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杏儿如同受惊的小鹿般,眼巴巴地看着清哑。
这时候,她全部希望都在清哑身上。清哑多坚持一刻,她便能多活一刻。据普渡说,只有先把清哑的魂魄驱逐出来,才能下手用湿纸闷死她,等她一咽气,便将清哑的魂魄打入她体内,早一刻晚一刻都是不行的。
这样静等自己的结局,滋味可想而知。
她本是个娇生惯养的富家女子,一向骄纵惯了的,从未经受如此折磨过,那堪承受;她又深爱卫昭,他这样对她令她心碎神伤。因见他急切地盯着清哑,她忽然绝望地想:反正都要死了,要是把这具身体给郭清哑,那就能常伴他身边了,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念头一起,忽然心一松,身子也跟着一松。
她便对卫昭道:“我想通了,愿意把这身子给郭清哑。”
卫昭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奇怪她怎会想通的。虽然她愿意不愿意,都是一个结果,但谁会心甘情愿地赴死呢?
王杏儿又对清哑道:“郭姑娘,你别坚持了,就换了吧。爷说的对,用哪个身子都一样。你这么护着我,不计较我害过你,我很感激你。不如你就答应换了,也算成全我一片痴心——人虽然不在了,身子还在他身边,还能做他的妻子……”
清哑终因这番话坚持不下去了——
疯子,全部都是疯子!
明知不能动怒,她还是忍不住在心里痛骂。
这时,普渡的声音蓦然大了起来,仿佛雷鸣。
正在这紧要关头,就听外面“哗啦”一声响,接着轰隆隆水声咆哮,夹着几声惊叫声传来,卫昭沉喝“怎么回事?”目光投向门口
清哑虽一直坚持,却没打算一直跟他们耗下去,她一直在寻找机会打破这局面,觑着这空挡,忽然跳下床,抬起脚尖踹向卫昭。
卫昭“哎哟”一声,弯腰捂住胯下。
原来,清哑一脚踢中了他的命根子!
清哑还不知道呢,一脚命中后,便如风一般向外冲去,经过普渡身边时,还不忘朝他秃瓢上猛砸了一拳头,很用力的。
这老和尚,之前奉皇命来辨认她是否妖孽,她还能理解他的难处;可是今天,居然为她换魂不惜伤害另一个生命,她便忍无可忍了。
不偏不倚,她砸中了,砸得老秃瓢一歪!
可见这老和尚只是普通人,除了装神弄鬼,并不会什么少林寺“金刚护体神功”,应该也没练过《易筋经》,不然不会被打歪了头。
她觉得手砸疼了,“嘶”吸了口气。
身后,卫昭忍痛喝叫:“拦住……她……”
然外面轰隆隆的水声盖住了他的声音,守在门外的管家和两个护卫见有人破开水墙冲了进来,齐齐一呆,刚反应过来要迎上前去,忽然身边晃过一道人影,定睛一看,是清哑冲出来了,急忙上前捉她。
清哑冲出来,见对面一块玻璃墙全部碎裂,湖水正如咆哮的巨龙般冲进大厅,水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漫延、上涨,也吓一跳。
再定睛一瞧,数人随水卷进来,有张恒,有方初。
她泪水急涌,脱口高呼“方初!”
跟着猛然高高弹跳而起,直扑向前方巨浪。
这是为了躲避身后的捉拿,也是为了避让前方浪头的冲击——大厅地势低,湖水往里倒灌,那水势的冲击力锐不可挡,所以她只能跳跃而起,就算明知落下来会被冲回去,但能躲开一会也好,能争取一线先机,不至于再落入卫昭之手。
张恒冲在最前面,自身冲力加上水势推动,速度极快。
他一侧身让过清哑,并反手狠狠在她后腰上一托再一送,清哑就被抛向后面,然后他便挺剑刺向她身后追赶的卫家护卫。
黑风也让开清哑,直奔另一个护卫去了。
因为,他知道方初就在自己身后。
方初早张开双臂,稳稳地接住了清哑。
当那柔软的身体落入怀中,他恍如做梦一般。
清哑也紧紧地攀住他肩膀,对着他脸含笑道:“我听见你的话了。我不会让你不孝的。”
见面就把最想说的话说了,一刻也不愿耽搁。
轰隆隆湖水冲击,方初居然听得一字不漏。
他的喜悦,就像这倒灌的湖水一般,霎时填满心房的每一寸角落,可是他来不及对她做任何表示,他嘴里含着竹筒,身子起伏,前方是敌人虎视眈眈,根本容不得他表示。
他抱着她接连翻滚,避开巨浪中心,退到大厅角落。
这里是水墙和东墙的夹角,对于灌水的窗口来说是死角,不受冲击,水势平缓,可以看清整个大厅的情形。
等站稳了,他才放开她,右手拔出嘴里含的小竹筒,不住转动,将因刚才翻滚而拧起来的羊肠理顺,以免阻碍通气,一面快速简洁地对她道:“待会跟紧我!”
清哑放开他,该抓着他胳膊,信赖道:“好!”
方初没空和她叙别情,把目光投向对面。
********
奉献你们的保底月票吧,此时方初和清哑最需要!(未完待续。)
第610章 生死与共
因为,卫昭、普渡和王杏儿都从屋里出来了,大厅北面通道口也连续涌进四五个护卫和丫鬟婆子,一进来就陷入水中尖叫扑腾。
卫昭盯着方初和清哑,喝命:“把他们拿下!一个也不准放走!”
他身躯微微向前佝偻,声音也发颤,似强忍着极大痛苦。
后来的护卫却惊慌喊道:“少爷,官兵来了!飞絮阁被包围了!”
卫昭便怒视方初,寒冰般的眼眸中,冷焰跳跃。
他不用问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方初谋划的。
方初迎着他淡漠一笑,点点头。
虽然他要顾忌清哑名节,但是,首先他得在确保万无一失的情形下再顾这个名节;否则的话,人都救不出去,还要什么名节?
他的表现激怒了卫昭,仍然命令护卫:“杀了他!”
张恒冷笑着扑向他,道:“我先杀了你!”
先前守护在门口的护卫和管家都被他杀了,后来的护卫和黑风方奎等人在水中混战,见他冲卫昭去了,立即有人上前接住。
大厅内,轰隆水声、喊叫声一片混杂。
就这一会工夫,水势已涨到墙腰,每个人都被淹在水中。
普渡惊慌不已,喃喃念道:“阿弥陀佛!”
——他触怒佛祖了吗?
卫昭打量一下形势,艰难做出决定。
他朝着清哑冷冷一笑,说了一句话,虽然被水声盖住了,清哑没听见,但她最擅长的就是辨唇语,看清他说“你等着我!”接着,他又狠狠地盯了方初一眼,毒蛇一般森冷,然后,便招呼手下往北边通道游去。
普渡和王杏儿都跟着他。
王杏儿在水中扑腾。喊“卫昭!”
清哑很无语,这时候她还追卫昭,追上去赔命吗?
方初虽不知卫昭说什么,但他此时怎会放过他。因喝命张恒等人:“一定要抓住他!千万不能放走了!”
卫昭这样的人,放走了会有大麻烦的。
张恒一剑刺中一个护卫,大声对黑风道:“你保护少爷和郭姑娘,我们去追!”
话音刚落,就有官兵从上面冲了下来。恰好拦住了断后的卫家护卫,还有普渡和王杏儿,卫昭却窜入通道,往左一拐不见了。
张恒拼命和几个兄弟潜水追了上去。
大厅里,方初见水位已经越过头顶,砸碎的窗口处水势也缓下来,忙将竹管塞进清哑嘴里,道:“走,我们上去!”
清哑咬紧竹管,冲他用力点头。十分听话。
两人便手拉手,往玻璃墙入口处游去。
黑风和两个方家护卫跟在后面。
入水口,水势虽然不急了,还是在往下灌,形成一股暗流,对他们产生排斥的推力,仿若逆水行舟,使他们不容易靠近。
方初和清哑几次冲过去,又几次被推回来。
黑风急道:“少爷小心玻璃!”
窗口还有未掉落的玻璃尖角,很容易刮伤人。
方初便不敢硬闯了。生恐伤了清哑。
他便停下,另想主意出去。
这时,在大厅北面通道口,韩希夷急匆匆冲进来。一眼看见方初和清哑往水下潜去,他毫不犹豫地往水中一扑,冲他们游了过去。
他执着地盯着前面,想“等我!清哑,等我!”
那边,黑风想了一个主意:潜下水底将之前丢弃的铁锤捡起来。递给方初和清哑拿着,然后,大家都沉入水底,慢慢摸索着走近墙边,等看清了那出口,才慢慢地跨了出去,再放任身体往上浮。
这中间花费的工夫就长了。
清哑含着竹筒自然呼吸顺畅,方初却一口气撑不到头,憋得脸紫涨,清哑急忙深吸一口气,凑近他,将竹筒拔出来塞进他嘴里。
方初待要不张口,却迅速判断出利弊来:若这么推,只怕反耽误了工夫,而且竹筒会进水,那时他们俩都不得好。
想罢,急忙张口咬住竹管,然后猛吸气。
走两步,便停住,示意清哑将竹筒拿回去,因为,他右手拿着铁锤,左手被清哑牵着,且没有手指,无法自己完成这一动作。
清哑也不跟他客气,她才一会儿就憋不住了。
虽然两人脸挨得很近,但这么拔出来塞进去的,免不了要灌些水进竹筒,再被他们吞进肚子,等跨入墙外,已经喝了不少水了。
一跨到墙外,方初便把铁锤一丢,单手搂住清哑腰,用力往上一窜,就听“哗啦”一声,瞬间他们就窜出了水面。
外面正是傍晚时分,彩霞满天。
皮肤接触到夏日闷热的空气,清哑感觉到逃出生天了。
她眨眨眼睛,将睫毛上的水抖落,一面迫不及待地四下打量,一面咬着竹筒用力吸气,好像还在水里,还不习惯奢侈地张嘴呼吸。
可是,她真觉得呼吸困难了。
原来,那羊肠又被拧了。
方初帮她拔掉竹筒,有趣道:“有嘴干嘛不用?还有鼻子呢。”
清哑便望着他笑,像头一回认得他。
他也含笑看着她,却没有丧失应有的警惕,用眼角余光关注周围情势:岸上许多官兵,正四处迫使卫家壮丁护院束手就擒,或者将婆子丫鬟们往一处驱赶,园内鸡飞狗跳;前方藕荷丛中,细腰按事先安排的准备了乌篷船,见他们上来了,急忙撑过来。
忽然身边“哗啦”一声水响,黑风等人也上来了。
跟着又一声“郭妹妹”,韩希夷也窜出水面,抹一把脸上水,目光热切地看着清哑,几乎喜极而泣。
清哑一愣,道:“韩兄?”
她没想到他会来救自己。
他不是已经和谢家定亲了吗?
韩希夷惭愧道:“我来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