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你还嫌这不够乱,还下来?”口气便很不善,与他平日风度翩翩的举止颇不相符。
谢吟风微微一笑,道:“韩大哥放心,我不是来和他们争的。”
韩希夷皱眉,眼望着街道那头,心想赵管家去叫方初,怎么还不来?
谢吟风走到江明辉跟前,拉着他一起,给吴氏跪下,道:“清哑妹妹因为相公大病一场,便是铁石心肠。也不忍他们分离。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误会,晚辈也不是那不容人的女子,怎敢逼相公退亲另娶。还请伯父伯母看在他们情深义重的份上,开恩许清哑妹妹来江家,我们一块过日子。也免得相公为妹妹日夜牵肠挂肚。”
她总算意会到了谢吟月之前对她的失望。
把郭清哑弄进门做妾,放在眼皮子底下,比让江明辉得不到她从而牵肠挂肚要高明得多。
江大娘便看着吴氏冷笑:看你怎么下台!
吴氏理也不理谢吟风。当她不存在似的。
她对江明辉道:“你这娃。大娘最是知道你,心是实诚的。你说当日不是有心去抢绣球,别人不信。大娘是信的。现在娶也娶了,也别想那些了。就是那个送帖子给你的丫鬟,你要找出来。只要她在谢家,你就要把她找出来。不然。这辈子你空背个冤枉的名声。”
谢吟风心里“咯噔”一下,身子微颤。面上却一点不显。
这一微妙变化没逃过韩希夷的眼睛。
江明辉红着眼睛道:“我一直在找她。”
又道:“大娘,吟风她说的事……”
他实在舍不下清哑,又见吴氏一直对他很和善,谢吟风也主动跪下恳求。他自然心生奢望。
吴氏叹道:“你怎么忘了,我郭家最不喜欢坏人家的好事。张福田那会子和李红枣勾搭上了,我们就成全他们;这回你和谢姑娘勾搭上了。我们再难也要成全,夹在里边算什么事?这事别再提了。快回家好好过日子吧。”
勾搭上了?
江明辉脸羞得紫涨。
郭大娘还是生气的。不然不会把他和张福田相提并论。
谢吟风本该觉得羞辱的,可她没在意,她被“张福田”和“李红枣”两个名字惊呆了——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氏冷冷地瞅了她一眼,转头招呼老头子和儿子们进去,“砰”一声把门关上了。韩希夷就被关在门外了,刘心脚快,撵进去了。
江明辉没能见到清哑,又被吴氏暗中拿话羞辱,又觉得自己在抢绣球一事上受了冤屈,又受家人欺瞒、反复坏其好事,绝望伤痛之下,病体不支,叫一声“清哑”,就瘫倒在地上。
江家人吓坏了,忙上前扶起他查看。
七手八脚的,众人将他弄上谢吟风的马车,回江竹斋去了。
一路上,谢吟风听见昏迷的江明辉喃喃自语“清哑,清哑!小妹……”心中咬牙“郭清哑,你好,你很好!”首次对清哑生出恨意。
之前,她对她不过是些小女儿的酸楚醋意罢了。
※
当韩希夷、严未央和方初在田湖边碰面后,已经是下半夜了。
三人并马,在柳堤上缓行,一面闲话。
说起前事,方初皱眉道:“这不仇恨又加深了?原来还以为能救郭姑娘,好歹能缓和些呢。谁想到这个结果!”
严未央嗤笑道:“谢二姑娘当天下女子都跟她一样呢。郭姑娘病得七死八活,醒来听说江明辉来了,坚决不见,着实令人敬佩。江家居然想纳她做小妾,真真可笑!”
韩希夷罕见地沉默,没搭话。
方初不悦道:“郭清哑对江明辉情深义重,为此差点丢了小命,这样坚持又是何苦来?”
严未央道:“你真不懂!”
方初道:“我不懂什么?”
严未央冷笑道:“若是谢大小姐此刻和另一个男人有染,你还会娶她?”
方初厉声道:“你胡说什么!”
严未央大声道:“我怎么胡说了?你们男人朝三暮四、背信弃义,还要女人一心一意跟随,真真是可笑之极!”
方初皱眉道:“江明辉的情况不同,他并未变心。”
严未央道:“那他当晚为什么不跟郭姑娘走?”
方初哑然——江明辉是想走,是他千方百计不让他走的,若不然,郭清哑也不会吐他一脸了!
这又转回到原来的问题上了。
方初觉得心里有些烦躁。
韩希夷望着黑幕沉沉的湖面,轻声吟道:“花非花,雾非雾,夜半来,天明去。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露无觅处。”
方初和严未央听了沉默,唯有马蹄踏在草地上“得得”轻响。
※
昨晚的事如一场噩梦,第二天天放亮后,就忘却了。
只因大家有更重要的事情——织锦大会期待!
方初早早带着赵管事等人来到锦园门前。来了,眼睛在前后左右到处巡梭,期望发现一个陌生的身影,或一群陌生的人,好早些探知对方底细。
同他一样,其他人也来的格外早。
有条不紊的人流中,谢家马车到了。
方初忙迎上前去,先和谢明义、谢天良父子招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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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5章 震惊
车帘掀开,锦绣先跳下来,跟着一个婆子飞快地送上绣凳,放在马车门前。锦绣伸手进车内,谢吟月搭着她的手,盈盈迈步下车。
方初叫道:“吟月。”
谢吟月抬眼看他,轻声问“如何?”
方初含笑点头,道:“无事。”
谢吟月就一笑而过,目光扫向周围
别人并不知他们说什么,锦绣却知道,姑娘是问那郭姑娘如何。听说无事,才放心。姑娘就是深谋远虑,像郭家那样的人家也不小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有些市井小人比兔子厉害多了。
当下,众人簇拥着他二人进入锦园,往锦绣堂行去。
一路上,前来招呼攀交的人不计其数。
“锦绣五少东”绝不是浪得虚名。
谢吟月身为女子,丝毫不受轻视。相反,她因为毒辣的眼光和聪慧的灵气备受瞩目。她身后有谢、方两大家族支撑,在这个大会上,一言可决谢家未来,一言可动其他锦商的命运。
今日尤其不同,因为锦署衙门出现了独特的织锦。
在它的主人底细未明之前,众人难免推崇谢吟月,说不定她是第一个能参透那织锦的人。果真如此,谢家前景无限!
谢明义深知这点,维护在侄女身边,十分贴心。
昨日原以为无大事,他就没来;昨晚听说出现了独特的织锦,他今天便和儿子一齐来了,就为给侄女策应,应对各种情形。
除了谢吟月和方初,韩希夷等人也备受瞩目。
韩希夷所过之处,如春风吹拂,春意盎然。不管是老少男女,见了他都笑嘻嘻地招呼,且语气真诚亲热,仿佛和他至交一般。跟随家人来的年轻少女们,更是看着他痴痴移不开目光。其实,她们当中许多人就是冲着他来的,看一眼也是好的。
卫昭就不同了,众人见了他,笑容都小心几分,生恐惹得他不快,给个冷眼冷面。他天生冷脸,还可承受;若是刻意丢一个冷眼过来,人可就受不住了。
严大姑娘火热的性子也很讨人喜欢,就是爱憎分明,不入她眼的人便自动退后,轻易不敢去奉承她。
“锦绣五少东”进去后,如沈亿三等豪富,也都一拨又一拨地进去了。
今日的锦绣堂,比昨日扰攘了许多。
一眼望去,各家廊亭内都增添了人手。
众人落座后,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前面天字一号。
那里,空空如也。
夏织造身为朝廷官员,自然不会坐等一介商贾。
巳时初,例会开始。
不过是些往年的老套数,就是评选也不见波澜,十大锦商献的东西难分轩轾、各有千秋。若一定要推出行首,当数谢家送上去的缂丝贵重难得。可是,缂丝这东西织起来耗时费力,等闲人用不起。
如此一来,结果不能定,交易也迟滞住了。
大家便心不在焉,期盼那织锦的主人快来。
夏织造十分恼火,狠狠地瞪了鲍长史一眼。
鲍长史暗自叫苦,也不知那汉子到底怎么一回事,竟然就这么没影了,若不是那半匹锦摆在那,还只当这是一场梦呢。
眼看就要到了午时,忽然一个衙差跑到第一条通道口,朝上大声报道:“天字一号郭少东到——”
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嗓子有些打滑打飘。
顿时,上上下下的人都静了下来,一齐把眼睛盯着门口。
只是,有些廊亭视线受阻,看不见。
排在前面的“锦绣五少东”面朝北,是背对着门口的,自然也看不见,且他们要维持大家气度,不可能像人字号地字号里的人那样伸头探脑,只好强自镇定,等待那什么郭少东上前来。
等待的工夫,就听后面窃窃私议:
“啊,原来是他们!”
“怎么是他?”
“是他们!”
“怪不得!”
“哎呀,原来是你呀!”
……
方初满腹狐疑,和韩希夷、谢吟月交换目光。
听这口气,竟然是大家认识的人?
究竟是谁?
没听见相熟的人里面有姓郭的呀?
他忽然心中一动,被一个念头惊呆了。
不等他深思推敲,也无需他深思推敲,一群人走过来,验证了他刚才的想法。
他霍然站起身,满面震惊——
他早该想到的!
不自觉的,他看向谢吟月那边。
谢吟月脸色煞白,身子不自觉轻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