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城北一处小院的偏厅,一个腹部微微隆起的女子端坐在矮榻上,朝对面一个年轻男子道:“你怎么来了?”
原来是雀灵,居然怀孕了。
怀孕后,她便悄悄离开了春香院,在这里隐居。
那男子沉默了一会,道:“你在难过?”
雀灵低声道:“人家欢欢喜喜成亲,我的孩子连亲生父亲都不肯认他,我能不难过?”
那男子道:“也不必太难过。这个结果,比你陷在风尘要好多了。就是孩子,将来你生了也不是没能力养大。”
雀灵哽咽起来,半响才道:“多谢你照应!”
那人沉默了一会,劝道:“其实郭家的做法无可厚非。任谁面临这样的选择,都是这个结果,毕竟沈家比郭家强太多。”
雀灵没说话,无意识地揪手帕子。
又坐了会,男子嘱咐了她两句,便起身告辞。
雀灵送他出去,便让老妈子掩上了门,独自发了一会呆,才歇下。
次日,新婚夫妇随公婆一起回到槐树巷。
沈寒梅敬茶收了红包,又给小辈送了见面礼,开始婚后生活。
家里刚办过喜事,廊下的红灯笼都还没摘,喜庆的氛围尚未褪尽。作坊里照常上工,但郭家男女除了郭大全郭大有外,其他人都歇着,全家团聚,享受天伦之乐。
沈寒梅体会到一种全新的家庭生活。
也没特别的规矩,婆媳妯娌姑嫂在一处。大家说说笑笑的,各忙一样事:清哑念礼单,每念到一份。蔡氏便带人将礼品搬过来,给公婆验看后,分别归入库房;又议论一回送礼人的家世买卖,和郭家的生意来往,人情远近,将来如何还礼等等。
阮氏指挥杨安平家的料理家务、安排茶饭等。
沈寒梅是新娘子,只在旁闲坐看着。
郭勤上学去了。巧儿和郭俭在旁边屋子里认真写字,写好了拿来找清哑批阅。清哑忙,沈寒梅就帮着指点、教导他们。
郭大贵跟着大嫂跑进跑出地搬东西。却是三心两意,时不时在沈寒梅身边站住,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话。见他这样恋自己,沈寒梅当然高兴。可瞥见公婆大嫂等人含笑看他们。她又禁不住羞恼。
一切都是那么温馨和睦。
清哑歇气喝茶的工夫,见巧儿和郭俭一旁看她念,心里一动,便借故说自己累了,让他们俩来念,她在旁指点。
巧儿立即振奋,上前接了礼单念起来。
郭俭也拿了张礼单,准备姐姐念完他就上。
二小认的字有限。念得磕磕巴巴,开口就引得一阵哄笑。
这下可就热闹了:在嬉笑的氛围中。他们先念一遍,清哑再教一遍,然后他们再重复一遍,便认得了许多字和东西。
郭大全此时正带着赵管事在锦署衙门办事。
为的是小毛巾的专利申报。
原本朝廷给郭家的特殊规定,应该很顺利的事,却没落实。原来鲍长史见了他,且不办正事,且拉着他去内室悄声说了另一桩事:却是夏织造托他说媒,要为夏流星求娶清哑。
郭大全那样机灵的人,当即变脸,忘了装惊喜。
等反应过来,再要把上次对他的那一番言辞用来推脱,却晚了。
鲍长史看着他似笑非笑道:“你当织造大人是本官呢?还用这套来对付。本官也知道你瞧不上本官的二小子,也不敢逼你;可夏家什么人家,夏少爷什么人,你也敢瞧不上?夏少爷乃夏家嫡长子,目前已是举人,学问不用说,你去打听打听。过一年春闱大考,一个进士是跑不了的。看上郭姑娘那是郭家福气。你还想推脱?话说回来,你想推脱也要掂量掂量,这事可容你推脱!”
郭大全觉得口齿发干,赔笑道:“大人,不是小人推脱。这样的好事小人当然愿意,但那也要有福气享受才行。若是小民妹妹不乐意,好好的喜事弄不成,我拿什么给织造大人?”
鲍长史轻笑道:“这也由不得她!我也不多说了,你只回去告诉她。说不定不用你多说,她本人就乐意了。毕竟夏少爷可是无数闺阁女儿中意的夫婿,人家求都求不来呢。若不乐意……”
他看着郭大全眼露讽刺,仿佛这结果很可笑。
是的,在他看来真的很可笑。
郭家若真拒绝,无异于拿鸡蛋往石头上碰!
所以,他并不详细深入解释,就让郭大全走了,文书也没给办。
从锦署衙门出来后,郭大全满心茫然,毫无头绪。
这在别人看来天大的喜事,他却无从应对,不仅因为他深知小妹性子,那是一定不会愿意的,还因为他眼睛亮得很,心也还未被财势蒙昧,所以知道夏家不是个好亲家。
回到家,看见一家人和和乐乐的,尤其是清哑,虽然还是不大说话,可跟沈寒梅坐一处看刺绣,那脸上微笑纯真又无虑,他便怎么也张不开口。
然这事瞒不住的,他便先叫了郭守业去另外的屋子,将详细情形说了一遍,“爹,你看这事怎么办?”
郭守业听后,沉吟不语。
郭大全见他并不惊怒慌张,以为他动心了,忙道:“爹,这亲事不大成……”
郭守业打断他的话,道:“这还用你说?我还没老糊涂呢!”
郭大全才松了口气,可跟着又发愁:要怎么办呢?
郭守业道:“这事得告诉你小妹。”
不管好歹,都应该让清哑知道。
郭大全点头道:“瞒不住的事。”
父子商议,想等晚上再说。让一家人开开心心过一天,然又一想,这事早说早好。早些想法子,免得来不及。
于是,下午的时候清哑便知道了。
她静了一会,才道:“先问问沈伯伯,若是拒绝会怎样。”
郭守业眼睛发热,道:“嗳,叫你大哥去问。”
他知道了。闺女不乐意。
可是,她没有像前几次那样直接回绝,而是要先搞清楚。回绝有什么后果。这是顾忌郭家,顾忌亲人。
郭大全亲自去了沈家。
沈亿三震惊道:“怎么会这样?”
他直言亲事不妥。
但是,拒绝也不妥。
若非郭家就清哑一个女儿,且有特殊才能。他都要劝郭大贵答应下来。可是。郭清哑的命运牵连到郭家,还牵连到沈家。
这一次,他也束手无策了。
下午,沈寒梅发现清哑有些不同了。
通常她都是静静地含笑听大家说,注意她的人首先感受到的是她的笑;现在,她还是静静地含笑听大家说,但人感受到的却是她的静。
清哑正在思索夏家求亲的事。
她没有权谋的能力,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底线。压榨她的潜力,让她为了自尊、为了生命、为了未来筹谋。
这一次情形尤其棘手。不是轻易可以解决的。
解铃还须系铃人,她想来想去,决定从夏流星入手。
而另一边,郭守业却已经做出了决定:拒绝亲事!
他的性子虽谨慎,却最能决断,甚至狠辣。
俗话说“横的怕不要命的”,便是夏家势大,他也要试试深浅。
他一介小老百姓,有什么可怕的?
若就这样装怂屈服,那不是他郭守业!
郭家从一无所有走来,再回到从前,也没什么可留恋的。
所以,等郭大全从沈家回来,他便命他去回绝鲍长史。
鲍长史没有震怒,也没有为难郭大全,只告诉他:夏少爷提出要见郭清哑,要亲自和她谈。
郭大全本能就要拒绝。
鲍长史警告地看了他一眼,道:“你还是回去告诉令妹一声的好。”
郭大全无奈,只好回来对清哑说了。
清哑道:“好。我也正要找他。”
郭大全担忧道:“小妹!”
清哑道:“不用担心。没事的。”
夏家要对付郭家,太容易了,防是防不住的。
郭守业从上次官司后,对闺女更有信心了,道:“让清哑去。去看看再说。要是能好好说通了更好;不能说通,咱们再想法子。”
夏流星约清哑在醉仙楼三楼见面。
清哑在细腰和细妹的陪同下,来到醉仙楼,立即就有一个十几岁的少女迎上来,引她主仆三人往后院走去。
她们进去后,方初带着圆儿也进去了。
原来方奎从鲍长史手下一个小吏嘴中得了准确的消息:夏家竟然要和郭家结亲!他之前的疑惑霍然贯通。也来不及细想,只略一想其中利害,便失了镇定从容,禁不住就颤抖起来。后听说夏流星去了醉仙楼,他也急忙赶过来。也顾不得小心筹划谋算了,他便决定借着商谈竹丝画的事去找他,伺机阻谏和打探消息。
才到门口,便看见清哑主仆被带进去。
他这才明白,原来夏流星约清哑在醉仙楼见面。
他便不好去见夏流星了,夏流星这时也不会见他。
他便进了方家常包的雅间,要了茶点独饮。
这雅间窗户对着田湖,看不到后院和前面的情形,他便命圆儿守在门口,注意三楼动静;又告诉一个小厮,在下面候着,若看见夏流星或郭姑娘从后院楼梯出来,上来告诉一声。
安排定了,他便心如油煎地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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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3章 约见(二合一章求月票)
醉仙楼的三楼只有三间阁楼,从不接待外客,掌柜的说是东家专用的。今日,三楼却迎来了它的主人——夏流星。
原来,醉仙楼就是夏家产业。
清哑从后院上楼,才到门口,便看见夏流星等在那。
“姑娘来了!”他迎上来,将她上下一打量,口中招呼。
“劳夏少爷久等了。”清哑随口客套,冷冷的没有情绪。
“无妨。”夏流星道。
一面引她进屋,一面朝门口侍女看了一眼。
那侍女便轻扯了下身边垂悬的金索,便从隔扇后的帷幔内涌出几个丫鬟,将各种茶果点心端上来,摆在正中的大紫檀圆桌上。
清哑略一扫:两边以隔扇断开,套间内帷幔高悬,前后窗棂雕镂花草鸟兽鱼虫等精致图案,窗扇均镶的是明亮的玻璃,光线很好。
夏流星引她到北边窗户下,请她在矮几旁的椅上落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