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这种事在大靖以前是从未有过的,他便无法定夺。
不说别的,就拿谢家打比方:若此令一行,那谢家之前通过非常手段从郭家弄去的搅机和纺车行为就要定罪。——他们还不知织布机的事呢。当然,如今郭家已经将此三。 项机器献给朝廷了,谢家也就免除这灾难了。否则,定吃不了兜着走!
夏织造便同手下官吏和太监们商议。
在他们商议的时候,郭大全兄妹趁空召集九大锦商去官厅偏房商议。明确双方具体合作要求,签订文书。
众人纷纷起身前往。
这一次,严纪鹏等长辈出面主事。
方瀚海当仁不让代替方初。坐在了人前。
方则和方初也去了,站在父亲身后。
方则打量座上的郭家女少东。
她头发像男子一样挽起来,用根木簪子别着;脸上素面朝天,肌肤莹白剔透;眼睛特别深黑,粉色的红唇柔嫩如花。
没有女子的钗环装饰,使她于安静中凭添了一份简洁利索。
她坐在那,神情专注地看手中的文书。
她的安静仿佛感染了座中人。大家都屏息等待她。
吟月姐姐说她会织,果真不是一般的会织;吟月姐姐说她不爱说话,真不是一般的寡言安静。可是。这两点结合在一起,却完全与他之前想象的村姑形象不同。
不止不同,还有很大的出入。
他不知不觉的,眼光就一直流连在她身上。
清哑却丝毫没留心他。
不是她感觉不敏锐。而是今日有太多人注目她。
这会子和众锦商谈判。她更是打点十二分精神,光留心方瀚海等老家伙就够她忙的了,那有空注意方则这样一个少年!
她抬眼,目光逐一从九大锦商面上扫过。
碰见方瀚海的目光时,方瀚海对她和蔼一笑。
她的目光却定住了——
这个人人如其名,给她的感觉深不可测!
方瀚海笑意更深了。
以他的阅历,怎看不出清哑的单纯。
可是,他并不小觑她。
这女孩子天生一项能补充这单纯的脾性——安静。
天生的安静寡言。使她能以不变应万变。
他觉得她更多是通过天生的灵敏感觉来判断人心险恶。
譬如眼下,她就探究地观察他。想察知他对谢郭两家恩怨的心意和态度。他笑得更和蔼了,尽力向她释放善意。他可不以为自己能欺瞒过她。这就显示他一流的城府和眼光了。因他听说卫昭一直对郭家不错,可是据他看来,郭清哑对卫昭并不信任,远远比不上对严家和沈家的信任,可见她眼明心亮!
方初见清哑盯着父亲看,感知她戒备的心理,不禁苦笑。
方则却嘀咕,爹的魅力那么大?
郭清哑竟看都不看自己一眼。
他还不如厅中的一根柱子呢。
清哑和方瀚海对峙了几息后,才微微点头,收回目光。
她将早准备好的稿子递给郭大全,一面提醒他自己划了红线的地方,一面将要宣布的事项和文书按顺序叠放,便于大哥逐项谈判。
细妹站在她身后,除了留心她招呼应答,还帮她打扇续茶。
郭大全便笑着冲大家客气一番,然后开始。
首先,他提出要九大锦商利用遍布各地的商铺帮忙将郭家献给朝廷的机器以最快的速度公开来。如今沈家已经先行一步,抽调木匠在霞照制作织布机、三锭脚踏纺车和搅机,平价卖给百姓们。
其次,郭家这次运来霞照六七万匹被、枕、手巾等织物,请九大世家各分几千匹,立即发往大靖各地,以最快的速度树立郭家布的口碑,布名就为“郭布”。
“这也是为百姓做好事。能给大家积德的。”郭大全笑道。
最后,他道今年与去年签定文契不同,每家每年只要与郭家签订一万匹的订单就够了,其余由郭家自行解决。
郭布,谐音“国布”!
郭家正式亮出规划目标和发展方向。
郭大全说完,厅内静了下来。
方初再次大震,原来郭家最近几个月都在织造新品!
他没有问郭家之前定的运往海外的花棉布协议怎么办。也无需再问。等这些机器传开以后,民间百姓将争相织花布,还怕收不到货?只怕那价格要一跌再跌。这对海商来说,只有更高兴的。
可是,谢吟月苦心经营怕是血本无归!
方瀚海认真思索郭大全提出的几条,在诸人还未反应过来前,首先击掌道:“好!郭布,好啊!我等连续受郭家恩惠,帮忙推广郭布、树立郭家布的口碑,那是义不容辞!再有,帮忙将郭家献给朝廷的机器尽快传扬开来,这不仅是利民的好事,还是向朝廷效忠的机会。除非是傻子,才会错失这良机。就是有一点:郭少东,只签订一万匹布的单子,你是不是太为我们着想了?这叫我等如何心安!”
众人听了一齐哄笑起来。
郭大全也笑道:“郭家受各位提携照顾多了,要知足,不能贪得无厌。自己能挣扎着走的,就自己努力;等哪一天实在难了,那时各位要能伸手拉一把,对我郭家才是救命的恩情。”
方瀚海正色道:“郭东家,我年纪长一些,就倚老卖老叫你一声贤侄。贤侄,你尽管放心,我方家绝不是那忘恩负义、背信弃义的人家。郭家的好处,我方家铭记在心!今后,不论郭家遇见何等困难,我方家绝不袖手旁观!不论你去不去求方家,方家都不会坐视不理!”
铿然坚定的语气,掷地有声。(未完待续……)R1292
第169章 致歉(一更求保底粉红)
严纪鹏见妹夫抢了自己发言的风头,瞪了他一眼。
不过,他心里却很高兴:方瀚海这是隐晦地表明了立场,绝不会帮谢家对付郭家,这正是他乐意看见的结果。
郭大全忙站了起来,拱手笑道:“晚辈多谢方伯伯。”
方瀚海见清哑纹丝不动地坐在那,眼神一闪,也站起来接着道:“今日,我方瀚海父子当着九大锦商之面,向郭家为前事赔罪。之前的事,是小儿鲁莽。此事已无转圜。我也不辩解,也不推脱,只赔罪!请郭家原谅,请郭姑娘宽恕。”
说完,自己躬身一礼不算,还命方初方则出来给郭家兄妹行礼。
方初和方则都走出来,对着郭家兄妹弯腰施礼。
郭大全急忙遥遥还礼。
完了,方瀚海又命方则亲去为郭家兄妹斟茶。
厅中霎时落针可闻。
连郭大全也没料到方家会来这么一出,笑得有些僵硬。
清哑看着方瀚海,心想姜还是老的辣!
方初见她神色,领会的却是“真是老狐狸!”
他面皮抖了抖,强迫自己低下头,不去看她。
清哑却站了起来,清声道:“不敢当方伯伯和方少爷赔罪。方伯伯也不必如此。前事已过,不必再提;后事如何,还待将来。誓言,是这个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方瀚海愕然,笑容僵在脸上。
方则正来到郭家兄妹几案前斟茶,闻言忍不住道:“姑娘不信我方家?并非天下人都是无信义之辈。我哥哥那也是被蒙蔽了……”
方瀚海急忙喝断他:“则儿不可强辩!错了就是错了!”
清哑扫了方则一眼,认真道:“我信方家!信方伯伯!”
但这是郭家自己挣回来的资格。
郭家争得了和九大锦商平起平坐的机会,自然无人敢小觑。
方则听见她说信了,才释然。斟完茶诚挚道:“在下方则。请郭姑娘原谅家兄过失。我给姑娘赔罪,也代家兄向姑娘赔罪。姑娘如此善良,将来一定有好结果的。”
说完,又是躬身一礼。
清哑便起来蹲身回了一礼。
方则直起身,对她绽开一个笑脸。
清哑本是礼节性地回应,目光一带而过,见他笑得这样阳光。不禁多看了他一眼。心中不知为何想到郭大贵。觉得这少年有些三哥的味道。想罢忍不住又看向方初,觉得他两兄弟很不同。
方则见她终于留心自己,不由自主又笑了。
方初见清哑看自己。忍不住心里气道:“你就算讨厌我,就把我全家都当坏人了?我弟弟可是极好的。”只恨不能当面对她说这话。
郭大全忙对方则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方兄弟请回座。”
方则看向清哑,见她也伸手道“请——”想要再说两句。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得回到方瀚海身边去了。
方瀚海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情很好。
严纪鹏就哈哈一笑,道:“好,好了!”
沈亿三也呵呵笑道:“还是方老爷大气!”
众人纷纷附和,只有卫昭盯着方则。眼中意味莫名。
韩希夷也打量清哑,却没见她再追着方则看。
他便轻轻一笑。
方瀚海叹道:“大气什么!说来丢人。”
因又向郭大全道:“郭贤侄,我方家和谢家是亲家。虽感激郭家恩情,也不会为了郭家跟谢家反目、去对付谢家。但是居中协调我还是能做到的。我今次来霞照,就为的这事。若谢老爷不听劝,那时我自会决断:帮理不帮亲!你可信我能做到?”
郭大全笑道:“信!晚辈信!”
这会子他也觉得方瀚海有手段:若是一味笼络郭家,未免让人小瞧他见利忘义,为了笼络郭家连亲家都不要了;然他声明出面协调,若谢家不听劝,他帮理不帮亲,这就让人无话可说。
清哑扬声道:“谢方伯伯高义!”
与向郭家示好比起来,她更信任这种中立的处理方式。
方瀚海愣了会,方笑起来。
他总算看出清哑的心意了。
可见,要拍她的马屁并不容易。
她轻易不相信人的。
一段插曲过后,众人又恢复原来话题。
条约并不复杂,稍作商议后,大家便轮流上前和郭家签文书。
轮到方家,方瀚海亲自上前。
这边,方则忍不住悄声问:“怎么去年定那么高,今年反少了?”
韩希夷在旁答道:“郭家已获皇商资格,光供应宫中和官用棉布这一块,就足够应付了,根本不需要我们帮忙。之所以还同九大世家签这协议,是想借我们遍及各地的商铺,尽快为郭家布树立口碑而已。你想,还有比这个法子更快捷的吗?”
他说着,满眼都是敬佩。
方则恍然大悟,瞄向正在奋笔疾书的清哑,低声问方初道:“大哥,她真有这么厉害?一条条想那么周全?是她哥哥想出来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