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贝停在乾清宫门前宽阔的广场上,回头望去,是一道朱红宫墙。
一道墙,把前朝后宫区分开来,一般宫妃们走到那道前后,便不敢再往前行,除非是特别受宠的妃子,才有那样的胆量。
不过那也是几十年前的才会发生的事了,随着大清朝的稳固,老康年纪也大了,宫里已经许久没有这样有个性的女子出现。
宫墙中间开了道葫芦形拱门,门上贴着黄符,两侧挂着佛像,是半月前老康大办法事时那些和尚道士们留下的。
对她这个正儿八经的孤魂野鬼一点用处也没有,也不知道皇后她们这些人怕它什么。
“哈~”长长哈了一口气,一圈圈白气从嘴里冒出来,这天是真的冷。
脚下的青砖被打扫得很干净,阎贝踩着花盆底也能走得很稳,晃晃悠悠朝前头那坐大殿走去,途径的侍卫们都换上了厚实的装备,这才让阎贝有一种冬天真的到了的感觉。
毕竟,她现在很少能够感觉到极端温度了。
修仙有好也有不好,修为越高,便离这尘世越远,是冷是热都得看别人,自己根本体会不到。
阎贝这正无聊的胡思乱想时,一道淡黄身影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在距离她还有两米的时候,特意停了下来。
阎贝起初以为是那个宫女太监在等自己过路,没想到抬起头来就瞧见了一个光亮的大脑门,面上忍不住露出了惊诧的表情。
“胤禩见过德妃娘娘!”青年拱手行礼,姿态十分恭敬。
“原来是禩贝勒啊。”
阎贝往前走了两步,端详眼前这青年人,高鼻阔目,比十四还像他皇阿玛,但没有十四那么锐利。
之前她远远看过他一眼,那时没什么感觉,只知道这个小子是自家儿子登上皇位的有力竞争选手。
但现在凑近了看,阎贝脑海中出现一个词,温润如玉。
点点头,看着他光溜溜的半个秃瓢,阎贝关切问道:“老八,你头冷不冷啊?”
这么大的雪,怎么也不戴顶帽子?
胤禩:“……”
那什么,第一次听见这样的问候,他有点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天可怪冷的,你出门记得戴个帽子呀。”阎贝微笑着提醒道。
傻眼的胤禩这才回过神来,谦卑的笑了笑,“知道了,多谢娘娘关心。”
“娘娘这是要去见皇阿玛?”他回头看了眼身后台阶上的大殿,笑问道。
阎贝点头:“是啊,你这是刚从里面出来?”
“是的,刚刚与皇阿玛说了点事情,德妃娘娘,胤禩还有事要办,就不陪您多聊了。”他抱歉的说。
知道是自己耽搁了人家的事情,阎贝往左边避让,笑着交代道:“你有事那就快去忙吧,有空去我那儿坐坐,我给你做顶帽子。”
胤禩根本没想到她居然还要给自己做帽子,心里既有点后悔今天出门忘记戴帽子,又忍不住有些些感动。
不过感动归感动,他估摸着这话也就是客套一下而已,只赶忙道谢,这才一脸抱歉的离开。
阎贝目送他走远,直到看不见人影,这才收回目光继续往上走。
只是没想到,刚登上所有台阶,抬眼就见到了站在大殿门前,头戴黑色瓜皮绒帽的老康正放着一张长脸瞅着自己,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儿。
“哟,原来皇上站在这里偷听啊。”阎贝笑着打趣儿道。
老康见她这模样就觉得自己委屈,没好气的侧身让她进屋暖和,同时阴阳怪气的说:
“原来德妃娘娘还会做帽子啊,怎么也不见给朕做一个!”
“得,我本来只是客气话,但听你这么说,我还真得做一个,不然就是不守诚信。”
屋里居然只有顾问行一人在,阎贝说话也没什么顾忌了,走到桌前看看老康的办公处,眼中透露出来的光,全是可怜。
“这么大一堆奏折,全部是你一人批阅啊老康?”她同情的看着他,相当认真的建议道:“你这年纪不适合再这么操劳,赶紧给自己找个帮手吧。”
顾问行隐形人似的站在一边,听见阎贝这话,差点替她惊出一身冷汗。
却没想到,他的担忧是多余的,他家那个最讨厌别人提这件事情的主子居然一本正经的回了德妃娘娘的话。
“那你说找谁好?”老康暂时放下心里那点酸味儿,重新坐回书桌后,一边翻阅奏折一边朝傻站着的顾问行抬了抬下巴。
“没点眼力见的家伙……给娘娘赐坐!”
“嗻!”
顾问行瞬间恢复清醒,一边说对不起,一边把椅子给阎贝抬了过来,“娘娘您请坐!”
阎贝摆手示意他别在意,坐到椅子上,与老康隔着一张书桌,看着他迅速进入工作状态的样子,暗自表示佩服。
“我没有什么好人选,不过最名正言顺的就是太子了,或许可以试一试。”
“他?”老康立即从奏折里抬起头来,撇了撇嘴:“这小子长这么大老子就没见过他主动关心国家大事!”
“前些日子朕不是小病了一场吗?朕本欲打算让太子暂时代理朕处理政务,结果你猜那小子回朕什么?”
“回了什么?”阎贝好奇的追问道。
老康先是给她递来一个佩服的眼神,这才无奈的说:“和你料想的一模一样,那小子居然告诉朕,要朕撤去他的太子之位,唉~,你说可气不可气?”
第0699章 撤太子
“可气!十分可气!”阎贝拍着椅子扶手,一副与老康同仇敌忾的气愤模样,怒斥太子:“太不给皇上面子了!”
“但是!”话锋一转:“抛去君臣这层关系,你们是父子,孩子的意愿,父亲是不是要尊重?”
老康被问得怔了一下,回神后眼睛就眯了起来,放下奏折,抬手指着阎贝的鼻子,摇头叹道:
“好啊,你个乌雅氏,你别以为你心里那点小九九朕不知道!”
“嗯哼~”阎贝摊手,露出老实人的微笑:“我从没想过隐瞒你,你知道不是很正常的吗?”
老康愕然,他竟无言以对。
半晌,无奈摆手开始赶人,“你先回去准备晚膳,等朕想好了就过来吃晚饭,你可走吧,看见你朕这脑子就会乱成一团浆糊。”
“得嘞,那皇上您先好好想想,臣妾告退。”一本正经的起身躬身行了礼,就在老康以为她突然转性之时,突然回头,眨了一下眼睛:“我做好饭等着你哈!”
皮完这一下,这才笑着离开。
全程老康就是一个无奈的表情,他真是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顾问行。”扭头看向身后当隐形人的顾问行,“你说就她这目无王法的样子,朕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顾问行低头:“奴才不敢妄言。”
“说!”老康瞪眼,知道他在怕什么,摆手道:“朕恕你无罪。”
这下顾问行放心了,抬起头来,很认真的答道:“皇上,这还不都是您自己给惯出来的?”
老康愕然,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反驳。
最后只能瞪着眼睛,用手指头威胁似的指了指顾问行,把人弄老实了,这才开始认真思考自家老婆子给自己留下来的问题。
阎贝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她也没有去窥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她只知道,不管这么多年来皇后母子俩的佛系状态是真是假,现在它都得是真的。
晚上,老康准时过来永和宫吃饭,同时也把没审阅完的奏折带了过来,阎贝一看这行头就知道这老头子是又要在自己屋里加班了。
这样的事情经常发生,她倒是也习惯了,吩咐粉蝶她们去卧室加一张桌子和暖炉,安排得很有条理。
晚饭是阎贝自己亲手烧的,老康一吃到眼睛就笑得眯了起来。
愉快的用完晚餐后,果然如阎贝所料,老康要在自己卧房里加班,她只能陪着一起加班了。
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粉蝶和顾问行等人都会有一种两人才是正牌夫妻的错觉。
明明阎贝只是一个妃子,她不是皇后更不是皇贵妃,但他们就是觉得,她才是皇上那个对的人。
一个盘膝坐在炕头,手拿针线兑现白日许下的诺言,亲手做帽子。
一个坐在炕里,手持朱笔批阅奏折,时不时闲下来聊两句,明明是国之大事,却被两人聊出了家长里短的感觉。
气氛很和谐,可越是这般,就越让人觉得时间太短。
两人头发都已经花白,特别是皇上,最近这两年老得特别快,入冬前还生了一场小病,身体也比去年更加佝偻。
不过幸好,他过得比去年更开心。
腊月二十,太子当着文武百官的面,主动提出让皇上撤掉自己的太子之名,朝堂上一片哗然。
不过奇怪的是,皇上很淡定,赫舍里一族也很淡定,太子更是淡定得不得了。
最终,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皇上允诺太子的请求,撤了他的太子之位,赐府邸一座,封了亲王,号淳。
这一消息一经传出,整个京城到处都在议论,猜测这背后的原因。
不过这件事情很快就被过年这件大事给压了下去。
腊月二十八这天,皇上协同皇子百官在天坛举行祭天大典,礼毕后,放百官归家,自己也得了两天清闲日子。
这期间,皇后娘娘还是如同以前一样,面上的笑意还比往日多了些,看来是真的很佛系。
撤太子之后,日子照常过,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但细心的人就会发现,这朝堂是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八贝勒身边的人渐渐多了起来,还有三阿哥那个极少出门走动的母妃荣妃,开始在各宫走动起来,马佳氏一族重新走到了前台上,不再做隐形人。
新年后,大年初一,老康给新人老人们都晋升了位份,陈贵人升为陈嫔,密贵人升为密嫔,其余人等没有升位也有赏赐。
唯独德妃,一个所有人都以为会升为贵妃的人,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要说现在宫里谁受宠,人人都道是德妃娘娘。
如果皇上年后让她晋升到贵妃,所有人都不会觉得惊讶,但是偏偏她没升,这让佟佳皇贵妃开始睡不着了。
因为她有一不祥的预感。
果不然,在一批批赏赐都下放下去,却唯独不见皇上对德妃有什么赏赐之时,佟佳皇贵妃知道,自己最大害怕的事情来了。
皇上要把雍亲王重新记到他生母乌雅氏名下!
晴天霹雳无意于此,虽然早就知道阎贝会在这里下手,但佟佳氏还是没想到她的动作会这么快,快到令她措手不及。
并且最让她无助的是皇上现在的态度,彻彻底底的站在德妃那边,让她根本没有活动的机会。
过年前她就从乾清宫当值小太监口里套出话来,皇上现在宠德妃比顺治帝宠董鄂妃更盛,连她议政皇上都不会责怪。
不但不责怪,还会听取她的建议,这是多么可怕的荣宠!
佟佳氏唯一的依仗没有了,但她不是容妃,她清楚的从皇后等人口中知道这个世界未来的历史走向,所以她没有任何动作,默默忍下了这一切。
她对雍亲王有养育之恩,这便是她的筹码,只要她自己不糊涂,主动去招惹德妃冲自己发力,那她的后半辈子应该还是好过的。
慈宁宫去的人渐渐少了,新年过后,大家的聚会地点几乎全在永和宫,陈嫔啊、惠妃啊,都爱来阎贝宫中走动走动。
虽然都是穿越来的,但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法则还是一样。
在这后宫中,不管你是不是先知,也不管你以前在某处混得怎样,都得向形势低头。
第0700章 元宵节
很多时候阎贝都没有选择,她不得不这么凌厉,不得不这么霸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