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氏将她们的微妙情形看在眼里,烦躁得也吃不下了,一面找话对阮氏说,努力活跃酒宴气氛,一面警告地看向梅氏。
梅氏警醒,若这门亲坏了,她休想好过。
罢了,再不情愿,也要把心思掩藏起来。
她挤出一脸笑,对阮氏道:“二*奶奶,虽说这不是自己家,也不要见外,要当自己家一样才好。”
阮氏微笑道:“我不见外。”
——又没住你家,为什么见外?
梅氏又笑道:“今天我来,是想接二*奶奶去我们家住些日子,也好让我们尽点心意。等暮阳放榜了,家里请戏班子来唱戏呢。”
阮氏道:“这怕是要辜负大奶奶一片心意了。我们这几天不得空呢。不过等阳哥儿放榜那天,我肯定是要去恭贺的。”
梅氏忙问:“二*奶奶有什么要紧事吗?”
阮氏道:“姑奶奶说要领我去亲朋家拜访拜访。”
梅氏道:“这应该的。你们从乡下来,是该各处拜访拜访。”
阮氏觉得,同样的话,从严氏嘴里出来和梅氏说的完全不是一个味道,但她没有计较,因笑道:“这是太太想得周到,替我安排的。”说着对严氏感谢地笑了笑。
严氏道:“这是常情。我们进京也要拜访的。”
又问阮氏道:“明天先去哪家?”
阮氏道:“先去玄武王府吧。后天去靖国公府拜访靖安大长公主。”
梅氏听了玄武王府几个字,心里咯噔一下,莫名难受起来。
她更加认定阮氏在向自己示威,拿捏她。
她忍了一会,终究还是没忍住,先看了清哑一眼,才对梅氏道:“早听表弟妹说二*奶奶很厉害,我原还不信,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阮氏和清哑对视,阮氏目光带着询问。
她才不信清哑会在背后说她,要说也是夸。
清哑没有出声,只静静看着对面的梅氏。
严氏笑道:“清哑定是夸嫂子。”
清哑收回目光,对严氏道:“我对表嫂说,我二嫂很厉害的,如果有人欺负巧儿的话,她一定不依。”
严氏笑容来不及收,挂在脸上勉强的很。
她把目光投向梅氏,不辨喜怒。
当然这是表象,熟悉的人都知道她生气了。
梅氏没想到清哑会说出来,有些狼狈。跟着又一挺胸膛,心想又不是她的错,是阮氏在拿乔、耍威风。
阮氏放下筷子,用帕子擦擦嘴,端正了身子,对众人道:“我们姑奶奶说的没错。女人家再没出息,为母则强。那老母鸡刚孵出一窝小鸡,你要去捉小鸡,它还张开翅膀拦住不让呢,搞不好啄你一下,凶的很。大奶奶你想想:你是不是把阳哥儿看得跟性命一样?”
梅氏下意识点头道:“那是自然。”
阮氏道:“这就对了。都是做人娘的。我心疼闺女的心和你心疼儿子的心是一样的。谁要是欺负巧儿,我肯定不依。我好容易养大的闺女,从小到大都没舍得动一指头,哪能让旁人欺负呢。”
又对严氏道:“太太应该有体会,这闺女养大了,就怕寻错了人家。这可是一辈子的事。这方面,我们姑奶奶吃过大亏的。太太别怪我提这扫兴的话头,实在是当年的事给我们的教训太深。我婆婆为这流了多少眼泪、受了多少气,我们姑奶奶为这吃了多少苦,太太都是知道的。如今巧儿的终身大事由不得我们不谨慎。要是巧儿也走她姑姑的老路,我们可承受不起。两家结亲,要和和气气、高高兴兴的。要是长辈看不上,还是别结的好,谁也不想找个不称心的媳妇。”
她一瞬间就有了决定:自己都受不了梅氏,巧儿那点年纪,在家没受过气、吃过苦的,如何能受得住梅氏揉搓?
严氏不料有这转变,目瞪口呆。
她有一种挫败感,明明有自己坐镇,为何事情还是走到这一步?
梅氏又气又愤恨,更加证实了自己的判断:这阮氏就不是省油的灯,在拿捏自己;郭巧儿有这样的娘,也不可能贤惠。
清哑想不通,这梅氏好端端地挤兑二嫂做什么。
若是自己刚才不说出实话呢?
那也不行,今日不说,下次她还这样呢?
清哑不禁怀疑:这严大爷到底是如何跟媳妇沟通的?也没听说他们关系不好啊!看来梅氏的怨气只是针对郭家。就像江大娘当年只针对清哑一样。江家另外两个媳妇能力平常、普普通通,江大娘对她们一点意见都没有。这就是缘分啊。
解释不通的人事,一律冠以“缘分”,倒也玄妙。
严氏举起酒杯,沉声道:“大家吃一杯。多吃菜。”——少说话!
众人都不敢再提此事,都低头吃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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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31章 旺夫旺子旺家的理由
严氏像无事人一样,说些别的话题,和阮氏谈笑风生。
阮氏也像无事人一样,还陪严氏喝了两杯酒,吃了两碗饭。
梅氏看不惯阮氏的好胃口——她自己一口都吃不下呢——破罐子破摔,因对阮氏笑道:“二*奶奶胃口真好。”
阮氏笑道:“我一向胃口就好。”
放弃这门亲了,也懒得同她争论了。
只是想到严暮阳,心里还有些可惜。
严氏狠狠瞪了梅氏一眼,道:“能吃是福。”
阮氏笑道:“我巧儿也能吃的很呢。胃口一直好。如今家里好过了,别说凭她自己本事,就是陪嫁也够她吃喝一辈子的。这要搁以前,有那刁钻的婆婆,会嫌弃这样的儿媳,说她光吃干饭不干活!”
一面说,一面掩嘴呵呵笑。
严氏再次感到挫败……
王瑛没想到一顿饭也吃不安,窘迫的很。
吃完饭,她便对严氏告罪,说从山上回来累了……严氏不等她说完,就嘱咐她早些回去歇息,巴不得打发了她。
王瑛命人叫上方制,逃也似的回到自己甜蜜小窝去了。
清哑正要叫二嫂回房去歇息,方瀚海父子、严纪鹏父子、郭大有等人喜气洋洋地进内院来了,说他们已经商定:严暮阳放榜那日小定。
严氏觉得沉入谷底的心瞬间飙向天空。
那个感觉,大概像放炮仗一样,“嗖”一声上了天。
清哑也听得愣住,本能看向二嫂和梅氏。
阮氏和梅氏先愕然对视,接着不约而同转脸。
阮氏还能保持微笑对着严氏等人,梅氏脸色十分难看。
严氏当机立断,威严地对清哑道:“你有了身子,从山上回来又劳烦了这半日,快歇着去吧。回头有个闪失可不是玩的。舅奶奶想必也累了,也请一块去歇息。回头我再让人去请舅奶奶来打牌。”
清哑忙起身,和阮氏告退了。
严氏又让方初也回去陪清哑。
方初走了,郭大有自然不会单独待在这,也跟着走了。
严氏又命丫鬟带梅氏也去歇息。
把两边人分开了,她才问严纪鹏小定的事。
严纪鹏父子都觉她态度不寻常,也问刚才出什么事了。
严氏将刚才情形说了一遍,末了道:“既然你们定下了,不用理会她们。自古夫为妻纲,若任由她们闹,好好的亲事也闹翻了。”
方瀚海皱眉道:“都不省心。头发长见识短的女人。”
严纪鹏气得狠狠瞪了儿子一眼,怪他教妻不严。
严予宽很无辜,心想我又没说什么。
父亲发怒,他少不得要去“教妻”。
他便去找梅氏,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明明之前已经答应亲事了,为什么又和阮氏闹得这样,惹得父亲和姑妈生气。
梅氏在耳房床上躺着,哪里能睡得着。
见了他,立即拉着诉说:“……我并没得罪她。你是没见她那个样子,面上带笑,说出的话句句带刺,好厉害!我把巧儿夸得那样,她还不满足,皮笑肉不笑的,一心提玄武王府。这是对我示威呢。意思她女儿不稀罕严家,若不好好捧着,就不结这亲了,嫁给王府,门楣还更高呢。又说嫁妆——我不过提了一句郭织女当年十里红妆,她就解释一大篇话,说得像我跟郭家要嫁妆一样。我严家长孙能稀罕她那点嫁妆吗?就算陪个两百万,我严家也不稀罕!何况以郭家那点家底,也不可能陪两百万,几千两的嫁妆顶天了。我好心好意请她去严家住几日,她正眼都没瞧我,说明天要去玄武王府,还要去拜访靖安大长公主……你听听这话……”
梅氏一想到儿媳家世不显,嫁妆也不会丰厚,心就滴血。
严予宽听得眉头也蹙了起来。
听这意思,郭家不想结这门亲?
梅氏用帕子按了按眼角,说严氏“姑太太胳膊肘往外拐,阮氏笑里藏刀她一句也不说;我还没说两句,姑太太就瞪我。”
严予宽头疼了,刚才姑妈不是这样说的。
正在没主意,人回老爷来了。
严纪鹏带着严暮阳过来了。
严予宽和梅氏急忙起身,迎父亲坐下。
严纪鹏在临窗炕上坐下,接过梅氏捧来的茶,先揭盖喝了一口,然后放在梅花几上,再抬眼问道:“说吧,怎么回事?”
梅氏神色一僵,看向严予宽。
同样的话,她可不敢对公公说。
严予宽笑道:“父亲,郭家……”
严纪鹏道:“我问你了吗?”
严予宽只得闭嘴,示意梅氏说。
梅氏红着眼睛,又将刚才的话挑些说了,没有对严予宽说的那么愤慨,也没敢说严氏“胳膊肘往外拐”。
即便这样,严纪鹏也目光如炬,盯着梅氏。
梅氏受不住公公这目光,低下头。
严纪鹏虽然不喜这个儿媳,可他堂堂大男人,性子又最是豪爽的,轻易不会当面斥责儿媳妇,那是妻子陈氏管教的范畴。再不然,让儿子背地里管教妻子,也免得儿子难堪。
可梅氏最近做得太过了,他气得忍不住想当面问她。
顾忌儿子孙子都在眼前,他也不好疾言厉色。
他便道:“你也不用解释。你的心思我明白。你心里看不上郭巧儿,说话便言不由衷。你自以为自己没说什么,难道别人都是傻子,听不出来你言不由衷?你一副儿子受了委曲的样子,谁看了心里舒坦?明知你不喜人家女儿,谁愿意把女儿嫁进来?”
梅氏被说中心思,涨红了脸,又不忿。
她急道:“郭家二舅奶奶也嫌弃严家。媳妇听织女亲口说的,想将巧儿许给玄武王府……”
严纪鹏道:“郭家要真看不上暮阳,还会跟我们议亲?你想好事呢!要是暮阳不好,他们会一口拒绝。弄成这样还不都是你闹的!”
梅氏愤愤不已,难堪道:“父亲为何坚持要娶郭巧儿?刚才二舅奶奶亲口回绝的我。姑太太也听见的。”
严纪鹏怒从心头起,严厉道:“为何坚持?就因为郭家女儿旺夫旺子旺家!这理由够不够?”这一次,他一定要坚持。
他说完就下了炕,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