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有这个想头呢。
别说郭家现不做织锦生意,就算也做,清哑献上的织锦和织机已经超越他们所有这些锦商的了,他们何必再藏着掖着?不如拿给她瞧,她若是领悟出新的东西来,饮水思源,自然不会忘记严家,这个人情不白送。谁知她还没来得及说呢,就被韩希夷抢先说了。
韩希夷尚未察觉,他见好就收,趁机告辞。
因问严未央:“严姑娘可要一起走?”
严未央赌气道:“我今晚就留下来陪清哑。”
跟着又冷笑道:“我留下来陪清哑。要是有那不长眼的来找郭家的茬儿,我和沈姑娘也能帮一把。再不济,帮忙往衙门送个信儿还是能的。省得恶贼暗箭伤人。”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郭大有脸色沉沉,手里拎着那刨子,也不刨了。
韩希夷则想起谢家从锦绣堂离开时,谢明义父子那仇恨的神情。
他对严未央淡笑道:“如此也好。那就有劳严姑娘和沈姑娘了。”
他这么说,并非严未央和沈寒梅能打能拼,而是借她们的身份,别人顾忌严家和沈家,轻易不敢来郭家惹事。
因又对郭大有道:“郭二哥也小心些。虽然方兄说过要劝谢大姑娘,谢大姑娘也绝非莽撞之人,但谢大少爷年轻、脾气暴躁、行事不顾后果,小心防范总是没错的。”
郭大有谢道:“难为韩少爷了。”
韩希夷摇头道:“小弟又没做什么,不过白嘱咐一声。”
心里却想着要去找方初,再叮嘱他一遍,干脆说直白些。谢吟月他是很放心的,可是谢明义父子就很难说了,若是瞒着谢吟月做出什么事来,那时后果难料。
想毕,他匆匆道别,转身就走。
清哑虽然没有说话,却站了起来;沈寒梅也站起来相送;严未央还打算送出去,然韩希夷早潇洒转身,飘然去了。
严未央不知为何,又生气起来。
因对清哑和沈寒梅道:“这人看着笑眯眯的,其实最无情。卫昭是面冷,他是心冷。不知道的,都被他表象骗了。”
沈寒梅看她愤愤的模样,暗自奇怪,不知她为何这样讨厌韩希夷。
严未央气了一会,就收了心思,对清哑道:“清哑,我自己要留下来,也没问你一声,你不会嫌弃我吧?”
清哑摇头,轻声道:“你陪我,我很高兴。”
她说真心的,她很喜欢快人快语的严未央。听她说话,她心情都好了许多,能暂忘失恋带来的打击,还能听到许多趣事,并从中了解许多信息。
严未央大喜,笑道:“我和寒梅都陪你。”
因扶着她出去,在院子里走动散心,一面把些生意场上的奇闻趣事说给她听。说着说着就扯到谢吟月身上,道是她幼年如何聪慧,十二岁就跟着父亲历练,十四岁就接掌谢家生意,到了适婚年纪,无数世家子弟上门求亲,眼前的方、韩、卫、沈等人家都求过……
清哑静静地听着,十分专注。
※
再说韩希夷,离开郭家后,立即去了田湖。
方初在织锦大会散后,就被谢吟月着人请去了谢家画舫。
进去时,谢吟月正斜倚在一间精巧的舱室窗边,夕阳透过粉色纱幔映照在她身上,勾出一圈柔和的光晕。因不在人前,她减了些端庄,多了些随意,便显出少女的妩媚和娇柔来。
方初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微微笑着。
她抬眼看见他,示意他进来。
于是他走进来,在矮几另一边椅内坐下。
谢吟月朝锦绣做了个手势,锦绣立即端上茶点。
“可还顺利?”谢吟月问。
“嗯,一切都好。”方初道。
他知道她问的是跟郭家签约的事。
谢吟月就微微点头,示意他喝茶。
方初喝了一口茶,忽然看着她道:“吟月,咱们成婚吧。”
这是他一路上思索的结果。
也是听了卫昭的威胁、夏织造的警告后,思索的结果。
谢吟月想也没想就轻轻摇头,道:“弟弟还小。”
对于她的回答,方初毫不意外,原在意料中。R1152
第109章 破誓(三更求粉红)
但他还是尝试规劝:“也不小了。你当初十二岁就跟着伯父出来历练。若不是这样,怎能很快就担当大任呢?天护也该接手了。玉不琢,不成器。”
谢吟月依旧摇头,垂眸道:“就算要接手,眼下也不是时候。如今谢家刚被捋了皇商差事,这个时候让他来接手,如何使得。”
方初认真道:“越是这样才能历练。再说,谢家又不是没人了,伯父不是在吗?有他护持,再大的风浪又如何!况且当初你接管家里生意时,并非是谢家无人,非你不可,而是伯父要历练你;若没你,他一样可以掌管,待天护长大后,便可交予他接手。”
大靖女子地位并非卑贱不堪,女子当将军都是有先例的。这织锦一行就更不用说了,让能干的女儿在行内扬名,更利于结亲。方初的母亲当年就曾是严家女少东,后来嫁到方家,成为他父亲最得力的帮手,无论内宅还是外事,都应付自如,那才有当家太太的气魄和能力呢。所以,似谢吟月和严未央这样的女子是极受青睐的。
谢吟月抬眼正视他道:“你不用劝了。你知道我的性子,断不会在这个时候退让的。这不是谁接手的问题。若这个时候我撂手嫁人,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
方初长叹道:“早知会如此。”
谢吟月微笑道:“那你还劝?”
方初自嘲道:“这不是想趁火打劫嘛。想着说不定能劝动你,趁这个机会把你娶回家,我也就安心了。”
谢吟月噗嗤一声笑了,连站在门口的锦绣锦云也都低头忍笑。
方初心头却隐隐浮上一层不安。
劝说失败了,他该怎么办呢?
谢吟月又道:“我想看看那竹丝画图稿。”
方初脱口道:“这妥当吗?”
谢吟月道:“我只是看看而已。”
方初想,寻常他们谁肯把织锦秘密给人看?
他这样为难,并非舍不得那图稿,当初他参加拍卖本就是为谢吟月去的;也不是他胆小,若是别事,他才不信这些诅咒呢,可郭家偏偏拿他和谢吟月的婚事起誓,他就算不信也不敢轻视。
当初听信她的劝阻签下保证书,也是因为想着自己得了这画稿,至少不会去跟江竹斋竞争市场,两家可以协商经营,避免直面冲突;若是其他人家得了,就不会这样手下留情了。然而,他对于她要看画稿的要求,却是存有一丝疑虑和担忧的。
谢吟月像知道他心思一样,道:“就算不是你拍来,要是别人拍去了,做出竹丝画来,难道还不许我买?等我买了,自然也就看见了。我看见了,便可参悟。如今要你拿给我看,不过是眼下没事,图个快捷而已。又不要你告诉我什么,不碍着那个誓言。”
方初总觉得不大对,又不能反驳谢吟月的话,因想:“我自心如磐石,管它什么誓言!看了又怎样?”于是吩咐随从家去取来。
等待的时候,他两个又商议起别事。
方初问:“织锦的事,你可有打算?”
谢吟月道:“我已定于明日晚在醉仙楼宴请几家世交。谢家眼下不过是不做皇宫和官场上的生意而已,还能阻止我卖给民间?”
方初赞赏地点头。
如谢家这样的,捋一个皇商资格,是不可能一败涂地的。
无他,百来年的底蕴,其中就包括广阔的生意网络。
谢吟月又道:“夏织造那里,我还想再走动走动。”
方初眉头轻蹙,道:“先缓缓。如今这样,出手轻了根本不起作用;出手重了……要当心被人捉住把柄。且细细斟酌再说。”
谢吟月点头,盈盈美目注视着他,道:“这方面你比我在行,不如这事就让你替**心筹划,算是罚你刚才想趁火打劫。”
方初心里一动,对她笑道:“自当遵命!”
哪里是惩罚,分明是安抚,是撒娇。
这样娇嗔满面的谢少东,可不容易看见。
谢吟月双颊飞红,转脸向窗外湖面看去。
夕阳已经西沉,正是“半江瑟瑟半江红”的景致。
她叹了口气,眼前景美、人也美,就是心情不对,否则该是“良辰”、“美景”、“赏心”、“乐事”齐聚了。
一时图稿拿了来,谢吟月命掌灯,当即展开一幅来看。
她确实聪慧过人,加上见识非凡,清哑那图稿又注释十分详细,所以虽复杂,她却是一看即通的。
“如何?”
方初一直在旁等着,这时问道。
“果然心思灵慧过人,怪不得能在织锦上突破。”
谢吟月不得不承认,郭清哑确实不凡。
“你可看出什么来了?”方初又问。
“有点想法。且让我再看一幅。”谢吟月道。
方初听了欢喜,忙亲自帮她展开另一幅。
谢吟月凝目从头细看。
看着看着,不禁面色凝重起来。
刚才她看第一幅图时,脑中模模糊糊有些想法还不成形,在这会儿却在第二幅图上见到了,比她想的还要细致、完善。
她收起图稿,发起怔来。
当初郭大全可是说过,十幅图稿都不同,一幅比一幅复杂。如今看来不假。刚才看的两幅,并非仅仅图案不同,编织手法也不同。
可想而知,十幅图稿,必定是穷尽神思。
那,她还有延展的空间和余地吗?
纵使她天资过人,恐怕也脱离不开郭清哑画的这些个变化范畴。
方初见她神色不对,忙问:“怎么了?”
谢吟月道:“没什么。”
想想又道:“这些我要拿回家细看看。”
方初道:“都拿来了,自然随你处置。”
谢吟月一笑,吩咐锦绣锦云将图稿收好,“要仔细些,不可弄坏,更不可让别人看见了。”她郑重嘱咐。
她并不是不重视那个誓言,只不过觉得自己的行为并未破誓,但若是图稿在她手里弄坏了或者被别人觊觎去了,那便不同了。
锦绣忙答应,小心翼翼将图稿收好,用一匹锦包起来。
谢吟月看看外面,黑地里灯火如流萤,因问:“到了?”
原来,他们说话的时候,画舫已经走水路往谢家别院划去。
锦绣笑道:“就到了。只怕还能赶上用晚饭呢。”
一时到了地方,下了船,二人先去谢二老爷住的院子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