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初见母亲和清哑鸡同鸭讲:严氏说的是伺候他,清哑以为是伺候她,亏他明白双方各自的心思,才能听懂。
他摆出严肃慎重的神色,打断母亲,将“赤心”二字堵住,“母亲,这件事容儿子自己决定好吗?”
严氏看着儿子,想起他一怒断手的情形,心中咯噔一下,意识到:儿子如今分门立户了,儿子很有主意。儿子很爱重郭清哑;再看看清哑,一脸懵懂天真,又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濡慕眼神,心便软了。
她便点点头。道:“那母亲便不操这个心了。”
转而问清哑,晚上能不能过去赴宴。
方初忙道:“我们晚上就不去了……”
严氏问:“怎么告诉老太太?”
方初哑然。
不去,势必要泄露消息。
他倒无所谓,对清哑可不好。
若再引得老祖母插手他房里事,更复杂了。
他便道:“等会看看吧。”
严氏从屋里出来时。赤心悄悄打量太太神情,没看出什么来,也没特别交代什么事,不由暗暗失望。
方初和清哑送严氏离开后回房,拥着她坐到外间美人榻上,轻声问:“可好些了?”一面用手抚摸她小腹,“要不弄个汤婆子来暖暖。”
清哑小声道:“不用。我没事。”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方初见她无知无觉的神情,心想“她还不知刚才经历了什么呢”,忍不住抱她坐到自己腿上,紧紧搂着。问:“可能坚持?若能,咱们过去那边坐坐就回来,省得祖母问起来,又解释一遍。”
清哑忙说好,总不能大姨妈来了,连动都不能动了。
随后,他们去主院赴宴,只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洗漱后上床,方初静静拥着清哑,没有再惹她。两人很快陷入沉睡。
细妹悄悄走进新房,只见槅扇外暗黑,里间床帐内透出朦朦的红光,那是夜明珠发出的光芒。房内静谧且安详。
她便知清哑和方初睡下了,便退了出来。
回到外间,她正想换了衣裳去练武,却见赤心还坐在那打络子,又没什么事了,就有事也不在这屋里。做什么赖在这?
细妹子想当然地认为:她和细腰以前就睡在清哑卧房外间,她是贴身伺候清哑,细腰则是贴身保护清哑。如今清哑嫁到方家,当然还是她们伺候。清哑昨晚和今天可都找她呢,换人不习惯的。
于是她悄声问赤心:“赤心姐姐怎还不去睡?”
赤心微笑道:“你先去吧,我再等会儿。”
细妹诧异道:“等会儿做什么?”
赤心嗔道:“没人在这怎么成。倘或里面叫人呢?”
细妹道:“姑爷和姑娘都睡着了。”
赤心听不惯这称呼,明明是少爷和少奶奶,却叫姑娘姑爷,弄得跟招亲似的,这丫头真不懂规矩。
她淡淡道:“便睡了,这里也要留人值夜。”
细妹道:“我值夜。我就在前边练武。”
赤心道:“那你忙你的去吧。我来值夜。”
正说着,细腰从外面走进来。
细妹忙道:“师傅回来了,不用你了。”
她不想让赤心值夜,示意说“你可以走了”。
赤心看见细腰,心里本能戒备。无他,细腰美艳不说,且十分冷傲,那目光每每落在她身上,都让她压力沉重。对细妹则不同,她根本没将细妹放在眼里,因为大少爷是不会看上细妹的。
心里这样想,便警惕地看着细腰,这时候来,也想值夜?
细腰可不比细妹,见此情形暗自冷笑。
她可是从沈家出来的,而且是伺候沈寒秋的,对内宅这些事不说十分通,也有八分通,一看赤心便知她什么心思。
谁让清哑小日子来了呢。
她问细妹:“说什么呢?”
细妹忙将缘故说了。
细腰斩截道:“你值夜!少奶奶用惯了你,就由你带着细柔细柳贴身伺候。大少爷由少奶奶伺候。往后若有变化,再听少奶奶吩咐。”
说到这,扫一眼赤心,又道:“大少爷当众宣誓非少奶奶不娶,对少奶奶情比金坚;少奶奶为大少爷请赐牌坊,情比海深,他们心意相通、联手操琴,比翼双飞,是不需要什么通房妾室的。所以,即便是少奶奶小日子,大少爷也不会招人进去伺候,你只要备下茶水等项,夜里听使唤就够了。”
细妹不知细腰用意,被她说急了眼,“师傅,我哪有想这个!”
细腰心想,蠢丫头,你没想,可有人想啊。
赤心如被兜头浇了一瓢冷水,又羞又气。
她冷冷地看着细腰,道:“姑娘说这话什么意思?”
细腰道:“你不明白?”
赤心道:“不明白!我自小便在大少爷身边伺候,已经有十来年了。无论大少爷读书还是歇息,夜间听候传唤都是我分内事。倘或大少奶奶说再不用我,我自会离开。姑娘说这些淡话做什么?”
细腰道:“若真是这样,倒好了。只怕不是。”
赤心待要再争,又担心惊扰了主子歇息,只得暂时忍下这口气,丢下一句“姑娘别说的好听,却监守自盗才好!”转身便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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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2章 回门(求保底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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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自己房中,她坐在窗前生闷气。
她疑惑,细腰那话是否有人教她说的呢?
赤心眼前浮现清哑安静的眼神,想起关于这位大少奶奶的传言:宁愿退亲也不愿和谢二姑娘共侍一夫;拼死也不愿给夏流星做妾。
她心头隐隐明了。
那大少爷呢?
真的会一辈子对少奶奶不离不弃,再不碰别的女人?
清园,林亦真也在望月。
这是一座廊桥,架在湖心岛和对面竹山之间,桥底呈现八字拱形,分三截相连,斜柱和横梁交错,密密麻麻,纷繁复杂又井然有序。这种结构叫鹊架,意思是像喜鹊搭窝,整个桥梁完全靠榫卯相连。廊桥有桥屋六间,三间敞开式,三间封闭。封闭的桥屋内,临水一面墙上全安置了窗棂,可赏水景。敞开的桥屋既可通行,也可当亭阁使用,观赏整个清园景致。
这桥建成后,方初便命名为“鹊桥”。
林亦真坐在栏杆边,眺望烟雨阁。
月光下,湖心岛上轻雾弥漫,使烟雨阁看去朦胧梦幻;脚下,小景江的水“哗哗”轻响,欢快的很;身后竹山上,绿竹婆娑摇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像她的梦境。
正看着,那边丫鬟问:“谁?”
一人回道:“是太太来了。”原来是林姑妈来了。
林姑妈冲随身婆子摆摆手。令她们就在桥头等候,自己走到林亦真身边,问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去睡?”
林亦真站起来,道:“我在赏月。娘看这景致多美!”
林姑妈叹了口气,拉她又坐下来,轻声道:“昨天我见了高三少爷了,很不错的孩子。高家的家世也是没说的。”
林亦真低声道:“娘不用担心我。”
林姑妈心想:“那你还大晚上的独自坐这?”
若真是赏月,就该叫上表姐妹们一起,而不是姐妹们在屋里玩笑。她独自一人对月惆怅。
林亦真站起身,道:“母亲,回去吧。”
再美的梦。也有醒的时候。
林姑妈道:“是该回去睡了。明日还要早起,去那边向你外祖母舅舅舅母告辞,启程回家呢。”
林亦真沉默,没有接话。
次日一早。睡饱了的清哑起床。神采奕奕。
方初故意道:“回娘家就这么开心?”
今日是三朝回门,他们要去绿湾村了。
清哑抿嘴一笑,算是默认了。
梳洗、去正院给老太太请安、吃早饭、听严氏嘱咐,等下人们将回门礼运送到码头后,坐上马车出发,然后上船,直奔绿湾村。
自从出了门,清哑那心就像放飞的风筝。扶摇直上。
在船上,她和方初也不好好坐着。就伏在船舱的窗边看外面景致。新婚燕尔,看什么都稀奇,见什么都兴奋。天上一群大雁飞过会仰头观看,岸边一群鸭子戏水也会指点,遇见渔翁用鱼鹰捕鱼还停下船来瞧,远处田间有水牛吃草……清哑觉得,这些景致比以往格外不同。
细腰和细妹带人进进出出,忙着烧水泡茶、摆茶果。
摆好了,叫一对新人喝茶吃果子,他们也无心理会。
方初搂着清哑腰,笑说:“你不常出来玩,所以新鲜。”
清哑摇头道:“不是。”
以前也常见的,她并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哥哥们有时候会特地陪她出来写生,所以水乡的景色她很熟悉。
方初问:“那是为何?”
清哑道:“高兴。”不知道为什么就是高兴。
方初凑近她耳边,轻声道:“因为有我在你身边。”
清哑侧首,一下子陷入他幽深的眼眸,不由自主地点点头。
方初又道:“我也是一样。”
从来没像这样恣意畅快,明明就是萧瑟的秋天,可是他心内却感觉到春日勃勃的生机,伴着甜蜜的希冀,无时无刻都在召唤他。
两人深深凝视,目光缠绵亲昵。
细腰和细妹急忙招呼众人退了出去。
很快到了绿湾坝,这次他们没走村路回家,而是乘小船直接进若耶溪,到郭家院内。他们先走,由管事在后装运礼物。
郭家,郭守业两口子早望眼欲穿了。
真怪,清哑不爱说话,在家并不会增添多少声音,然自她出嫁后,郭守业和吴氏却觉得家里冷清多了、没什么人气了。
清哑没出嫁时,老两口听见郭勤他们吵闹玩笑、郭孝郭义哭泣,觉得那日子就是热闹、有滋味;清哑出嫁后,再听见娃们吵闹哭泣,就觉得心烦,真是烦!
一早上,吴氏都骂了郭勤好几次了。
直到这一次,郭勤飞奔进院,一路高喊:“爷爷,奶奶,小姑和小姑爷回来了!坐船回来了!”
吴氏和郭守业忙都站了起来,喜出望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