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犹豫了:今日,谢吟月必定受到她母亲牵连,若再将她蓄意怂恿夏家故技重施、陷害郭织女的手段在此揭露,只怕往后她就没了活路了。算了,还是不要说了吧,横竖方初会救郭姑娘的。她母亲的事已经给了她教训,希望她以后能改过。
她不忍心伤害这个风华正茂的姨甥女!
她便转向严纪鹏,问他:“你信我吗?”
严纪鹏哆嗦道:“我信!我信你!”
夫人眼神明亮,道:“鲲鹏展翅——”
严纪鹏接道:“美玉焕彩!”
夫人微笑道:“这就好了。其实,我真活够了,多一天都活不下去。我这就让人瞧瞧,欧阳明玉是怎样的性子——”一面说。一面从袖中抽出一柄匕首,就往脖子上一抹,一面还不忘对谢大太太意味深长道——“你永远也做不了欧阳明玉!”
严纪鹏在她说“活够了”时,就感觉不妙。甩开方瀚海父子冲上前去,然已经晚了,夫人已经血溅公堂!
王大人及一干上下人等都目瞪口呆。
谢吟月捂住嘴,眼中有了泪意,瑟瑟发抖。
严纪鹏只来得及抱住欧阳明玉。悲痛道:“你怎忍心……”
才说了几个字,忽想起什么,转向方初喊道:“是舅舅错了!舅舅知道错了!我不会在意的……”声音充满悔恨。
众人都不解其意。
只有方初明白:严纪鹏这是回答他当日在马车上的问题“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舅舅,若是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舅舅会抛下她不管吗?会嫌弃她辱没名节吗?”当时,严纪鹏没有回答;现在,他后悔了!
等了二十多年,才等来了重逢。
刚重逢便遭遇死别,这样的人间惨剧谁能经受?
他看着悲痛欲绝的舅舅,泪水模糊了视线。
仿佛。眼前的夫人变成了郭清哑。
他觉得恐惧不已,浑身绷紧——
他一定不许这样的惨剧发生在清哑身上!
绝不允许!!
严纪鹏抱着夫人不住落泪。
夫人看着他,道:“他……他不是人,把我……跟猪一样……圈养,我……生了……两个……孩儿,都……抱走了……帮我找……他们……把我……埋在……那……”
夏织造也连滚带爬地扑过来,呆呆地看着夫人。
听了她临死怨言,他流泪喊道:“我那是怕你教他们不认我,我并没有亏待他们哪!我把儿子当嫡子培养,把女儿当嫡女养。这次出事。我怕连累他,将他送回到你身边,让你们母子团聚。你不是见过了吗?李妈妈没告诉你真相?就是女儿,弄丢了。我也吩咐星儿找……”
他急切地说着,仿佛这样就能赎罪、挽回她的心。
夫人双眼蓦然瞪大,却再不及说任何话,头便耷拉下来。
临去的一瞬间,她仿佛记起那个青年,她还骂他“小畜生!”
这一瞬间。她的悲愤达到顶点:他不但强占了她,还教导她的儿子也强占民女,把他教得跟他一样,她真是死不瞑目啊!
严纪鹏看着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彻底失去理智,疯狂喊道:“夏明杰,你这个狗官!”又转向谢大太太,即刻就要杀人的模样。
方初顾不得扰乱公堂之罪,上来死命拉住他,含泪道:“舅舅冷静些!欧阳……姑姑定不希望你这样。舅舅别让她去的不安心。”
方瀚海对谢大太太咬牙切齿道:“真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虽然欧阳明玉已存死志,但谢大太太刚才句句相逼,欧阳明玉纵然不想死,也不得不死。还有,这桩旧案与郭清哑被害被掳何其相像。他不认为是夏家父子自己的主意,光妖孽一项就不是他父子能谋划的出,必定有谢家的参与。
二十五年前,夏明杰和欧阳明珠联手陷害了欧阳明玉!
二十五年后,夏明杰父子和谢家母女联手陷害郭清哑!
谢明理听见,霍然转头,怒视他。
方瀚海也目光凌厉地瞪视他,毫不相让。
堂上有些乱,王大人急命衙役上前维持秩序。
但是,这次他没有叫人驱逐严纪鹏,更没有掌嘴。
他看着这一幕,深深叹息。
夫人和谢大太太跪在一处,她抹脖子后,谢大太太呆呆地看着和这个自己长相一模一样的女子,似乎不敢相信她已经去了,怎么上一刻还在辩驳,下一刻说去就去了?
不争了?
也不等大人判决了?
混乱中,她听见了方瀚海的话,悚然而惊。
她急忙转头看向谢明理,他正和方瀚海对峙,他色厉内荏,不及方瀚海神色凌厉;她再看向谢吟月,女儿也略显慌乱地看着她。
她目光一冷,心中迅速有了决定。
就在这时,明阳子来了。
谢大太太不等王大人命他为自己把脉,就朝上叩首道:“民妇招认:民妇是欧阳明珠,当年与夏织造合谋欺骗姐姐,又冒名嫁入谢家。”
此言一出,堂上更是一片哗然。
********
月底求月票。今天有加更呢!(*^__^*)(未完待续。)
第500章 明志(三更求月票)
??,為您提供精彩小说阅读。
即便夫人自杀,大家猜十有八九她就是欧阳明玉,但此刻谢大太太亲口招认,还是引起轰动。因为如此一来,谢家再次颜面扫地,谢吟月受其母连累,比上次受堂妹连累更甚。
谢明理控制不住地颤抖,感到未知的恐惧。
王大人连声命“肃静”,因问欧阳明珠缘故。
欧阳明珠缓缓讲述理由:其一便是夏织造逼迫,欧阳家不能挡;其二则是她爱谢明理,可谢明理当时求的是姐姐;其三,是为了让严纪鹏死心,减少对他的打击和伤害,以免他失去姐姐后,颓废不振。
严纪鹏怒骂道:“毒妇!你休要再装模作样!”
欧阳明珠坚定道:“这事经过欧阳家老祖母点头的。我虽痛心,却也无可奈何。这世上为家族奉献的女子还少吗?自古民不与官斗,便是对上了,我们又岂能讨得了好去?眼下郭织女便是最好的例子!”
方初听到这,怒气勃发,严厉瞪向她。
她把这件事同清哑被掳相提并论,暗示众人:郭清哑就是另一个欧阳明玉,已经失了清白;即便被救回来,也只能像欧阳明玉一样自裁,以死明志,断无苟活的可能!
她说的那么自然,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她在含沙射影。
若他挑出这点,别人只会以为他对谢家有偏见、无理取闹。
真是恶毒之极!
方瀚海冷笑道:“姓夏的逼迫,你们事先告诉欧阳明玉了吗?没有!说老祖母知道,老祖母已经不在人世,如何证实?还不都是你一面之词。你身为妹妹,如此恶毒地算计一母同胞的亲姐姐,还毫无廉耻地冒用她的名声嫁人,难怪谢家女儿会是那样的货色!”
他也听出不对来了,毫不客气地反击。
夏织造终于将目光从欧阳明玉的尸身上挪开。
欧阳明玉的死让他大变样,他完全无所顾忌了。
他恶狠狠地瞪着谢大太太道:“明明就是你想嫁给谢明理,又怕不能遂心如意。才向我献计,怂恿我霸占你姐姐,现在却装无辜,都推到我头上。欧阳明珠。你当天下人都是傻子?你阴险狡诈狠毒,且没有担当,永远也比不上欧阳明玉!”
他与其说在为自己辩解,不如说为欧阳明玉讨公道。
他痛悔万分!
这场长达二十多年的僵持,他还是输给她了!
郭守业、方瀚海等人都鄙夷地看着谢大太太。
谢吟月身形一颤。却没有出声。
这时候,她出头只会自取其辱,唯有沉默。
谢明理看向王大人,希望他责罚他们擅自开口扰乱公堂之罪。
王大人却没有如他愿,却问道:“欧阳明珠,你有何辩解?”
谢大太太平静道:“民妇所言,句句属实。大人不信,民妇也无法。这一切都是姓夏的逼的。姐姐被他霸占后第二年,他便告诉我说,姐姐因为难产死了。谁知竟是骗我的!大人要把这一切都算在民妇身上。也无不可,就算我欠姐姐的,欠欧阳家的——”说到这转向谢明理,嫣然一笑——“老爷,欧阳明珠并不逊于欧阳明玉!”
说罢,飞快抓起地上的匕首,也往脖子上一横。
谢吟月骇然,尖叫一声“娘——”
谢明理怔了一瞬,也大喊道:“太太——”一面扑了上来,抱住谢大太太。哆嗦道:“我不管你是欧阳明珠还是欧阳明玉,我们夫妻多年,情深义重,还抵不过一个名字吗!你为什么要这样?”
谢大太太便欣慰地笑了。嘴唇蠕动了下。
谢明理看清了,她说的是“你知道的!”
是啊,他刚才就预感到了:她今天必须死!
否则,谢家、他们的女儿和儿子就完了。
这一刻,他心中对欧阳明玉产生一丝求而不得的不甘和愤恨:欧阳明玉终究是不同的!欧阳明珠哪怕死,都是跟她学着来的!
二十多年前的陈年往事。根本辩不清,牵扯出越多对她羞辱越重,所以她根本不去辩,她只说了一遍始末缘由,然后便自裁了。
她本身就是人证!
她用行动说明了真相!
她用生命将谢家逼到了绝境!
她也不担心她的儿女,因为,她活着才会两难:一头是名节,一头是骨血,妻不妻、妾不妾,无论怎样选择都会遭人耻笑;她死了,给儿女留下一个刚烈的母亲,也给他们留下了退路。
最可怕的是,她激起所有人的公愤,连夏明杰都开始不顾一切地反咬,将过去现在所有事招供出来,为她讨公道。
谢明理心中翻江倒海,但欧阳明玉已经死了,他无法对她泄恨,他便仇恨地盯着严纪鹏,喊道:“你逼死她了!你满意了?”
又对夏明杰骂道:“你这狗官!”
严纪鹏伤心未减,岂能容他!
他笑出了眼泪,道:“满意!很满意!这毒妇早就该死了!”
谢明理目眦尽裂,叫道:“严——纪——鹏!”
夏明杰则道:“不错,这毒妇要不死,天理难容!”
谢吟月跌跌撞撞爬过来,痛哭道:“娘——”
她心中又平添一段恨:欧阳明玉死了,人人都同情她;母亲死了,他们还不满足,还要咒骂她,这都是因为谢家家道衰落了。
谢家为什么会衰落?
因为郭清哑,因为郭家!
她一定要郭清哑生不如死!
一会儿的工夫里,一双姐妹皆死于非命。
欧阳明珠到底是蓄意谋害并顶替姐姐之名,还是为欧阳家着想、并为了让严纪鹏死心,不得已才顶替姐姐之名,成了谜。
夏织造供称谢家暗示他、促成他图谋欧阳明玉和郭织女,无论是二十五年前,还是二十五年后,都没有任何真凭实据,都是他自己一面之词;他所谓的暗示语言也都平常,比如郭织女自小没有老师教导,比如她忽然声名鹊起等等,都无法证明是谢家唆使人参与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