一样。”
顾琴很细致的交代着一切，从前，每年祭拜，都是向晚陪着妈妈去。
今天她要一个人去，想来是不想分了向婉的心吧。
“阿姨，你要去哪里？”向晚情不自禁的问。
顾琴怔忡着，只是淡淡的微笑，不说话。
“您身体不好，要不然，你去哪里我陪您去吧。”向晚一脸虔诚的说。
顾琴还要拒绝，只听向晚又说：“你放心，我保证乖乖的。阿姨，您不是常说希望我做您的女儿吗？您也可以把我当成另外一个女儿呀。现在向婉不在您身边，您可以尽情的使唤我。”
顾琴被向晚这番话打动了，如果不是向晚这张脸与女儿太过不同，她一定会以为从前那个坚强独立的向婉又回来了。
不着痕迹的拭去眼角的泪，她笑了笑：“好，那你就陪阿姨一起去。”
“嗯。”向晚用力的点头。
两个人吃过早餐，顾琴带了水果和酒水，又去相熟的花店买了一束雅致的小雏菊，拦了一辆出租车，跟司机报了墓地的地址。
车一开，顾琴便紧紧握住向晚的手。
“阿姨，您是去祭拜向婉的爸爸？”天气有些阴，偶尔零星的雨点飘起来，打在向晚的脸上，沁人的凉。
心情就像厚厚的云层，向晚从前每年都会陪妈妈去祭拜爸爸，可这一次，却是最压抑的一次。
顾琴点了点头：“晚晚，之前不让你去，也是担心你忌讳。今天是向婉爸爸的祭日。”
“怎么会呢？”向晚强颜欢笑，心却紧紧的揪成一团，“我听婉婉说过，叔……叔叔是名烈士……那他应该是个大英雄吧。”
顾琴凄然一笑，没说话，只是更紧的握住了向晚的手。
下车时，天空依旧阴沉沉的，像是积了一场大雨，要下不下。
出租车在山脚下就停下了，向晚搀扶着顾琴一路拾阶而上。
一路上，两个人很沉默，几乎没怎么交流。
直到向晚远远的看到那座熟悉的墓碑。
向铭的墓碑在一排墓碑的尽头，一个很不起眼的所在。
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顾琴已经感受不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虽然依旧沉默，脸上却是恬淡的，优雅的。
反而向晚心潮起伏的厉害，却又极力压抑着情绪。
第507章 我不需要他的善意
终于，她看到了墓碑上那张黑白分明的照片。
她的爸爸穿着简单的衬衫，眉宇坚毅，笑容和煦，那双眼睛一直望着向晚，仿佛在和她谈心。
这里只是普通的陵园，而墓碑上的墓志铭也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甚至连他的生平都没有任何介绍，只有一个普普通通的名字：向铭。
“阿姨，你看……之前有人来看过叔叔……”向晚指着墓碑前已经燃烬的香烟，还有一瓶酒。
对此，顾琴似乎并不觉得稀奇：“每年也就这么几分钟，还有人能记得他。谁知道又是出于什么猎奇的心理？”
她淡淡的说，语气淡漠而又冷酷。
向晚忐忑的蹲下来，拿起一根还有余温的香烟头。
盯着烟头上那个熟悉的牌子，她的心不住的紧缩。
叶千川惯常抽这个牌子的香烟。
所以，他昨晚口中的安排就是指的这件事？
向晚身边，顾琴慢条斯里的将她带来的水果和花一一摆放整齐。
她瞥了眼向晚手上的香烟头：“晚晚，告诉你的男朋友，让他今后离我们家远一点。”
“阿姨……”向晚感到一阵难堪，更难过了。
“来的路上，你问我，向婉的爸爸是不是英雄？你觉得英雄会葬在这种地方吗？”盯着那个香烟头，顾琴脸上一如既往的淡漠出现皲裂的痕迹。
“英雄有烈士公墓，好歹还有个正儿八经的名字。可是向婉的爸爸算什么呢？只怕，除了你那个喜欢猎奇的男朋友，除了我，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人知道他曾经是谁了！”
顾琴的眼里满是怨怼，除此之外，还有无尽的悲伤。
向晚眼底泛酸，听着那些自责，夹在中间的她有些无地自容。虽然很为难，却还是忍不住替叶千川解释：“阿姨，千川有可能是善意……”
“我不需要他的善意！”顾琴断然拒绝，“我只想不被打扰的生活……”
她悲切的脸上写满了抗拒，以至于向晚无法再继续这个话题。
“好，我会把您的话转告给他的。”
顾琴微微一怔，许是没料到向晚这么快就放弃了追问。
其实向晚认识她之初，顾琴也曾怀疑她是叶千川的盟军，接触她只是为了替他曲线救国而已。
之所以没拒绝她，只是因为顾琴太喜欢她了。
有些缘分是天生的，就像她永远都无法真正责难向晚一样。
马上就要下雨了，趁着暴雨来临前，向晚搀扶又顾琴往山下走。
顾琴一步三顾的回头，目光中充满了对爱人的不舍。
“阿姨，快下雨了。”向晚提醒顾琴，想让她快点走。
顾琴抬头看了看乌云密布的天空，又看看向晚，冷白的脸上有些微微的湿意。
“晚晚，你知道吗？最近几年，我越来越记不起向婉爸爸的脸了。”她叹气，仿佛对自己充满了失望。
“连我都在慢慢的遗忘他，你说……这时间有多可怕。我真担心，有一天早上起来，我会彻底忘记他。那样……他该有多失望……”
向晚垂着眸，喉咙像塞了一团棉花。
雨马上就来了，向晚给顾琴撑开那把黑色的雨伞。
“阿姨，人总要往前看……如果叔叔在世，也一定希望你过得快快乐乐的。”向晚颤声安慰她。
她没有见证过爸爸妈妈的爱情，从她一出生，她爸爸就不在了。
她小的时候，妈妈常看着她爸的照片发呆。她知道，她妈过得一直都不快乐。
后来，她渐渐长大，尤其上大学之后，回家的机会越来越少，看着妈妈孤孤单单的一个人，她真想有个人可以陪在她身边，好好的照顾她。
坚守爱情固然伟大，而向前看也未尝不是一种勇气。
向晚不止一次想劝她妈妈，可每次都被她妈固执的目光给劝退了。
现在，她成了局外人，才终于有机会将这句话说出口。
“晚晚，你不懂的。”顾琴又叹了一口气，“当你遇到了最好的人，你就明白，这世上谁也比不上他。”
向晚的心再次拧成了一团，看着顾琴这么难过，她真想抱住她，告诉她，她才是她的女儿，以后她会好好的问在她身边，照顾她，让她不再孤单，不再生了病一个人杠。
她会替爸爸照顾她，永远。
可是，向晚明白，她没有资格这样做。
从陵园回到家，虽然打着伞，两人的衣服还是湿了大半。
顾琴给向晚拿来她女儿的衣服，让她换上，还用毛巾细细的给她擦拭头发，就像小时候她每次洗完头一样。
擦好后，她挨向晚坐下来：“晚晚，之前在山上，阿姨的话有些重了。但你明白，我不是冲你。”
“没关系。”向晚揪紧了手上的毛巾，知道顾琴说的是她把对叶千川的火气发在她身上这件事。
“阿姨……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叶千川吗？”她小心翼翼的问。
顾琴望着她，欲言又止。
“据我所知，他这个人外冷心热，其实是个很善良的人。我在想……他去墓地看望过世的叔叔，是不是因为……叔叔有什么冤屈？”
小时候向晚问过无数次，她爸爸是怎么死的，对此，她妈一直讳莫如深，从来不肯告诉她真相。
“晚晚，向婉的爸爸已经去世那么多年了，我已经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人有时候还是糊涂点好，知道的太多，只怕我们的关系就很难再维系下去了。”
果然，一听向晚提起这个问题，顾琴板起脸，又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度。
向晚只好作罢，把所有的疑惑都咽进肚子里。
又是平静的一夜过去，第二天下午，医院便联系顾琴让她去做术前检查，而史威尔医生也已经就位，等着给她做手术。
向晚一直跟着忙前忙后，为了保守秘密，这两天，叶千川始终没有露面，就连和向晚打电话的频率都刻意减少了一些，生怕引起顾琴的怀疑。
手术进行的很顺利，在昏睡了十二个小时后，顾琴幽幽醒过来，而她也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普通病房。
中午向晚来给她送饭时，顾琴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
第508章 接受别人的善意就这么难？
看到向晚从保温饭盒里掏出来又是营养汤，又是荤素搭配好的各色菜肴时，顾琴有些过意不去。
“晚晚，这两天真是辛苦你了，忙前忙后不说，还要为我准备这么精致的饭菜，以后我们就吃简单点，阿姨没有那么娇贵……你看你，这两天好像都瘦了。”
她接过向晚给她盛好的汤，心疼不已的说。
向晚睨着她越来越好的气色，言语轻快：“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您忘了，我家就是开餐馆的，做菜这种小事于我本来就是手到擒来。”
说着，她将一勺汤喂给顾琴，同时献宝似的问：“味道怎么样？”
顾琴喜清淡，所以一切饭菜向晚都是按着她的口味来的。
顾琴尝了一口，欣慰的笑着：“味道棒极了，晚晚，你可比我的女儿贴心多了。今后谁要是娶了你，那可烧了高香了。”
话一出口，叶千川的名字又一划而过。
顾琴又没了声音。
“向婉是不知道，她要是知道您在住院，保证比我还贴心呢。”向晚假装没听见，一如既往的安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