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第50节

  她轻轻触摸那屏风,不自觉低喃:“这怎么编的?”

  江明辉没听清她说什么,忙问“姑娘问什么?”

  谢吟风转向他,想了下才道:“我在想,这竹丝画到底是如何编出来的。这么多颜色,图案又十分复杂,竹丝又不像蚕丝,也不能用机器织,光凭手工,到底是如何编制出来的呢?看去又不像刺绣的手法。”

  江明辉没想到她问这个,不禁一愣。

  谢吟风立即道:“我不该问的。公子不方便说,当我没问。”

  江明辉心中却一动。

  几次接触,他已知晓她的身份,乃是织锦世家谢家的姑娘。

  是不是可以借这个机会,向她请教一些问题呢?

  “这也没什么,告诉姑娘也无妨。无论哪行,都有自己的技艺和手法,竹丝画也是一样。这样大幅的竹丝画,必须对照图稿来编制。别说师傅们不会画画,就算会画,也不能把竹丝当笔墨使用,随便就编出一幅画儿来。”

  他很诚恳地告诉她这些,因为那并不算什么秘密。

  谢吟风听了,也是心中一动,暗自沉思。

  江明辉说完,充满希冀地问道:“姑娘家既是织锦的,也要做这类图稿吧,不然个个织工都随便能织出花样来,那不成织女了。”

  谢吟风就笑了,道:“那是自然。不单我们谢家,别的织锦世家也是一样。这也是衡量各家技艺高低的重要方面,织锦好坏就看它了。当然,材料也很重要。”

  江明辉颤声道:“那……那图稿岂不是很珍贵?”

  谢吟风道:“那是自然。能名列织锦世家的,谁都有些不传之秘,绝不会轻易示人的。有些是织机,有些是能力卓著的意匠。——哦,意匠就是设计图稿的人。除了有不传之秘,每年还不断推出新品,方可在这一行立足不倒。当然,也有些已经传开了,寻常人家都会。”

  江明辉怔住,说不出话来。

  谢吟风试探道:“我可以看看你那图稿吗?我没别的意思,我想着织锦和竹丝画或许有共通的地方,你只要拿一副最简单的出来,我看看是不是跟我们家意匠绘制的类似。我也让人回去拿一幅图来给你看。”

  江明辉正有此意,忙点头答应了。

  当下,他就走进后面去拿稿子。

  谢吟风心里十分喜悦,也示意锦屏出去安排。

  因要等待,竹根就将她让进东面套间内看茶。

  锦屏和锦扇跟了进去,婆子们都留在外面。

  谢吟风坐下后,想了想,取下帷帽。

  当江明辉拿了图稿急忙走进来,就看见一个美人。

  他惊得目瞪口呆,急忙想要退出去。

  忽见美人对自己微笑,方才明白是谢姑娘。

  他也讪讪地笑,那脸止不住就红了,浑身不自在起来。

  谢吟风的一双剪水双眸波光粼粼,眸光流转间,柔情似水,水光仿佛在不停晃动,随时满溢出来——不,已经溢出来了!

  他看惯了清哑安静的面容和目光,有些受不住这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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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相思

  

  坐下后,他想把画递给她,只觉心如擂鼓,说话也不利索了。

  谢吟风似早已料到这情形,并不意外。

  她笑吟吟地溜了他一眼,示意锦屏接过图稿。

  锦屏接过来,展开铺在她面前方几上。

  谢吟风只看了一眼,就惊叹道:“果然有异曲同工之妙!只是这些记号我都不认得,想是编织的手法吧?这图绘的可真精细,足见艺术功底和技艺不凡……”

  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瞟向江明辉。

  心里暗道:“真是字如其人。怎么就长得这般俊秀呢!”

  一念滑过,俏脸也红了,忙低下头看画。

  江明辉正呆呆地看着她。

  这稿子是清哑画的。

  谢吟风的话让他想起了清哑。

  谢吟风取下帷帽后,露出头上华丽的凤钗。那凤嘴中衔着一串水滴珠,在她额前晃来晃去,看得他眼晕,不禁想起帮清哑买的凤钗来,戴上会是什么样子呢?他便在脑海里构想起来,两眼却还痴痴地对着谢吟风。须臾,面上浮现温柔的笑,眼中流露绵绵情意。

  锦屏看了觉得不对,连声咳嗽。

  没惊动江明辉,倒惊动了谢吟风,诧异地回头看她。

  锦屏尴尬,飞快地瞪了江明辉一眼。

  谢吟风忙看向江明辉,触及他的眼神,心儿一颤。

  锦屏再顾不得,大声问:“江公子,这是你画的?”

  江明辉这才醒悟过来,刚想否认,又想这一来势必要牵出清哑,直觉不好,便点点头,承认是他画的。

  谢吟风喜悦万分,又不好意思,便站起身道:“看过了,走吧。去那边看竹器去。”一面重新戴上帷帽。

  见她戴上帷帽,江明辉神色便自如多了。

  谢吟风见了暗笑,又有些窃喜。

  当下佯作不知,又出去挑选物品。

  挑选物品可以掩饰心神,比这样对面坐着要自在。

  半个时辰后,谢家一小厮将一卷图稿送来。

  锦屏出去接了,递给江明辉。

  江明辉接过去一看,正和清哑绘制的织锦图类似,还不如她绘的详细生动。他神色激动,垂头不语,不知想什么。

  良久才抬头问道:“姑娘家的……那意匠,酬劳很高吗?”

  谢吟风点头道:“当然。不过,这差事一般都由家族中人或者心腹之人担任。否则的话,苦心调教出一个高明的意匠来,回头被别家以高价挖走了,岂不白费工夫!”

  高价挖走!

  江明辉觉得脑子轰轰响。

  莫名的,他心中有不祥预感。

  “清哑,清哑!”

  他两眼直瞪瞪地望着谢吟风,口中喃喃自语。

  谢吟风心跳加快,禁不住红了脸。

  幸亏有面纱隔着,才不至露出尴尬行迹。

  只是她心生一股甜丝丝的感觉,震颤至全身。

  锦屏慌忙道:“姑娘,咱们走吧。”

  谢吟风也觉得再待下去不妥,飞快地扫了江明辉一眼,轻声道:“江公子,我先走了。”强自镇定地转身出门,竟一件竹器也没买。

  竹根把手向前伸出,“嗳——”了一声,又顿住。

  人家没说买,他也不能强卖呀!

  等人走远了,方才嘀咕道:“挑了这半天,一件没看中?”

  江明辉糊里糊涂送走了谢吟风,回来坐下,心中翻滚:

  他不能失去清哑,一定不能!

  嗯,回家好好跟爹娘说。

  可是,爹还好,娘那么固执,能劝得过来吗?

  要是劝不过来,会不会更嫌弃清哑?

  若这样,将来清哑嫁过来,婆媳处不好,会受罪的。

  他千思万想不得要领,最后决定暂时不说。

  日子还长呢,等江家生意做大了,他再慢慢将这其中的关窍告诉家人,让他们清楚清哑的能力和对江家的重要性,那时就能接受了。

  他暂搁下这心思,一心一意打理起生意来。

  江家新雇佣了许多人手,加上只有江老爹一人在揣摩编织新品,其他人还照以前的图稿编织,做的越来越熟练,出的货就多,十天半个月就送一船来,总算没卖断了货。

  展眼二月过去,到了阳春三月,外面花红柳绿。

  江明辉思念清哑,想要回去看她。

  可是,他还没处理好那件事,见了郭家人怎么说?

  这么一想,就不敢去了。

  说实在的,他很怕严厉的郭守业和吴氏。

  他便一面做生意,一面潜心练习绘制图稿。

  一晃到了四月,再过了些日子,街上纷纷挂艾草、菖蒲,归家的人会提一两包绿豆糕,原来端午节就在眼前了。

  江明辉难受极了,既不敢去郭家,也不想回江家,借口生意忙,把自己关在铺子里思念清哑,让二哥和竹根回去过节去了。

  绿湾村,郭家忙得热火朝天:在宅子西面的果林中盖了一溜八间青砖大瓦屋,十分齐整,对人说先当仓房,将来给小辈们娶亲用;郭大有带人日夜赶工,做纺车和织布机等。

  再忙,清哑都不理外事,一心沉在织锦的世界中。

  休息的时候,她就会想念江明辉。

  从二月盼到三月,又从三月盼到四月。

  端午节到了,江明辉也没有音讯。

  她被从未有过的思念折磨着,更安静了。

  望着屋角空地上开得累垂的蔷薇、打青白花骨朵的栀子花,以及菜园土篱边星星点点的野花,再看看园子里郁郁葱葱的桃杏和枣树,前方水中连绵的荷叶荷花,如斯美景,却让她怅然。

  为什么不回来呢?

  生意真的很忙?

  不知为何,她心中浮现“商人重利轻别离”的诗句。

  若是她没有画图稿,江明辉还在乌油镇开铺子,他们也就不用分开了吧?

  俗话说境由心生,她心中思念,弹琴的时候就带了出来。

  景江上,刚送出海一批货,方初赶回湖州过节。

  他依旧选了清哑弹琴的时候经过绿湾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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