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第774节

  人们虽警惕防备乱民,又为死者伤心,却没有颓丧,因为大爷和织女是他们的主心骨,主子镇定,下人自然也不慌张。

  方初去见韩希夷之前,先去见了宋大夫。

  宋大夫是济世堂的,跟明阳子一道来的。

  明阳子让他留在方家并不是为了和清哑的师徒私人情分,只因方家等人家一直赈灾,留个大夫在这是为灾民治病的——其他大户人家的赈灾地点也都有一个——正好今晚派上用场了。

  宋大夫对方初自然是实话实说。

  他悄声告诉方初:韩希夷中了很厉害的情*毒,好像曾与女子行房过,不过毒未解尽,因在雪地里冻着,才未酿出大事。

  方初听了神色郑重,因为黑风说发现韩希夷的时候,他身边并没有其他人,那么,这个和韩希夷行房的女子是谁?

  他心里虽疑惑,却没有再问。

  问宋大夫,是问不出来结果的。

  带着这疑问,他去客房看望韩希夷。

  韩希夷还昏睡着,方初进入暖阁内,命韩嶂等守候的人都出去,因为他想单独问韩希夷,不愿他中毒又和人行房的事外传。

  韩嶂等人忙退出去。

  韩嶂临去时把暖阁门给关上了,自己和一个方家护卫守在外间门口,不许人靠近,他想公子定有话和方大爷说。

  方初坐到床前,且不叫醒韩希夷,望着他出神。

  他从不怀疑韩希夷和他的至交情分,但每次清哑有事,韩希夷总是不顾一切相救,要说他心里没一点想法,那不可能,只因他不仅相信韩希夷的人品,更相信清哑,所以不做无谓的庸人自扰而已。

  这会儿,他细细打量这好友容颜。

  他无声问:“你还没放下她吗?”

  不放下,苦的是你自己。

  屋里静悄悄的,为了怕灯光太亮影响病患,只点了一盏美人灯,且放在屏风后,光线只够看个大概影像而已。

  忽然,方初听见轻轻的一声唤“清哑……”

  他一震,不由自主竖起耳朵聆听。

  又一声“清哑”从韩希夷口中发出。

  方初还不信,又凑近些,果然听见他睡梦中的呼唤。

  方初脸色就难看了,只犹豫一瞬,便伸手去推他。

  韩希夷醒来便对上了方初不善的面色。

  他心一沉。

  两人对视,各怀心思。

  方初先开口,问:“你好些了。”

  韩希夷轻声道:“没事。”

  方初轻哼一声,道:“差点连命都丢了,还说没事。究竟是谁背后下黑手害的你?现在没人,你说吧。”

  韩希夷摇头道:“不知道。”

  方初道:“你怎会不知道?你做过什么难道都忘了?”

  他这么问,是觉得韩希夷一定和方家哪个丫鬟媳妇行房的,而这女子恐怕就是清哑身边人。只要找到她,总能问出些消息来。他将韩嶂等人遣开,也是想问明是谁再酌情处置。若是丫鬟,少不得让韩希夷纳了她;若是个媳妇子可就麻烦了,还需费一番手脚处理。

  只是方初口气有些不善,这是气他刚才梦中叫清哑名字。

  韩希夷心中有鬼,听了这话霎时脑子一片空白,不敢看方初。

  好一会,他才艰涩地问:“你都知道了?”

  方初冷冷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一语双关,暗示他心里惦记清哑。

  韩希夷奋力抬起身子,急切道:“清哑她……”

  方初目光陡然锐利,低喝道:“别提清哑!”

  睡梦中叫清哑的名字就罢了,当面还提她,当他是死人吗!

  韩希夷颓然倒下,道:“都是我的错,与清哑无关,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别怪她,她也是被害的……”

  他静静地留下两行热泪。

  方初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问:“你说什么?”将身子往前凑了凑,声音也变轻柔了,仿佛怕惊吓了韩希夷然后他就不敢再说下去一样。

  韩希夷闭上眼睛,以慨然赴死的姿态道:“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无能,中了人暗算,玷辱了她。她当时也中了暗算,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不断叫‘方初’……”

  他将一切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连清哑中了迷*药一事也代为隐瞒下来,还强调清哑迷乱中一直叫着方初的名字——这证明清哑心里始终想的是方初——希望方初可以因此善待清哑,不要迁怒于她、不要嫌弃她丢了清白。

  他这么希望,是有依仗的。

  当年清哑被卫昭掳去,所有人都认为她清白不保,可是方初依然坚持要娶她,丝毫不在乎她失*贞。显然在方初心里,这种失*贞行为和谢吟风对贾秀才的偷*情是两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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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5章 下杀手

  

  韩希夷自觉罪该万死,却希望清哑能逃脱生天。

  若清哑因此和方33初离心离德,他……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结果,一想就恐惧得发抖。

  为此,他愿接受方初任何怒火和惩处!

  方初好似被抽掉了脊梁骨一样,浑身虚软无力。

  他还不能相信,自语般询问:“你说什么?”

  不等韩希夷说话,他忽然暴怒地伸手掐住韩的脖子,咬牙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敢再说一遍!她说了,根本就没见过你!你敢诬陷她?!你说,这不是真的,都是你妄想!”

  韩希夷惊愕地看着他,原来清哑没有承认这事!

  那方初是从哪得到的消息?

  韩希夷此时后悔万分,想要改口也来不及了。

  他刚才说的太详细了,若改口反被方初疑惑。

  果然,方初嘴上为清哑否认,脑海里却浮现之前清哑见到他时的伤心痛哭,还有他提起韩希夷时她身子一僵,还一再向他强调她没见过韩希夷的心虚神色……

  除此外,韩希夷的惊愕神情也使他绝望——

  那是不小心说漏了嘴的后悔莫及!

  刚才韩希夷以为他知道了真相,才向他忏悔。

  韩希夷有诸多缺点,但绝不是卑鄙的小人,若他没有和清哑做过那件事,或者不能确定是清哑,他不会对方初忏悔。

  明白这点,方初疯狂了,一双凤眼迅速充血,手上力气加重加强,低吼着逼问:“这都是你妄想的是不是?!”

  他忘记了,他正掐着韩希夷的脖子,韩希夷连气都快没了,哪里还能回答他,之前说了那么多,又如何能否认!

  韩希夷任凭他掐着,双眼悲伤地看着他。

  方初被那绝望的目光击溃,彻底失去理智。

  他手下更加用力……

  韩希夷眼中光芒渐暗淡,最后熄灭。

  方初陡然惊醒,烫了一般松开手。

  他颤声叫:“希夷?希夷?”

  韩希夷安详地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方初伸出食指在他鼻下探了探,心顿时沉入谷底,还惊恐——就算恨他欲死,可是也不能就这样公然杀了他,更不能让他不明不白地死在方家,到时再牵连出清哑怎么办?

  不能牵出清哑!

  绝不能牵出清哑……

  他用大拇指指甲狠狠朝他人中掐下去。

  掐了两道深深的月牙印,韩希夷还是没声息。

  方初颓然放弃,跌坐在床边,开始思考善后。

  他杀人了,杀的还是多年的至交好友。

  最坏的结果已经出现了,方初不再恐惧和慌张,很冷静地筹划如何才能掩盖杀人真相。想了几种可能,都在目光触及韩希夷脖子上触目惊心的掐痕时放弃了——这个实在不好掩盖。

  怎么办呢?

  他蹙眉深思。

  忽然,一声轻微的咳嗽传来,他吓一跳,顺声看去,心中狂喜,不由露出笑来。笑完又觉得不对,接着把脸一沉,嫌恶地瞪着那微微张开的星眸道:“你这命还真硬呢,这都死不了!”

  韩希夷艰难道:“一初,不要……怪清哑!”

  方初听他提到“清哑”两个字,就如火上浇油。

  他再不想理他,起身打开门,吩咐请大夫来。

  很快,宋大夫来了,韩嶂也进来了。

  方初无视韩希夷脖颈上的勒痕,镇定自若地向众人解释道:“刚才他告诉我被人偷袭的事,太过气愤,一下子晕过去了。我一急,又是掐又是摁,好容易才把他弄醒过来。大夫瞧瞧他怎么样了。”

  众人居然信了他,只觉得他手重了些,也没怀疑旁的。

  这不怪他们粗心,有什么好怀疑的呢?

  方初和韩希夷是至交好友,好好的能害他?

  要害也不会在方家害,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至于韩希夷脖子上的勒痕,他们自动做了想象:韩希夷晕过去后,方初手忙脚乱地右手掐住他脖子固定脑袋,左手指甲掐他人中——因为他左手残疾不好用力嘛——慌乱之下手重了些,所以脖子上才留下勒痕。

  所以说,这世上大多事真假难辨。

  说真话没人信,假话反而容易被人信,因为真话往往漏洞百出经不起推敲,假话才会编的滴水不漏,符合人们的推理和想象。

  只有韩嶂抱怨道:“方大爷这手也忒重了,回头我们大爷没晕死,也要被你给掐死了——瞧这脖颈上的印子,倒像谋杀一样。”

  说到这心里一动,刚才在外面似乎听里面有争执声,不会真的……他看向方初,又把这突兀冒出的念头给摒除了。

  方初好好的为什么要杀自家大爷?

  可不是他想多了。

  方初道:“我倒想杀了他,可惜他命大的很,杀不死。”

  这凶残的玩笑暗示了韩希夷福大命大,众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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