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轻笑道:“那大人来做什么?”
虽笑着,眼底却没有笑意。
说完不等他回答,转身就走了。
龚大人目光追随她背影进入殿中,等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对睿明郡王道:“下官鲁莽,王妃这是生气了?”
睿明郡王淡笑道:“大人想多了。女人的心思还是不要妄自揣摩的好,容易想岔了。”他之前就把郭清哑想岔了。
龚大人怎知他心情,听得云里雾里。
龚大人也懒得细追究,正色道:“王爷,下官此来是想代方家转圜。今日之事,确实是个误会。王妃未必有心为难郭织女,郭织女也答应了弹琴。但方公子身为人夫,必然要维护妻子声誉,故而请下官助兴,将对织女的声誉影响降低。只是没想到……”
睿明郡王不等他说完,就接道:“只是没想到郭织女的盛名超乎寻常,原本只是弹一曲,结果办成了盛会,掀起又一轮疯狂募捐,狠狠打了本王和王妃的脸面。是吗,龚大人?”
龚大人沉默,因为就是这个情况。
睿明郡王道:“这件事不是大人可以转圜的。”
说完,他看着前方出神。
那里,清哑正喂方初吃点心。
之前因为她的安静,使她这个人不惹眼,因此他不大留心;经历这场盛会后,她依然安静,之前不生气,眼下也没得意,仿佛那些荣辱和争斗都不放在她心上,这安静便成了特质,让人刻骨铭心了。
他幽幽问:“听说韩希夷以前也倾慕她?”
龚大人先听他说“这件事不是大人可以转圜的”,不知他要怎样,正心情沉重,再听他问这个,不知如何回,生恐说不好引人误解。
斟酌半响,才道:“韩家曾上郭家提亲。”
这是事实,却也不代表什么。
睿明郡王道:“方初真爱郭织女吗?”
龚大人忙道:“那是自然。”
睿明郡王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他曾为了谢吟月得罪织女,织女就一点都不记恨?还有,他真把谢吟月忘个精光?”
他越看方初越深不可测,越怀疑方初对清哑的真心。
比如龚大人过去爱恋王妃,现在虽然娶妻生子了,心中未必对王妃就没了情义,但只要不存邪念,他并不在乎。妻子被人倾慕说明她优秀,若无才无德还无貌,倒是没有男人惦记,但也没趣儿。
龚大人神色古怪地看着面前男子,这样打听并猜测别人夫妇间的关系,好像只有市井婆子才干这事吧?与文雅俊秀的王爷实在不搭。
睿明郡王收回目光,对他一笑道:“结束了。”
暮色降临,义演和募捐都结束了。
大总管胡近指挥人清场,清哑等人则进了大殿,仁亲王和睿明郡王夫妇分坐上首左右,大总管胡近立在仁亲王身后。
其他人依然按照之前的座位,男左女右分坐在下方。
方初和清哑坐对面,两人目光交流,都想着应付一番就回家去。
方初还有一桩心事要了结,对于上方动静还算注意。
清哑则不太留心,她脑子里都是适哥儿身影,想着晚上弄些什么给儿子吃呢?小孩子喜欢吃有味道的东西,但他现在正吃药调养,饭菜不宜油腻味重。清哑便翻腾记忆中的食谱,要给儿子弄些花样饮食,调动他胃口;一面心里又牵挂家里养伤的方制,不能动还是很闷的,大家都忙,没有人陪他,刚才她看见王瑛了,怎么想个理由把王瑛拐去看方制,方制肯定开心……如此想东想西,神游天外。
上方,胡近在仁亲王示意下向众人公布了最新募捐数据:一千一百二十三万伍仟两,散碎金银尚在统计,数据还未出来。
睿明郡王心中腾起一股无名火:
好呀,这不是告诉人他就是个跳梁小丑么!
一上午工夫,他请的那些红牌姑娘又是弹又是唱还有跳舞的,才募集了十几万两。他还欢喜呢,满面春风地对人说这已经很不容易了,毕竟昨日有钱人都捐过了,所以今天才少了。
谁知郭织女一出头,这些人就把银票和银子往这砸。
才多会工夫,就募捐一千多万两,让他情何以堪?
他咬牙切齿,看来京城有钱人多的很呢!
待仁亲王出面感谢大家,说了些场面话,话音才落,睿明郡王就把笑容一收,面容一正,宏声道:“今日募捐,郭织女当记首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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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0章 这是勾*引?
一句话掷出,大家齐刷刷都将目光转向他。
方初急忙站起来,对上躬身施礼道:“王爷谬赞,小人和拙荆实在不敢当。今日募捐……”
睿明郡王打断他道:“你不敢当,郭织女当之无愧!”
方初不理他讥讽,正色道:“今日义演募捐,是王爷和王妃主持安排,仁亲王指挥监督,在场各位全力支持,才能这样圆满,在下与拙荆也不过略尽了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他要对睿明郡王示好,又不能做的太明显。
之前的事虽然大家都心知肚明,但郡王夫妇打着赈灾的名义要清哑弹琴,就像隔了一层窗户纸,若方初公然对他们道歉,或推说今天募捐是他们夫妇的功劳,等于捅破了这层窗户纸,不但达不到效果,反会令他们觉得方初在讥讽他们,恼羞变成怒。
所以,他一番话捎带上了所有人,含蓄表达了揭过之意。
若睿明郡王能接受更好,若不能他也无法,终不能为了怕事而向对方卑躬屈膝,若这样刚才何必找人助兴呢,清哑一个人弹,让郡王和郡王妃称心如意就好了。
睿明郡王听了他的话笑了。
他道:“大家都有功,但郭织女当记首功。”
说罢抬起右臂,制止方初再次抗议和推拒,一面环视下方众人,肃然道:“本王说句真心话:之前听闻人传郭织女如何如何,本王很不以为然,想她再厉害也不过是个会织布的村姑,能有什么大才?甚至本王以为,她和方初异手联弹不过是巧合,方初只有一只手,若想弹琴只能和织女联弹,练习久了,也就熟练了,有何炫耀的!
“古语云:百闻不如一见;又有‘眼见为实耳听为虚’,一味听信传言固然不妥,若未经证实便质疑同样不对。
“今日见了织女,本王方知自己坐井观天、见识浅薄。
“经此一事,本王对郭织女真不胜仰慕……”
众人听他前面一派正言,又十分诚恳,都暗赞他到底是天潢贵胄,气度就是不一样;谁料听到后来,他话锋一转,公然表示对清哑仰慕,虽当着众人,坦坦荡荡,但他微笑凝视清哑,双眼水润明亮,似有无限情义,让大家错愕不已。
方初更是暗自咬牙!
清哑也觉得疑惑——
这男人,在勾引自己?
她有些不确定,也许对方是有意开玩笑,也或许是对方故意调笑,反正都不是好事,她若反应过激难免显得自作多情。
她并不忸怩避让,而是静静地迎着睿明郡王,和他对视。
那澄净的眼眸波澜不惊,似要看穿他到底玩什么花样。
睿明郡王仿佛才发现了众人异样,惊觉一般醒过来,歉意地对清哑道:“本王失态了。本王是真心仰慕织女,并无唐突佳人之意,还望织女莫要生气才好,不然本王百死不能赎其罪。”
那语气,十分的歉疚和不安,神情也不安。
清哑点头道:“王爷不用解释。民妇听人说王爷心性高洁,相信王爷不是无耻下流之辈,不会生气的。王爷在说笑。”
“噗!”“咳!”“嗯!”
连续几下高低不同的声音传来。
这是殿内人见睿明郡王如此做派,各种反应,有些人不想别人看出他们的真实心思,便装作喝茶,然后——呛的呛了,喷的喷了,还有的克制力比较强,愣是压制住了在嗓子眼里闷哼。
睿明郡王心抽抽,幽怨地瞪着清哑,感觉一针戳在棉花上。
睿明王妃眼光一闪,笑道:“妾身早就听说,织女极受文人士子们追捧,盛名在外,王爷一见织女便仰慕,也是意料中事。”
清哑忙谦虚道:“王妃谬赞了。听说王妃当年名声才大呢,被京城无数才子追捧追求,民妇怎能和王妃比呢。”
睿明王妃霎时脸绷得铁紧,冷冷地看着清哑。
若非顾忌,只怕她就要放脸训斥清哑。
可是她想训斥也抓不着由头,清哑是顺着她话说的,难道要她承认她刚才是在讥讽清哑,说清哑是被男人吹捧起来的?
她夸赞清哑,却用“追捧”二字,这便将清哑等同青楼女子和戏子了。一般来说,人们只会追捧花魁、追捧戏子,真正的名门贵女是不需要男人追捧的,这是隐晦地讥讽清哑。
因她说得隐晦,好些人便没听出来。
清哑见她神色非比寻常,不禁诧异:自己说错了什么吗?
在她前世,被粉丝追捧可是名人才有的荣耀。
可王妃这个样子,瞎子也能感受到她的愤怒。
睿明郡王见事不妙,急忙笑道:“不是本王自夸,王妃当年确实名满京城。不过——”他话锋一转道——“和郭织女比起来还是略差一筹,郭织女可谓名满天下。”
王妃转向他,睿明郡王神色不变,淡淡地瞅了她一眼。
王妃便收回目光,微微垂眸,捧手炉的手指却用力攥紧了。
众人忙纷纷称赞王妃和织女,各有千秋。
睿明郡王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打转,转而道:“今日赈灾募捐,本王对郭织女钦佩之至。织女不但手巧,且慈悲心肠心系天下百姓。正好,本王这里有事要劳烦方公子。”
方初沉声道:“王爷请吩咐。”
睿明郡王道:“听闻昨天方家选了奉北府?”
方初道:“是。”
睿明郡王道:“朝廷要在奉州建立军工织造局。军工织造局所需原料一部分从附近收购,但太远地方运过去会增加费用开销。因此,皇上要本王在西北筹建棉纺织作坊,支援军工织造局。奉北是通往西北边疆的必经之路,本王准备上奏朝廷,就将作坊建在奉北。”
方初心下明白了,嘴上依然问:“王爷的意思是?”
睿明郡王微笑道:“还请方家看在大局份上,让出奉北。本王这样做,有些仗势欺人。若方公子这样认为,本王也无话可说,但本王不会收回成命。为了大靖,本王便是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
他一反之前端坐的姿态,懒懒地靠在椅子上,傲然下视,似笑非笑地斜睨方初,仿佛说“本王就要仗势欺你,你待如何?”
那个神情,嚣张狂妄,狂妄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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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1章 让步
他在先帝时就是个纨绔皇子,更因为经商一事屡次被先皇斥责,但结果如何?他的那些兄弟幽禁的幽禁、打压的打压,独他好好的被封了郡王。因为他是先皇儿子,当今的兄弟,只要他没野心、不篡权夺位、结党营私,偶尔犯些仗势欺人的“小错”,谁也不能把他怎么样。连皇帝也不会真把他怎么样,顶多斥责一顿,再厉害些罚一年俸禄而已。若他谨言慎行、克己奉公、洁身自好、做事兢兢业业、深得人心,那皇上才真要防范忌惮他呢。所以,他嚣张得肆无忌惮。
龚大人等恍然大悟:原来睿明郡王在这等着呢。
之前他丢了大脸面,他毫不在意,反将清哑赞颂一通,说自己“井底之蛙,见识浅薄”云云,一转身就把目光对准方初,公然地、嚣张地、恣意地报复,毫不掩饰,宣告皇家的威严不容侵犯。
也对,身为先帝皇子,哪有这样容易吃闷亏的!
他甚至不屑背后报复,他就是要当众找回这个脸面。
众人神情沉重起来。
睿明王妃嘴角一勾,优雅地端起茶盏喝茶。
就这一会工夫,她心情便阴转晴。
仁亲王看不下去了,脸一沉道:“睿明,不可胡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