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哑闷闷地“嗯”了一声。
然后,吴氏“噗”一声吹灭了油灯,和阮氏借着楼下微光摸索着出去了,再回身将门带上,屋里便安静下来。
郭巧这一会工夫,眼皮就抬不起来了。
清哑也眼皮沉重,依稀还想起楼下那个少年含情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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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郭家的欢乐不同,张福田回家后,一直板着脸。
红枣问他,也不说,也不知怎么说。
但很快,张家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搭王老爹船的人回来后难免议论江明辉对岳丈如何孝顺,买了炭送来等等。绿湾村就这么大,虽是下雪天,人们却更有机会聚在一处。比如婆子媳妇们一块做针线,男人们吃饭的时候串门等等,那闲话就传开了。
张老汉一口气依然难平,觉得这辈子都难抬头做人。
红枣对公婆的脸色不堪承受,晚饭后回娘家去了。
“娘,我受不了了。”她红着眼睛对红娘子道。
“那怎么办?”红娘子慌了,怕她做意外举动。
“我想去城里。娘,你不是说,外婆有个很有钱的亲戚在县城么?还是大锦商。我会织锦,我织锦比清哑不差。娘去求求看。要是能帮我找个事,我也不用在张家受这个气。等我将来出头了,他们才晓得我李红枣的能耐!”红枣按想好的思路说道。
“那家呀……我们跟人家隔太远了。”红娘子为难道,“再说,就算求到了,你公婆和福田能答应你去?”
“求求看再说。真要是好,他们巴不得我去。”红枣道。
“那好,年底有空,我去试试看。”红娘子道。
当下母女商议定,红枣才回婆家。
对着张福田,她又跟没事人一样,反竭力安慰他。
在她浓情蜜意勉励下,张福田深信自己比江明辉好一百倍,清哑本舍不得他,只因郭守业两口子强逼,不得已才另选了江家。
趁着他心情渐渐好了,红枣又向他进言,说城里如何如何的好,银子钱很容易挣的,他们要立个志向,去城里找机会,等发了财,叫郭家后悔、村人眼红云云。
张福田眼前顿时浮现郭守业对他低声下气的模样,还有清哑怯怯地望着他,两眼含泪、欲言又止,那时,他是理她还是不理她呢?
想的出神,都忘了这还是水月镜花。
“能成么?”好容易他才回神道。
“成不成的,先要想法子。只有没出息的人才什么都不敢想。咱们又不拿本钱出来,还怕折本?就是多去城里看看,留心些机会。机会一来就别放了。等找到机会了,看那时人怎么说!”红枣继续鼓励。
“好,下回我去镇上多走走。”张福田道。
“嗳,我晓得你最能干了。”红枣依赖地靠在他身上。
她没有告诉张福田真相,只要说动他存了这个心就成了。
等她娘筹划妥了,她自然有法子鼓动他。
哼,她就不信自己不能出人头地。
江家一个小铺子算什么!
再说,清哑还不知能不能嫁得成江明辉呢!
黑暗中,她轻轻笑了。
第二日清晨,她和张福田去田里挖萝卜。
经过绿湾坝时,看见水上一艘乌篷船往乌油镇划去。
船上并肩站着一男一女,正是江明辉和郭清哑。
两人都系着斗篷,随风飞扬,身形俊秀婀娜,恰是一对璧人。
挽着篮子、挑着担子的红枣和张福田看呆了。
昨晚建树起来的好心情顿时坍塌。
清哑怎会坐船出来呢?
原是郭守业,早上一起来,看了天说今儿是大晴天。
清哑听了,就叫郭大贵去撑船,说要出去逛逛,顺便送江明辉。
吴氏慌忙道:“这么冷,你要去哪逛?”
清哑道:“看风景。”
郭守业他们听了都不解。
还是江明辉明白了她的心思,笑着解释道:“郭大伯,大娘,小妹是想看看雪景。小妹作画要灵感,要多看,才能长见识。”
郭守业不懂什么叫“灵感”,但闺女会画,而且能把画的织到锦上、布上,还能让江明辉用竹子编出来,在他看来就是正事。
因此道:“去,去。叫你三哥陪你去。多穿些衣裳,别冻了。”
郭大有听见了,过来道:“天冷,我也去。”
吴氏忙又叮嘱了一番,几人才划了船出发。
预定将江明辉送到镇上,这一路雪景也够看了。
清哑站在船边,极目远看。
骤雪初晴,天气格外凛寒,很多地方都上了冻。远近一片银装素裹,只有流水呈黛青色,水上几只船来往。村庄都要仔细辨认,方可看得清。
寒气逼人,连呼吸都困难了。
喘息间,她呵出一团团白气,腮颊如涂胭脂。
江明辉禁不住伸手握了她手,觉得指尖冰冷,遂用双掌包裹住,用掌心温暖她,一面道:“冷吧?要是等太阳出来再来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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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情怀
清哑没有抽回手,侧首道:“送你。”
她要送他,自然不能走太晚。
江明辉张张嘴,却没说出话。
他感受到她对他的情义了!
不自觉的,他握紧那双柔荑。
因游目四顾,欣喜地示意清哑道:“看,太阳要出来了。”
清哑一看,果然一颗红彤彤的太阳正从一处烟村后升起。阳光映在屋顶的积雪上,霞光万道,美不胜收!
忽听江明辉又道:“看那边,什么鸟?”
清哑又顺着他视线看去,也不知什么鸟,背黑腹白,停在水边枯树枝上,四下张望找吃的。看它精神蛮好,并无严冬难越、寒颤抖嗦的凄苦模样。
这时,船拐弯,插入另一条水道。
江明辉见靠岸边的水面上结了冰,又欣喜地叫道:“小妹你看,那冰结得多好看,就像图画一样。”
清哑也看见了,忙叫道:“二哥!”
郭大有便回头看过来。
江明辉替清哑道:“小妹要看冰花。二哥,咱们把船靠边停一下。”
见郭大有神情愕然,又道:“就停一会,我不急。”
他以为郭大有是怕耽搁了他,所以这么说。
郭大有目光在他握住清哑的手上一溜,便将船往岸边划去。
到了河岸冰面附近,船才停下。
清哑在船边蹲下身,细看那冰花,也有似菊花的,也有似梅花的,也有似古树的,也有似鸟兽游鱼的……无不清奇瑰丽、巧夺天工!
郭大贵笑道:“这有什么好看的!冬天哪不都是这样子。”
江明辉笑而不答。
他何尝不知道这样,但眼下他们正耗费心神琢磨画艺,凡以前不留心的事物,眼下看来都不同,都能有所启迪。
清哑专注看冰花,便将手从江明辉手中抽出来了。
关注她的郭大有正找机会警告江明辉,见状才释然。
然他很快便又瞪大眼睛:只见他的小妹子看了一会,大概觉得手冷,竟将一只手塞进江明辉胳肢窝,江明辉忙夹紧胳膊,并用斗篷包裹住,将她护得严严实实。
他心内纠结不已,到底要不要阻止呢?
他看看纯真无邪的小妹,又见江明辉只是包裹她手,嘴里还在和她议论冰花,这像什么,那像什么,并无占便宜的窃喜和猥琐神情,便生生将要说的话吞了回去。
转过头,却发现郭大贵正气鼓鼓地看着那二人。
他瞅了他一眼,道:“走吧。”
郭大贵不满地瞪了江明辉一眼,将船桨插入水中。
重新上路后,许是站累了,清哑进舱坐下歇息。
江明辉依旧帮她捂着手,一面和她闲话。
“下回我回家挖些冬笋送来。你喜欢吃冬笋吗?”他问道。
“喜欢。”清哑点头道。
“以前你们家都是大嫂娘家送冬笋来吧?”他又问。
“嗯。”清哑点头。
“往后就多一家送了,包管你天天有的吃。”他大方地承诺。
清哑便笑了,知他家毛竹多,这话并不吹牛。
说笑一会,江明辉忽然眉头蹙了起来,道:“明年我去了县城,再想来看你就没这么方便了。”
从县城到绿湾村要大半天的路程,自然不方便。
清哑不语,只静静地看着他,似等他想主意。
江明辉在心里默算一番,道:“等明年过了,后年就好了。”
说完低头看向清哑,见她似不解,便笑着小声道:“明年你十五,后年十六。后年开过年咱们便能成亲了。”
清哑听得一愣:十六岁成亲?
江明辉见她这副神情,忙问“怎么了?”
清哑怀疑地问:“十六成亲?”
江明辉点头道:“嗳。十五太小了,怕不成。”
说着禁不住红了脸。
他也是听人说女娃儿要过了十五才能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