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把外甥上下一打量,问道:“你真不打算回方家了?这么做,你父亲母亲还罢了,你祖母如何承受得住!你真要这么忤逆?”
方初道:“舅舅,长辈们都是为我好,这我知道。但是,不论他们做什么,无非是希望我过得幸福,再光宗耀祖,是不是?”
严纪鹏点头道:“是。”
方初道:“如今我坚持等郭姑娘,是谋求我自身幸福;不肯回家,则是为了自创家业,正是为了光宗耀祖。这两点,都不违背长辈期许,怎能说是忤逆呢?难道必定要按照长辈们指定的道路走,才算孝顺,就不许我来个殊途同归?”
严纪鹏哑口无言。
半响他才道:“但是你……若坚持娶郭姑娘,确实对方家名声不利。唉,我也知道郭姑娘是个好女儿。可惜……”
方初打断他话道:“舅舅!”
严纪鹏摆摆手,道:“若你不是我外甥,我肯定支持你娶郭姑娘。可是……唉!这韩希夷到底怎么回事?之前对郭姑娘不是痴情的很吗,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还和谢家定亲。简直不是东西!”
他很恼火,觉得若不是韩希夷退缩,他外甥就不会上前了。
他原也没想错,但这话方初不爱听——他吃醋了!
他见严纪鹏说到“谢家”二字时,神色恼怒。忽然问:“舅舅,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舅舅,若是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舅舅会抛下她不管吗?会嫌弃她辱没名节吗?”
严纪鹏愕然抬眼,怔怔地看着他。
“她没选择我,”他冷冷道,“她背弃了我!”
方初道:“也许,她有不得已苦衷呢。”
严纪鹏冷笑道:“你怎么不说谢大姑娘有苦衷?”
方初眸光一暗,道:“她没有苦衷!”
严纪鹏道:“对,她没有苦衷!”
方初说的是谢吟月。严纪鹏说的是谢大太太。
方初道:“若她没有背弃舅舅呢?舅舅会因为她被奸人陷害而嫌弃她吗?”
严纪鹏瞪了他半响,忽不耐烦道:“别问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横竖你有主意的很,谁也管不了你。下去!”
方初下车,目送马车走远,方才翻身上马,回去小石桥家中。
那时,牛二子正等着他。
他将他叫入书房,问:“准备怎么样了?”
牛二子擦了把汗,道:“诸事都顺。就是人手不够。好些人都是新来的,坏习气一身,不能当大用,我就不敢派给他们事。”
除了清园的人。最近他们接手一批小作坊,进行拆分处理后,也拢了不少人手和房产物资,但牛二子很谨慎,轻易不敢任用他们。
方初盯着他道:“你不也是新来的!”
牛二子讪笑道:“是。可我对少爷忠心哪!”
方初问:“你将来是想做牛管事呢,还是牛总管呢?”
牛二子激灵一下。忙道:“当然想做牛总管。”
方初道:“这总管可不是那么容易做的。”
牛二子虚心请教:“请少爷教导小的。”
方初道:“这天底下,凡物都可用,凡人都能用,就看你如何用。出了事,很多时候不是下面人的问题,是你不会用人,用错了。”
牛二子冒汗,但不敢反对,也不敢懈怠,而是追着问:“少爷能不能再说清楚点,二子还不太懂。”
方初道:“你要找忠心的是没错,但忠心也是培养出来的。比如你,若非觉得跟在我身边有指望,你会对我忠心吗?在别人眼里,你不过就是个游手好闲的小泼皮罢了。”
二子觉得身上更热了,汗流得更急。
因再追问道:“少爷的意思是……”
他神色有些尴尬,对于自己没能及时领会方初话意很受打击。
方初道:“这用人,得因人而异。譬如一个忠厚老实的人,你让他做管事,若管的人少还罢了,若管的人多了,再有几个不安分的,他能压得住吗?这种人只好做实事。再譬如一个不安生坐不住的人,不是干实事的料,你强要他改,能改得过来吗?若你派他去外面跑腿联络人事,没准他做得比那忠厚老实人强十倍!再譬如那斤斤计较、毫厘不让的人,叫他去做账房,或者看守库房,也许会不错。大度有担当有气魄的人,则适合做管事。嘴碎的女人也有用处……”
尚未说完,牛二子已叫道:“我明白了少爷!”
方初便不再说,道:“明白就好。”
牛二子欢喜道:“多谢少爷教导。还有一件事——”
方初抬眼看向他,等他说下去。
牛二子想了想,整理一番思路,才道:“我听到些消息,说官府刻意将查封的商家财产低价卖给他们选定的不起眼商人,然后从那人手上拿银子。咱们要是这么干等着,只怕等到头来一场空。”
方初明白了,这也是商场上常见官商勾结手段。
他轻声道:“你听好了:这些商家因何被查封家产、没收入官?就是因为官商勾结!这一次的案子非同小可,若不然,各大世家能不伸手?他们又不傻。你叫金掌柜出面,做出犹豫的模样,想买又不敢买,对外散布说,前面的商家才倒,他想捞一把又怕步了他们后尘。”
牛二子眼睛一亮,笑道:“这要是一传开,就没人敢私下接手了。”
方初沉声道:“逼着官府公平拍卖。”
因低声教导了他一番,命他和一众管事全面动手。
今日后,他方初将要撑起一片天新地!
牛二子拍着胸脯道:“少爷放心,干这个我最拿手。等着吧,不出三天,管叫城里人心惶惶,没人敢出头抢这个便宜。”
也算给那些官儿一个警告。
要说这边贪官还没正法呢,那边又贪上了,这些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话再不错。
牛二子领命而去,走的时候浑身带劲儿。
眼看已到了掌灯时分,方初起身去了西厢。
夫人见了他问:“外面又有什么事?”
方初在她对面椅子上坐下,道:“我家里有些事。”
遂把方则在谢家闹的事故说了一遍。
夫人看着他,不可思议道:“谢大姑娘这样针对你,你居然能沉住气?呵呵,我简直要怀疑,当初你剁手究竟是为什么?不会是为了跟她赎罪吧?其实你心里一直惦记她,而不是什么郭清哑。”
方初并不辩解,只默默地看着她,目光带着审视。
她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是教不出那样的女儿来的。谢明理还真是有福气,一身本事都传给他女儿了。一脉相承啊!”
声音带着刻骨的仇恨和浓浓的讽刺。
方初忽然道:“今天,舅舅也去方家了。”
夫人住口,神情呆呆地,忘了刚才说什么。
她游魂般问道:“他……还好?”(未完待续。)
第492章 卫昭(四更求月票)
方初道:“还好。家里不赞成我娶郭姑娘,要我回去认祖归宗,然后定一门亲事。舅舅也劝我。刚回来时,我同他坐一辆马车,我问他,若是当年欧阳姑娘选择了他,而她也遭遇郭姑娘一样的事,他会不会嫌弃她名节受损,从而抛弃她……”
夫人猛然看向他,瞪大眼睛。
虽然她什么也没问,但她的眼神代她问了:“他怎么回的?”
方初注目她,轻声道:“舅舅说,她没选择他。”
夫人颓然闭目,转过脸去。
就听方初道:“我说,或许她有什么苦衷呢。”
夫人猛然又睁开眼睛,瞪着他,嘴唇颤抖。
方初又道:“舅舅说,谢大太太没有苦衷。”
夫人喃喃道:“谢大太太,谢大太太……”
忽然她一挥手,将桌上茶盘茶杯茶壶悉数扫落在地,“豁啷啷”一阵瓷器碎裂的声音,伴着大喊“狗屁的谢大太太!”
方初站起身,静静地看着她。
夫人道:“你别试探了!你早知道我是谁了,对不对?哼,你倒是跟方瀚海一样心思深沉,就是手段不怎么样。”
方初道:“夫人忍了二十多年,何不再忍几日?”
夫人道:“自然要忍。夏明杰那个狗官,什么时候判决?”
方初道:“就在这几天了。钦差大人也心急郭织女安危,一直逼问夏明杰其下落。可惜,夏明杰死活不开口。”
夫人道:“开口也没用。”
开口也不过交代出那庄子,但清哑已经再次被劫走了。
方初神情黯然道:“是。”
夫人道:“再审问夏明杰时,告诉我。你走吧。我要歇下了。”
说完,她转过身去,不愿再和他谈下去。
方初躬身道:“晚辈告辞。”
出了西厢,他回过头去,看向门内。
欧阳明玉,她果然是欧阳明玉!
那,谢大太太就不是欧阳明玉。而是欧阳明珠。
二十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使得这一双孪生姐妹身份互换?等欧阳明玉上堂时,想必又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他不由得想起两年前江竹斋那场大火。逼出了谢吟风和贾秀才,对谢家声望商誉造成了致命打击,买卖产业缩水近一半。
这一次……
他眼前浮现谢吟月的面容,冷笑想:“任你如何算计。也不能阻挡因果循环。有些事,有些人。永远在你算计之外!”
晚上,方初睡不着——他最近每天晚上都无法入睡,思念清哑,心忧她安危——他便在院里走来走去。一面滤清思绪,分析何人会劫走清哑。
一一排查下去,轮到卫昭。
再过两天。就是六月初一,卫昭成亲的日子。卫家上下都忙碌的很。所有织锦世家和锦商,或多或少都会受清哑失踪、韩谢两家定亲影响,作出不同反应,唯有卫昭,表现很正常。
太正常,便意味着不正常。
方初思绪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他想起清哑初出道时,卫昭曾对她表现出倾慕之意,可是,最终他却选择了王杏儿,这看似平常的利益选择,却也不平常。
正想着,圆儿不知打哪儿钻出来,叫道:“少爷。”
方初问:“什么事?”
圆儿低声道:“进去说。”
方初转身便进了书房,在书桌后坐下。
圆儿随后进来,见只有书桌上一盏玻璃灯亮着,忙又将地上两盏荷叶灯给点燃了,房中顿时亮了起来。
方初等他忙完了,又问:“什么事?”
圆儿道:“卫少爷要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