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时候,她爹回来了。
与她母女的性烈不同,红枣爹小气贪财还懦弱,最没刚性的。因嫌红枣丢了他的人,害他在村里抬不起头来,责骂闺女好几回。是红娘子保证说,一定要张家娶红枣,他才任由她出头闹。今天听说这事没指望了,顿时大骂红枣,要她把肚里的野种打掉,不然就赶她走。
红娘子这次也不敢为女辩解,唯有含泪劝她。
次日,红娘子抓了一副药回来,煎了端给红枣喝。
红枣从昨天后,便神色木然,端什么吃什么。
她接过药碗一气喝尽,过了一会觉得不对,惊恐地捂住肚子。
当腹疼难忍、下身热乎乎流液的时候,她痛哭不止。
她原本想坐着花轿风风光光嫁入张家,如今成了空。
她原本想村里人即便议论这事,也不会嘲笑她,而是嘲笑清哑,说清哑无用,被长相好、性子机灵又能干、能说会道的李家红枣抢了夫婿。张家和郭家虽有定亲,牛不喝水强按头,架不住张福田喜欢她红枣。
她是胜利者!
这段经历带给她的是荣光!
可是,事情完全不朝她想的方向发展。
郭家居然不在意张福田做的事,还肯继续结亲。
张家居然宁愿舍弃亲骨肉也要娶郭家女。
还有张福田,居然狠得下心抛弃她!
她不敢相信,也不愿相信这结局!
※
再说郭家,吴氏担心清哑,丢下张福田和红枣就匆匆去了厨房。
厨房里,清哑正在切黄瓜。切好的黄瓜丝装在碗里,均匀得好像纺出来的纱线。切好了,加上细葱、盐、蒜泥和熬熟的香油,用筷子拌开。拌得时候,郭勤郭俭郭巧都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
“好了,能吃了。”郭勤下论断。
“要腌一下。”郭巧很内行地说道。
“我先吃。”郭俭只想吃,别的不管。
清哑嘴角噙着微笑,扫了侄儿们一眼,并不接话。
待觉得拌好了,她先搛了一筷子喂郭勤。
喂完,凝目注视他。
郭勤感觉到小姑的等待,眨巴着眼睛用心咀嚼。
“好吃。”吃完他给出评价,发现小姑依然看着他,似乎嫌这评价不够,太笼统了,便又补充道,“不咸不淡,好吃。”
郭巧上前一步,急道:“让我尝。小姑,让我尝。我会说。”
清哑这才移开目光,又搛一筷子喂郭巧,然后又喂郭俭。
喂过了,同样看着他们。
郭巧见她如此重视,不等嚼完就道:“香,还甜!”
一面说,一面继续努力想词儿形容。
然郭俭皱眉叫道:“不好吃!蒜臭!不要蒜。”
郭巧反驳道:“哪臭了!你嘴不好。”
清哑笑容深了,从腰间扯出帕子,帮郭俭擦鼻涕。
擦干净了,才道:“小娃儿,吃蒜好。”
声音柔柔的,十分婉转。
三小见她居然开口说话了,都眉开眼笑。
吴氏在门边站了半天,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疑惑不已:刚才的事闺女真的一点都不在意?还是装作没事人一样,回头又做傻事?
她心中一紧,迈步进屋,喊“清哑!”
清哑见她虽然脸含笑,然目光像前世的“X”光一样在她面上来回扫视,仿佛要透视她内心,便知道她担忧什么了。
唉,可怜天下慈母心!
她将筷子递给她,示意她尝凉拌黄瓜。
吴氏尝了一筷子,夸张地赞好。
虽然她是真心觉得好,那语气听在清哑耳中,还是太夸张了。
接着,母女两个合伙做饭。
清哑每炒一碗菜起锅,都先搛给三个小侄儿尝,尝完问结果。
小娃儿嘴馋,因此十分喜爱这活动。
站在灶边等待,然后品尝,再给评价,厨房童言稚语不断,叽叽喳喳的声音,弥补了清哑无言的安静。
吴氏则警惕地关注清哑一举一动,生怕一错眼闺女就不见了。
吃晌午饭时,大家都在,清哑冷不丁道:“爹,退亲。”
郭守业愕然看了她半响,没等到她再进一步解释缘故,也没从她脸上找到答案,便将目光转向吴氏。
吴氏微不可察地瞅了他一眼,转而问清哑:“你真想退亲?”
清哑点点头。
她已经回不去了,这亲事她必须面对。
退亲理由有两点:
其一,张福田这种性子她实在看不上;
其二,李红枣已经怀孕了,成全别人也算积德。
吴氏便道:“娘和你爹晓得了。你放心吧。”
清哑便收回目光,专心吃饭。
嗯,菜真好吃!
郭大全兄弟几个连同媳妇却还不动,都看着爹娘。
郭守业沉脸道:“这事你们别多嘴,我跟张家说。”
郭大全忙应道:“嗳,知道了爹。”
然后,大家继续吃饭。
时不时的,看清哑一眼,总觉得跟以前大不一样了。
饭后,吴氏找了个空,将上午的事对郭守业说了。
郭守业沉着脸,一句话也没说。
傍晚的时候,张老汉带着张福田上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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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退亲
郭守业听说张家父子来了,没让他们进门。
他亲到院门口问张老汉,来有什么事。
张老汉便将回绝李家的事说了。
郭守业皱眉道:“都叫你别跟我说这个了,怎么还说呢?你们想嫁就嫁,爱娶就娶,好歹让我安生过日子,也让我家清哑安生过日子,成不成?”
说完,竟命令儿子把院门关上,走了。
张老汉父子看着紧闭的木门呆住了。
张福田惶然道:“爹,郭老爹这是什么意思?”
张老汉蹙眉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父子俩闷闷地回到家,将事情告诉了家里人。
张福荣听后揣测道:“怕是福田上午闹的。爹你想,福田和红枣在清哑跟前闹那一出,人家心里能高兴?能不说几句丧谤话?不让爹进门算客气的了,换上以前,郭老头要骂人的。他没骂人,说明还是看重这门亲的。叫我看,爹把这事先搁一阵子,等李家死心不闹了、外面没人说闲话了再商量。”
张老汉恍然大悟,觉得大儿子说得很有理。
于是,这件事就先被放下了。
过了几天,李家红枣打胎的消息传了出来。
张李两家就住隔壁,两家都没起围墙或篱笆。这日,身体稍愈的红枣走出家门,好巧不巧的,张福田从田间回来,两人目光对个正着。
红枣直瞪瞪地盯着张福田,眼都不眨一下。
张福田被她看得极不自在,低下头逃进屋去了。
因觉红枣面容憔悴许多,他有些不忍,同时又松了口气。
“这下能娶清哑了。”他想。
同样觉得松口气的还有张老汉,以为再过半月一月的,这事被大伙忘记差不多的时候,就能上郭家找亲家喝酒了。
才过了一天,李家透出一条消息:红枣爹将红枣许给一富商做妾,就要带她去湖州府城。
绿湾村这下轰动了,乡民们皆感叹她的好命。
一个失贞的女子居然还嫁得这么好,岂不好命?
张老汉是听大儿媳说的这事。
那时一家人正围桌吃饭,他把筷子一放,对张福田道:“瞧,爹说她不正经吧?这么快就勾搭上男人了。所以我说这丫头不能要。真要娶回来,没准哪天就跟人跑了。”
张福田低头没说话,私心里却很认同。
他不想再提红枣,道:“爹,什么时候上郭家?”
说着心里浮现与清哑相处的甜蜜情景。
张老汉点头道:“是该去找亲家说正事了。”
然不等他们上郭家,郭守业却和大儿子拿着张家当初送清哑的聘礼来到张家,说要退亲。同来的还有村里正,即郭守业堂兄,他是媒人,所以退亲也要他做见证。
这不啻晴天霹雳,震得张家人晕头转向。
“亲家,怎么要退亲呢?”张老汉急了。
“不是早跟你说了。”郭守业不悦道。
“什么时候说的?”张老汉瞪大了眼睛问。
“你问我什么时候说的?福田和红枣做出那样的事,闹得满村都知道了。那天当着一村子人的面,我忍气吞声,把这辈子攒的老脸都丢在你张家,灰溜溜地夹着尾巴跑了,还要怎么说?”郭守业似乎觉得他有些不可理喻,因而神色很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