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乡人家 第27节

  盼弟忙摇头道:“不去,好多人。”

  想想又道:“跟清哑姐姐说,我明天去找她。”

  她娘今天在郭家帮忙,她其实也很想去,又怕生人,才没去。

  郭大贵知小女娃害羞,笑道:“好,我跟清哑说。”

  一面摇着船走了。

  自始至终,他都没跟水芹说话,不是不愿理她,而是不好意思。

  水芹和清哑一般大,见了他就脸红,他不好主动搭话的。

  江明辉被两个女娃盯着看,并没不自在。

  自来了绿湾村,他就被所有人盯着看。他没有厌烦,倒很欣喜,有了身为新女婿的自觉,所以安然地承受各种目光。

  他见郭大贵慢悠悠地摇浆,催道:“快些!”

  说完也抄起一只浆上前帮忙摇。

  出来这半天了,他很想清哑。

  不是他贪玩要出来,而是今天郭家来了许多人,清哑根本没下楼。他又不好跑去楼上她闺房,被那些长辈问长问短,觉得很没趣,才跟着郭大贵出来打鱼的。

  郭大贵不解他心思,笑道:“就饿得这样?你先没吃面?”

  江家人来后,郭家先下了鸡蛋面——寓意“长(常)来长(常)往”——让他们吃了垫个底,把午饭略推后些,当早晚饭,吃完正好回家。

  江明辉也不解释,只望着前方笑。

  船拐入郭家门前水道,很快他便看见清哑蹲在水边洗什么。

  “小妹!”他兴奋地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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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过招

  

  清哑抬头看向他们。

  “明辉叔叔!三叔!”郭巧大喊。

  “嗳!”江明辉朗声答应。

  待船到跳板近前,不等停稳,他便提了水桶抢先跳上来,蹲到清哑身边,兴致勃勃告诉道:“我们打了鱼。”将木桶往她面前一送。

  清哑便低头看向桶里。

  江明辉伸手进去捞了一把,笑道:“有鲫鱼,还有好几条桂花鱼呢。这湖真大,比我们那个湖大多了。藕又多,菱角也多。我们家湖里没有菱角和荷叶。刚才你没去,要不然我们多玩一会。”

  清哑见他穿一件圆领暗纹红绸长衫,腰系暗红丝绦,头上束发带也是红色的,飘飘悬下两根在耳边,衬得乌发如墨,脸颊红扑扑的,黑眸闪亮,神采飞扬,满身喜气仿佛成亲似的,不禁微笑。

  江明辉不觉,又问她:“这鱼烧不烧?”

  清哑点点头,说“烧。”

  那边,郭大贵将船挂好,笑道:“我说我们这里好玩吧。这时候还不算最好的。四五月的时候,荷叶又绿又翠,坝上的水都下来了,河里的鱼洑上水,最容易捞。那时候大伙儿都去打鱼,可好玩了。”

  江明辉一心二用,一边笑听他说,一边看向岸边。

  今日江家十分热闹,厨房里香气四溢,飘出外来;正屋堂间、东西厢房和门口场地上坐着的站着的都是人,还有的在院子树林内到处走四下看;连鸡狗都喜气洋洋,窜来跳去,不知忙些什么;小娃们更不用说,大呼小叫地吆喝。

  因见郭大贵船回来了,郭勤等人忙跑下坡来。

  清哑便对他道:“拿刀来。”

  江明辉正有此意,忙补充道:“拿来杀鱼。”

  郭勤听了掉头,飞奔去厨房,拿了菜刀又飞奔回来。

  清哑接了刀过去,准备杀鱼。

  她看着桶里默算:鲫鱼红烧,桂花鱼清蒸两条,再做一个水煮鱼片……算毕动手捞鱼。

  江明辉忙伸手拿过刀,道:“小心割了手。我来。”

  清哑且不动,且让他弄。

  江明辉笨手笨脚地捞了条鲫鱼,还没离开水桶,就被它头尾一翻一翘,“扑通”一声又滑进水桶里。

  他急忙又捞,这次将菜刀放下,两手死死抓紧了鱼。

  抓上来却不知往何处放,左右乱看。

  清哑往后退一步,又将水桶提到岸上,示意他将鱼放在洗衣的石板上杀。江明辉便将鱼压在石板上,操刀就杀。

  清哑一看那架势,根本是个没杀过鱼的,生恐他被鱼滑脱伤了手,忙上前接过刀,另一手按住他压鱼的手,看着他不语。

  江明辉被她小手压住手背,心里一跳。

  羞喜之余,又见她了然的目光,那握刀架势也比他有章法,便讪笑道:“你会呀?我不大会的。你别笑我,我没做过这活计。我怕你叫鱼刺扎了手,我才要杀的。那我放了?你小心些,别叫鱼跑了……”

  一面说,一面小心翼翼又不舍地抽手出来。

  却见清哑捉住鱼,迅速用刀背在鱼头上磕了两下,鱼便不动了,跟着熟练地给鱼去鳞、剖腹、掏内脏……

  江明辉止住不说,两眼盯着她动作。

  杀好的鱼放在一个小筲箕里。

  不大工夫,她就将所有的鱼弄好了。

  不但如此,有两条桂花鱼是被去骨,然后片成薄片的。

  江明辉看得目瞪口呆。

  郭大贵哈哈笑了起来,笑声得意,还带些嘲讽味道。

  清哑若无其事,并不得意。

  前世,她因是哑巴,爸妈对她倾注了无限心血和关爱。

  这关爱不是精心呵护,也不是攒钱攒房产让她没有后顾之忧,相反,他们尽可能教她独立行事,不用开口求人也能完全自理,她就这么练出来了。

  这时,江大娘等人在吴氏陪同下看菜园,正看见坡下情形。

  江大娘见从没做过厨房事的儿子为了清哑要杀鱼,而清哑也没推辞,心下很不快;又担心他会割了手,当着人也不好阻止,正不得主意时,清哑却接过刀,麻利地杀起鱼来。

  那份刀工,她自愧不如。

  大家惊叹,忙下坡站在水边观看。

  又都赞“瞧他俩真是天生一对,多配呀!”

  江大娘欢喜之下笑道:“清哑这手艺真是没的说。明辉你还想逞能,那不是帮倒忙么!你从小到大净读书去了,别说没沾过家务事,就是田里的活计都没干过,哪里会做这个。你想显摆也别显摆这个。男儿家,把外头的事做好就够了。家里是女人忙活的地方。要是家务事也要男人来做,那要媳妇干什么?”

  吴氏那是什么人,当即听出味儿来了。

  再说,她把闺女看得跟什么似的,对女婿的要求自然拔高。

  因笑道:“这是亲家教的好,明辉会疼媳妇。虽说家务是女人的事,男人家也不能跟个大爷似的,任事撒手不管了。我常跟大全大有他们说,媳妇不容易,帮你洗衣煮饭养娃,一年到头没个歇的,你们抽空也要帮把手。一个男人家,要是连自己媳妇娃都不疼,还能有什么好?真要有那本事,挣一份大大的家当,买几个奴婢回来伺候媳妇,那才没话说!”

  江大娘被噎得笑容僵住。

  这时,蔡氏和阮氏各拿了东西来水边洗。

  听见两亲家斗嘴打机锋,郭家媳妇当然要帮自己婆婆。

  蔡氏嘴快,无人能在她面前抢先。

  因对江明辉笑道:“明辉兄弟,往后你可要疼清哑。我小妹在家没吃一点苦的,公婆和我们都把她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你要欺负她,我们可不依。”

  江二婶惊笑道:“明辉,听见没?往后你要把清哑供起来!”

  江明辉见她们说话间就杠了起来,说也不是,笑也不是,有些不知所措。因见清雅低着头一心杀鱼,也不知有没有生气,遂小声唤“小妹!”

  清哑没吭声,依然用刀片鱼。

  江大娘面色已经十分难看。

  吴氏面上也很不好看,恨不能将蔡氏刚才的话塞回去,又暗恨江二婶曲解话意,夸大言辞。

  说出口的话,塞回去是不可能的,但补救还是可以的。

  她不动声色地瞅了阮氏一眼。

  阮氏便微笑道:“明辉要疼清哑,清哑也要用心持家、伺候明辉。亲家大娘,你尽管放心,我公婆最有家教的。我常跟人说,能做郭家的媳妇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我们家也是女人做家务,一点不敢偷懒。你都看见了,我小妹又能干又勤快。婆婆叫娃他爹多疼媳妇,也是为一家子和睦。一家子,男人也好,女人也好,累了的时候能问一声、伸把手,知冷知热,知道好歹,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才是过日子的样子。要是本事不大,脾气不小,整天跟大爷一样,对媳妇摆脸子,对外面女人倒陪着笑脸,那可不叫媳妇寒心?夫妻不同心,一家子就和睦不起来了。亲家大娘说是不是?”

  这话没有任何不妥,江大娘当然不能说不是。

  可是,要她赞同也难。

  因她听出这话还是压着她之前的话的。

  这郭家二媳妇倒是个会说话的,滴水不漏!

  她鼻子里轻哼一声,像答应又像反对,很是模糊。

  吴氏听了二儿媳的话,心满意足。

  又见江大娘憋屈的模样,暗自爽快。

  郭家族中两位妇人,一个就是郭盼弟的娘,郭家兄妹称其“三婶”,另一位是郭里正的媳妇,称其为“大娘”,此时见气氛不对,忙开口打圆场,因夸赞郭守业夫妻道:

  “要说我们郭家,还数他二叔这一房家教好。”

  “可不是,儿女都孝顺,媳妇也懂事,一家子和和气气的,村里谁提了不夸一声。”

  吴氏谦虚道:“我们家还算和睦,他们兄弟妯娌都还互相亲爱,不像有的人家天天你刺我一句、我踩你一脚。我们老的也从不为难儿媳妇,都看得跟亲闺女一样。”

  正揉洗小白菜的蔡氏适时叫道:“娘!你就跟我亲娘一样。我在家的时候,说错了话我亲娘还骂我呢;娘你从来都不骂我。”

  讨好的语气,居然带些撒娇意味。

  阮氏急忙低头,拿草把子用力擦洗莲藕上的泥,不敢抬脸。

  吴氏白了蔡氏一眼,道:“我骂你做什么?有大全管你就够了,我才不操心!”

  蔡大娘教训闺女:“你要多跟你婆婆学,别总嘴喳喳的。”

  蔡氏连连答应,十分的乖顺。

  江大娘撇嘴,心道:“真矫情!还当闺女,鬼才相信!那个才是亲闺女呢,傻子也看得出来不一样。”

  吴氏言语占了上风,襟怀打开,十分的宽容。

  因要赏亲家面子,所以对清哑吩咐道:“清哑,你鱼都弄好了?我看你还切了片,是要像上回那样煮鱼片?那今儿这鱼你来做吧,尽尽孝心,叫亲家大娘和二婶他们尝尝你的手艺。”

  清哑听了点点头。

  蔡大娘笑道:“上回就尝过了。清哑做菜,比亲家母做的还好。亲家母,这闺女都被你教成精了,什么都会,又文静又体面又能干还孝顺。哎哟,要是我,都舍不得嫁了。江家嫂子,你可真是天大福气……”

  江明辉听见大家夸清哑,跟着荣幸,十分欢喜。

  江大娘也承认清哑能干,只是刚才一口气还不顺。

  待要寻别的话题找回脸面,又不知从何说起。

  因此,她又含糊地哼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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