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
忽然一声惨叫,激得他浑身打了个冷颤。
回头看去,就见江明辉疯了一样从堂内冲了出来。
因跑得太急,且不辨东西,竟一头撞在门框上。
那“咚”的一声响,惊得所有人一哆嗦——
糟了,这么撞还有命在吗?!
谢吟风在后看得紧张又激动,嘴唇颤抖。
江明辉没有撞死,却撞晕过去了。
前方,清哑听见他叫,脚步只略顿了顿,就又往前走去,直到拐弯看不见了……
谢家一团大乱!
谢吟月冷静地处置,请大夫、安顿江家人等。
方初走近她,对她使了个眼色。
两人走到厅堂角落,方初低声道:“我出去看看。郭家……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我看郭家不是好惹的,咱们须得小心了。”
谢吟月点点头,道:“劳你费心了。”
看看他脸颊,又歉意地柔声道:“都是为了我,才害你受辱。二叔……”
她轻叹了口气,止住不说。
方初道:“好了。我知道。”
身为小辈,怎好指责长辈,何况她还是个女子。
再者,现在说这些也晚了。
因对她略点头,便走出去了。
韩希夷见了奇怪,过来问“一初去哪了?”
谢吟月正要回答,管家走过来,不安道:“大小姐,有个事得回禀大小姐一声:那郭家人来的时候,这么说……”
遂把他和郭大全斗口的话学了一遍。
当时只当是斗口,然刚才闹了一场,谢家和郭家结了大仇,郭家人又那等厉害,他生恐出事,所以提醒谢吟月,郭大全曾说过“要是今晚谢家起大火,上上下下烧了个精光”这样的话。
谢吟月听后果然慎重,沉思不语。
韩希夷想了想,安慰谢吟月道:“谢姑娘不必担忧。郭家人虽然不是善类,但观其父子婆媳都很疼爱那个女儿。若是郭清哑出了事,他们狗急跳墙也未可知;只要郭清哑好好的,为了她,他们是不敢轻易在霞照惹事的。”
谢吟月听了有理,但还是令管家多安排人值夜,小心防范。
管家领命去了。
这里,谢吟月对韩希夷叹道:“郭姑娘……也不知怎样了。原想……没想到她这样刚烈。”
韩希夷沉默,不知如何接这话。
半响才道:“事已至此,再说无益。我看那郭姑娘是个有志气的,未必会颓丧不起。”
谢吟月听了一怔,若有所思地看向他。
堂上,谢吟风坐在紫檀木椅内,贝齿咬着红唇,两手无意识地揉着丝帕,呆呆地看着来往嘈杂的人众,心中羞愧懊恼交缠。
长这么大,她没受过今日的羞辱!
她虽然夺得了江明辉,其实却败了。
江明辉的举动生生打了她的脸面。
这霞照城,她无论到哪,从来都是视线聚集的中心。今日抛绣球选了江明辉,他当着她的面竟然舍不下一个村姑,这到底怎么了?不应该这样的。那村姑不过与他定了亲而已,有什么好难舍的?
那村姑长的还不错,可跟她比还是差远了。
哦,好像她还会画图稿。
那又怎么样,谢家不缺意匠。
可是,当初她不就是看中江明辉这方面的才能吗。
难道这一切都是那个郭清哑教他的?
她觉得羞辱极了。
心思翻滚间,堂姐谢吟月过来了。
“事已至此,懊恼无益。”谢吟月肃然警告她,“江明辉这样,说明是个重情义的人,你更该好好安慰体贴他,别和他生气闹别扭才对。不然的话,任凭这样下去,闹出事来,那我谢家才成了笑话呢。也称了郭家的心意。”
谢吟风闻言点头,哽咽道:“妹妹知道。劳大姐姐费心了。”
堂姐说的不错,若她和江明辉过的不好,那才是个笑话呢。
她要用心笼络江明辉,让他彻底忘了那个郭清哑。
如此,这场争夺她才算真正胜利了。
想毕,她擦了眼泪,伸手由锦屏搀扶着,去看江明辉。
江明辉撞了头,当时晕晕的,经大夫诊治后,已无大碍,只用心调养便可。那江老爹便借口要回去收拾屋子给小两口做新房,带着江大娘和两个儿子告辞了。
闹成这样,便是喜事,他也没有一丝欢喜的感觉。
他还有一桩担忧:要尽快把江明辉夫妇接回来,不能真让他成了谢家上门女婿,那不真成了卖儿子了!
谢家为女儿女婿准备的新房,暂设在听风阁。
二楼东间,满堂红、喜气洋洋的新房内,谢吟风坐在挂了大红百子千孙帐的拔步床边,亲自端着一碗药,扶了江明辉起来喂他喝。
江明辉心里本难受,见如此劳动她又很不自在,遂接过碗去,一口气将药喝尽了,然后锦屏送上漱口水,漱了口,才低声对她道:“姑娘费心了。我没事了。”
谢吟风见状,挥手示意锦屏等人下去。
待伺候的人都出去了,她手执绢扇,轻轻为他扇着,一面哽咽道:“今日闹得这样,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害得郭姑娘生你气,退了亲……”
提起这事,江明辉五心烦乱,肝肠痛楚。
他强忍着,随口道:“不关你的事。是我害了你才对。”
究竟怪谁,他心里也没头绪。
骤然遭遇这样事,他到现在也没回过神来。R1152
第66章 得意
谢吟风又道:“没想到郭姑娘那样刚烈,眼里容不得一粒沙。我还痴心想着,要和她一块伺候相公,帮相公把江家壮大,谁知却……这个结果。想起来我就愧疚,若没有我,相公和郭姑娘就不会……”
江明辉想起清哑的决绝,觉得刺心,心中滴血。
他痛苦地喘息道:“我说了,不怪你。是我对不起你!”
说着,将脸转向床里,显然不想再谈下去。
谢吟风审视了他一会,握了他一只手,轻声道:“你不怪我,那是你重情重义,我心里总是愧疚的。这些话,多说无益。总之,这辈子我都要用心伺候你,方才对得起你今日为我做的。”
这辈子?
江明辉转过脸,怔怔地看着她。
她是那样娇贵美丽,多少富家公子等着与她联姻。
可是,他只想过跟清哑过这辈子,从来没将这念头按在其他女子身上过。如今一日之间改变了,他很是茫然。
谢吟风咬了咬红唇,轻声问:“你,真向郭姑娘发誓:若对她……就不得好死?”
江明辉便怔住了。回想去年的情形,一桩桩、一件件,历历在目,数不清的柔情蜜意。每晚每晚,他都是含笑入睡的。越想越心疼,不可遏制。
那件事,他不想跟任何人说。
别人,不会懂他的心思。
况且,这才一天的工夫,当着谢吟风这个“新人”,若无其事地说他和郭清哑这个“旧人”的过往,他实在说不出口。
“不过是随口说的。”
他轻描淡写道,不愿多谈。
谢吟风仔细打量他神色,一面娇嗔道:“可把我吓死了。我好担心你呢。往后记住了,这些誓言什么的,不能随便说。过几天我去法华寺帮你上一炷香。这事不能怪你,你不是成心的,要报应,也该报应到我头上。我希望你平平安安的,长命百岁。”
江明辉默默地看着她,心思复杂。
任谁听了这样温柔体贴的话,也不能不动心吧。
谢吟风拿了一颗蜜饯让他含了。
一面轻轻帮他摇扇,一面柔声和他说话。
温馨的场景,冲淡了他心头的疼痛。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仿佛忘了前事。
谢吟风见他平静了,遂洗漱宽衣歇息。
今晚,是他们的洞房花烛夜。
江明辉难受了。
面对娇柔如水的谢二姑娘,他不知如何是好。
他曾无数次遐想和清哑亲密的情形,想得脸红心跳,却又那么自然。仿佛一切都是天经地义的,她就是他这一生的良人,他期待、等待她归属于他的那一刻。就算没有成亲,他也喜欢拉她的手;嫌弃郭大贵和郭勤他们在跟前碍眼,奢望能抱一抱她。
可是,对于谢吟风,他敬爱她,却丝毫不曾起过任何亵渎之意。甚至,他不敢直视她,被她瞅一眼就会脸红。
如今倒好,谢吟风成了他的妻子。
名分可以说变就变,心意却不是说改就改的。
就算谢吟风是万中无一的美丽女子,他一时半会也难打开心防迎纳她,更别提对她像对清哑那样自然亲密了。
谢吟风不知他心思,安心要在今夜收服他。
江明辉道,他头晕,便佯作不支睡过去。
谢吟风心里泛起一汪酸水。
她咬住红唇,越不服输,越要达成此事。
因此,伸出柔软的手臂环住他腰,依偎在他胸前,一面低泣道:“我知你还在生气。都是我不好……”
这样屈就,便是铁打的汉子也要软化。何况,若江明辉自承没有生气,便不得不来安慰她;既安慰,便要抚慰;既抚慰,便会进一步……
江明辉心中苦涩,如她所愿回抱她,说“我没生气。”
却再没进一步了,只是长叹。
这样的时候,他无法不想到清哑。
这样的时刻,本该属于他和清哑的才对。
不禁又想起清哑亲笔书写退亲文书的样子,心中绞痛难耐,一把扣紧了谢吟风,让力气有个发泄处,口中喃喃道:“清哑,清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