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二子恢复正常,先请安问好,然后才开始回事。
他表现不如往常机灵,因为方无适睁着黑漆漆一双杏眼盯着他,把他当稀奇事物打量,他浑身不得劲,思绪打飘,说话断了几次。
方初眉峰就往当中聚拢,眼神也越发锐利。
牛二子一看见主子这标志性的不悦动作,心中一凝,急忙集中精力,快速将话说完。
方初眉头才渐渐展开,面色也好了。
因说起今年的织锦大会,牛二子道在一次商家酒宴上,人家问起郭织女今年可有创新、可会参加,他傲然回说“那还用说!”
他想清哑去年生孩子,所以没精力研究创新;今年则不同,少奶奶打去年九月从霞照回来,就一直埋头在研发中心,连过年也没去方家祖籍,也没和二老爷一家过,这样用功,肯定有成就,肯定憋了一股气要在大会上再鸣惊人。
话才说完,就听方初怒喝道:“住口!”
牛二子懵了,不知哪里说错了。
方无适被爹的暴喝吓得一哆嗦,居然没哭。
方初恨极了牛二子这爱显摆的小家子气,也懒得跟他解释清哑今年依然不会参加织锦大会,见他一头雾水模样,气不过,随手抓起桌上的茶杯就朝他砸过去,并骂道:“滚!”
“叮铃”一声瓷器碎裂。
牛二子吓呆了,再听见“滚”字,忙不迭跑了。
方初低头,变脸般对儿子露出亲切笑容。
方无适缓过神,吧唧一下小嘴儿,恢复活力,歪歪斜斜站起来,伸手指向装樱桃的玉碗,“爹,七(吃)、果几(子)。”
方初忙将玉碗端到他面前,让他自己抓了吃。
一面又纠正他发音,“是吃、果子。”
方无适努力学道:“气、果鸡。”
方初无奈放弃,心想慢慢来吧。
外面,牛二子苦着脸问圆儿:“好哥哥,你帮兄弟想想,好好的,大少爷怎么突然就发火了呢?”
圆儿问:“你小子说什么了?”
牛二子便将刚才的话重述了一遍。
圆儿翻眼道:“少奶奶参不参加织锦大会、有没有创新是你说了算的?还是大少爷告诉你了?”
牛二子听了傻眼,这才知道错在哪儿。
圆儿道:“你呀,别总在外显摆!狗仗人势,迟早有一天要被你显摆出事。”
牛二子:“……”
八月十八是方老太太七十五岁寿辰。
虽不是整寿,方瀚海也打算操办一场。老太太身子不大好,他怕等不到母亲八十岁,是以能热闹一场是一场。算算日子,那时候为大行皇帝守孝的禁令应该解除了,可以请亲友来庆贺了。
他便将此事交给大哥和大嫂办理。
方老太太倒也高兴,特地命人去接林姑妈。她说,城里最近来了个有名的大夫,叫她来瞧瞧试试看,再者母女也可相聚团圆。
于是,林姑妈再度踏入方家。
方瀚海最近特别忙,对此一无所知。
八月初,明阳子来到江南,来乌油镇看两个弟子。
方初趁机向他询问,清哑被下毒的可能性。
明阳子听他和刘心说了当时情形经过,也说了和刘心当日差不多的话,表示无法断定清哑是被人动了手脚才出现大出血。
方初只得罢了。
八月初十,方初清哑方纹一齐回城,清哑和严氏等人先回临湖州,巧儿也跟着姑姑,方瀚海父子要迟两天才能动身。
高云溪见了清哑,高兴之余,眼神闪烁。
她是个藏不住心思的人,趁着严氏稀罕方无适、方纹回自己院子收拾东西的时候,迫不及待地拉着清哑去了她房内,把丫鬟婆子都遣了出去,告诉清哑一桩大事。
她说,前些日子大太太来和严氏商议老太太寿辰的时候,向严氏建议,要把林亦真许给方初做二房奶奶。
清哑不解地问:“大伯母怎么管这闲事?”
********
我换了新锅盖了,很厚实很牢靠地那种!(未完待续。)
第759章 二房
高云溪脆呱呱道:“大伯母说,将林表妹许给大哥有三个用意:其一是大嫂上次在我成亲时表现嚣张狂妄,要打压大嫂的气焰,让大嫂谨记为媳的本分;其二是大嫂身子亏损,不能再生养,为不耽误大哥的子嗣,必须要给大哥屋里添人;其三,就是林表妹是受大嫂连累,才被耽误了终身,所以许给大哥顺理成章。”
原来是她触犯了方家的规矩!
清哑问:“婆婆怎么说?”
高云溪诧异她的平静,问:“你不生气?”
清哑道:“生气。”
高云溪服了她了,生气也这么安静。
因道:“婆婆没点头。说大哥和你感情深厚,不会答应的。”
这意味着,若是方初答应,严氏也乐见其成。
清哑听后沉默了。
高云溪见她不说话,心知她还是难过了。
她安慰道:“我就是给你提个醒,让你好有心理准备。据我看,大哥是不会答应的,你不用担心。”又嘀咕道:“也不知姑妈怎么想的,林表妹那样身份,怎能做二房呢?二房奶奶叫的好听,其实还是妾。难道真嫁不出去了?我想,若不注重门第,还是能嫁的。”
清哑心想,因为她的目的不是妾,而是妻。
晚上,方初回来,清哑把这事告诉他了。
方初立即道:“胡闹!”
清哑问:“你真不愿娶林表妹?”
方初道:“我若再娶,叫我天打五雷轰!”
清哑愣住,怎么忽然发起誓来?
她埋怨道:“不娶就不娶,乱发誓干什么!”
实在是她对这誓言和诅咒有心理阴影了。
当初,江明辉为了向她表衷情,自发了个誓,结果应誓了;拍卖竹丝画时,她逼方初发了个誓,后来也应验了。
方初换了衣裳,坐到她身边,微笑道:“这怎么是乱发誓呢?这叫海誓山盟。雅儿,你放心,任凭她们如何费心,我自不动摇。”
他眯了眯眼睛,原本因为明阳子一席话而打消了对林姑妈的怀疑,现在他心中又重新起了疑心。
这件事是姑妈促成的吗?
他敏锐地抓住了一丝线头。
这两天他急赶慢赶,把手头事处理了,想和清哑一起回去,这时忽然改了主意,借口忙,让清哑跟严氏先走。
他将细腰细妹叫来,暗中吩咐了一番。
次日一大早,清哑便随着婆婆启程。
现在她身边除了细腰和细妹,另有八个丫鬟伺候。这八人中,除了细柳细柔等人是她从娘家带来的,还有四个名中带“竹”的丫头,是方初从清园调来的。这些小女孩是和小豆子等男孩一批受训的,如今都能当用了。
一路无话,隔日晌午到达临湖州。
见面,大家叙礼问好种种欢喜热闹也不必细数。大太太将各人分配安置了,清哑和高云溪方纹都跟严氏住一个大院内,分在东西小院。
清哑受到方家姐妹和妯娌热情相待。
原来,这都是方初暗中安排的。
他做方家少东时,对族中兄弟姊妹既威严,又不失关爱,是以众人都敬畏他,又敬服他,有难处找他也能得到帮助。
这次,他准备了许多礼品给清哑带来,族中兄弟姊妹都有份。他还有信给几个在族中有些地位的兄弟姊妹,如方剑等人,信中道:“你三嫂不大会逢迎人。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要多关照她。”
有了这话,谁不肯卖他这个人情?
所以,众姊妹待清哑十分亲近。
晚饭后,清哑约了高云溪去老太太那里请安。
半路,碰见林姑妈和林亦明。
清哑吃了一惊,林姑妈看去衰弱很多,重病的模样。
不等她细想,就听林姑妈对高云溪等人道:“我要和清哑说句话。你们先走一步,我们随后就来。”
高云溪笑道:“那好。”
说完担心地看了清哑一眼,率先走了。
林亦明哼了一声,和方纹也离开了。
清哑便示意细腰细妹,带巧儿也离开。
细腰细妹只退开十来步,清哑依然在她们视线呢。
巧儿更是磨磨蹭蹭的,落后一步,闪到花丛后去了。
林姑妈见她们如此谨慎,不禁失笑,轻声问清哑:“你好了?”
清哑没理会她。
林姑妈继续轻声道:“你一定很奇怪,你公公不是不许我从此再进方家门吗,怎么我又回来了?”
清哑点头道:“是有些奇怪。”
林姑妈道:“因为我们是兄妹。你看,他即便知道了,也没把我怎么样。大少奶奶,你是不是很伤心?方家,不是你想怎样就怎样的。即便你是御封的织女,到了方家也得收敛。”
说完,对清哑意味深长地笑一笑。
清哑静静地看着她,无语。
和上次一样,林姑妈公然对她挑衅!
比上次更嚣张:上次只是用目光,这次直接承认了。
林姑妈确实打的这个主意,要激怒清哑。
她可没疯魔,做这些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她先将高三少爷死于卫昭之手的内幕散出去,引起高巡抚对方家的不满,让方家人认定清哑是灾星;又借清哑不能生养,要把林亦真给方初做二房,借方大太太等人对清哑的恶感促成此事。
方瀚海即便想拦阻,等事成也来不及了,碍于兄妹情分要隐藏家丑,又憎恶清哑的恶名,又嫌清哑不能生养还嚣张,又害怕清哑将事情传扬出去影响方家声誉,最后只能接受。
是的,林姑妈赌的就是兄妹情分!
她就是要逼方瀚海,在妹妹和一个不能生养的儿媳之间做选择,最终站到妹妹一边,帮妹妹周全这件事,将郭织女作为弃子。
等林亦真进了门,郭织女就成了摆设,成了为方家织布的织女。日久天长,没作用了,就是她消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