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方初,从祠堂出来疯狂疾奔。
他心中充满毁天灭地的愤怒,还有羞愧、伤心、后怕……各种情绪掺杂,已失去常态,沿路遇见客人和下人向他招呼他也不理。
先是父亲,再是郭勤,都查明了清哑被害内情。
可他这个被清哑终身依靠的夫君却无所作为!
父亲使的什么手段他不清楚,郭勤一定对林姑妈下了药。为了清哑,小少年有些不择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查明了真相,比他强。
他为什么没有对林姑妈使这样的手段?
因为那是他的嫡亲姑妈,他心有顾忌。
林姑妈和方家其他女儿不同,不仅得祖父母宠爱,也和父亲兄妹情深,父亲很疼爱这个妹妹;林姑妈也不是庸俗的妇人,她优雅、睿智,是方家最出色的女儿;亦真表妹也不是庸脂俗粉,他一直把她当妹妹一样呵护,对她的一片痴情,他即便不接受,也不忍轻视践踏。
可是结果呢?
残酷的事实狠狠给了他一记耳光。
他的姑妈竟然当着他的面加害他妻子,这还不算完,事不成之后,他的父母和族人居然联起手来算计他和清哑。
这就是他信任的血脉亲人!
他几乎被这真相给逼疯了。
正无头苍蝇一般乱走乱撞,迎面来了林亦真,陪着小心含着笑,怯生生地叫“三表哥!”
方初停住脚,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他心问,亦真表妹也参与了这事吗?
即便没参与,也应该知道的吧。
林亦真见他脸色不好,更不安,垂下眼睑,捏着衣带,轻声道:“对不起,初表哥。我……”
果然她知道!
不然为什么道歉。
方初盛怒之下,再不留情面,冷冷道:“今生今世,我永不要再见到你!你也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风一般刮过她身边,决然而去。
猛见前面堂上有许多人,忙站住,辨认了一下方位,现自己正站在大楼堂和后楼堂之间的天井院内,遂脚下一转,往右边跨院走去,从这边去往内院找清哑。
林亦真刹那间脸上失去血色,脑子一片空白。
她羞愤之下,不辨方向,看准一个门就往外冲去。
丫鬟在后连声叫喊“姑娘!姑娘!”
她也不理,因为根本就没听见。
她满心后悔,还绝望!
自从高三少爷遭难以来,她一直承受非议,亲事艰难。好容易定下心来选了史家儿子,母亲忽然告诉她和男方八字不合,还说史家是海商,大海上闯荡最容易出事,回头若是史家少爷有个好歹岂不又是她的罪过,不如早些撒手。这门亲便又黄了。
此后,她的亲事更加艰难了,越来年纪越大。
去年方则成亲时,她见清哑对她们母女十分冷淡,先还不明白缘故,后想起她曾和表哥议过亲,清哑那时就对她十分抵触,生产时又从鬼门关走了一遭,防备她也可以理解,她便释然了。
后来祖母病重,她们匆匆离开方家,才算息事。
这次来外祖母家,母亲却想把她许给表哥做二房。
她听后大惊,竭力阻挠,说这事绝不可能成。
她有些想不通:以母亲的傲气,上次有人要娶她做继室,母亲还不答应呢,怎会让她给人做妾?再说表哥表嫂也不会同意的。
林姑妈早预备了一篇说辞等着她。
林姑妈先指明了她处境的艰难,年纪已经不容她荒废了,又说清哑也同样艰难,若是清哑和方初能接受她,难道她也不愿吗?虽是做二房,也算终身有靠,比随便将就嫁一个强多着呢。
终是她痴心,听见“若表哥表嫂接受”这样话,便生了不该有的期盼,想着清哑性子虽静,却最纯真,若真接纳了她,未尝不能效娥皇女英共侍一夫;至于表哥,那更是心中所爱,做妾便做妾吧。
林姑妈微笑,“都交给我。你只等着。”
她便缩在房内不出去,等结果。
结果等来的却是一场更大的打击和羞辱!
原以为母亲是让外祖母或二舅母悄悄地征询表哥表嫂意见,谁知竟是联合大舅母等人当众逼迫表嫂,以至于事态恶劣再无转圜。
听说了表哥的誓言,她从美梦中悚然惊醒,后悔不该痴心妄想,羞愧得无地自容,若非顾忌外祖母寿辰,当时就要离开方家。虽未离开,中秋节那日,她和妹妹根本不敢露面。
关在房内这几日,她逐渐想开:明日她们就要离开方家,在离开前,她应该向表哥表嫂道歉,把话说开。
刚才碰上方初,她便鼓起勇气向他道歉。
不料表哥却动了雷霆之怒,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她再无法承受。
她不辨方向地跑出二门,跑出大门,跑到河边,跑到街上,跑出了城,跑向田野……
也不知跑了多久,把方家、表哥、丫鬟统统甩开了。
天色暗了,她站在江堤上,对着滔滔江水失声痛哭。
她迷失了方向,也迷失了人生的方向,恍惚间失脚滚下江堤。
……
方家,林姑妈的丫鬟小曦目睹了方初对林亦真无情的呵斥,心头升起不详的预感,匆匆回到客院,叫人请林亦明回来。
她颤声问林亦明:“太太呢?”
林亦明道:“外祖母叫去祠堂了。”
小曦脚下一软,差点摔倒。
林亦明诧异地问:“你怎么了?”
小曦扶住桌子站稳,哭道:“姑娘,快去,快传信回去请老爷来救太太,晚了恐怕太太就没命了。”
林亦明霍然站起,“你说什么?”
小曦哭道:“快去!我去找太太。”
林亦明一把揪住她,道:“你说明白!”
小曦艰难道:“当日是太太……害的初大少奶奶……”
林亦明满脸呆滞,喃喃道:“我不信,我不信!”
小曦道:“二姑娘,方家恐怕已经查清了,老太太这才叫我们太太去祠堂的。刚才大姑娘碰见初少爷,向初少爷道歉。初少爷很愤怒,叫她走,还说一辈子都不想再见她。这不是知道了是什么!”
林亦明这才慌了,团团转起来。
她也算聪明,想了一想,道:“你别慌!娘是外祖母的亲女儿,外祖母和舅舅再生气,也不会对她下狠手;况且表嫂又没事,就算上公堂也不会判斩刑,我娘暂时应该没危险。你会武功,跑得快,你就回家去找父亲,把事情告诉他,要他赶紧来方家救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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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7章 刻骨
小曦摇头哭道:“二姑娘你不懂,方家绝不会让这事闹上公堂的,一定会私下处置。 初少爷又那样爱重郭织女,他绝不肯罢休,解决的法子只有一条:就是太太死!我不能走,我要去给太太顶罪。是我下的手,他们不会放过我的。要救太太还需老爷来。太太是嫁出门的闺女,方家没有权利私自处置她。你赶快派人传信给老爷吧……”
说完,不等林亦明回应,她就转身跑了出去。
林亦明吓呆了,哆嗦着追出去,还想问。
这几息的工夫,就见小曦被一个青衣汉子给夹着,闪入假山后不见了。虽未照面,但从那汉子身上装束来看,应该是方瀚海身边的护卫。——这是要灭口?!
林亦明心惊肉跳,差点喊出来。
待反应过来,她死死咬紧嘴唇,一步步后退。
她努力平复心情,回房写了个纸条,一路左躲右闪去鸽园,请人传信给父亲,看着鸽子飞上天空,她庆幸没被人拦阻。
殊不知,方奎一直跟着她,眼看她传了信才离开。
回去的路上,林亦真祈祷父亲接信后赶快来救母亲。
便是母亲犯了法,也罪不至死。
方家不能滥用私刑,不明不白地将她的母亲处死!
她宁可将事情闹开,宁可母亲被流放,好歹活着,也不愿母亲就这样无声无息消失,果然这样,她绝不甘休!
她才回到客院,就有婆子匆匆来报:姑太太疾病作,在祠堂晕倒了,现已被送回老太太院中,正请大夫诊治。
林亦明被巨大的恐慌笼罩,哭着赶往春晖堂。
然她被阻挡在外厅,说大夫正在为林姑妈诊治,让她在外等候。她深知内情,哪里肯信,命丫头找大姐来。人回说表姑娘跑出去了,已经禀告了方家管事,正派人四处寻找呢。
林亦明感觉天塌了,找不到一个可以依靠的人。
紧要关头,她想起清哑。
她一咬牙,便来寻清哑。
方初回到住处,一面命人收拾东西,一面派人去叫清哑。
清哑匆匆回来,见他脸色难看,忙问怎么了。
方初抱住她,喃喃道:“对不起雅儿,是我没用……”
一面将祠堂的事三言两语告诉了她。
清哑震惊万分,问道:“勤儿怎么知道的?”
不等他回答,又匆忙道:“公公查姑妈的事我知道,是我找他的。他答应我两年后给交代,还剩一年。他……”
方初打断她话,愤怒道:“那是他的缓兵之计!这不,母亲和姑妈不就联手逼你答应亦真表妹进门吗。若得逞,你再说那话还有谁信,人家只会说你嫉妒生事……将来……”
——将来你也会没命的!
他的清哑那么单纯,怎么会是父亲的对手!
父亲,那是老狐狸!
加上祖母和姑妈,方家一家子的狐狸!
清哑怔怔地看着他,是这样吗?
她犹豫道:“不会吧?公公虽然心机深了些,但还算言而有信,他应该不会骗我……他这么大年纪了,骗我……”
她觉得公公拖延处置林姑妈有可能,但不会害她。
方初见她如此天真,又气又心疼。
正在这时,吴氏带着郭勤巧儿来了,也说要马上走,还要带清哑走,吴氏一面流泪,一面低低地咒骂。
清哑顾不得安慰她,先问郭勤巧儿怎么回事。
原来,巧儿那日偷听了方瀚海审问林姑妈,见事后方瀚海只把林姑妈赶走了事,居然不为清哑报仇雪恨,气坏了。回去后,小女娃就和郭勤商议,要想法子揭露林姑妈的恶行,为姑姑出气。
结果,林姑父调任溟州去了,此事便耽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