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大贵等人则留在城里。
郭家大院又在修整。因院内人来人往,太过嘈杂,所以郭大全命人将宅子外也砌了道围墙,将宅子和工坊彻底隔开,省得随便什么人都能进郭家;又在后院起一路正房和两路厢房,让清哑和两个老的搬去后院住。郭守业两口子住上房东,清哑住在上房西。
如此一来,清哑所处环境就更安静了。
中秋节的时候,郭家杀了一头猪,给织工们开荤。
大院内欢声笑语,男男女女都喜气洋洋。
男人们觉得特别有劲,虽然看不见那些女织工,然隔着墙,耳朵里听着她们清脆的笑声和叽叽喳喳的说话声,那心里也十分满足,比平日在家过日子生动多了,每一天每一天都充满无名的期待。
酬劳高,气氛好,大家的干劲自不必说。
原本手生的经过这些日子锻炼,也成熟手了。
四百织工,每日稳定有六百匹棉布,一月量产接近两万匹。郭家根据这稳定的数据与各家履行合约,十分稳当。
郭守业心下算计,等再稳定些,再逐步扩招人手。
清哑见一切都按计划持续发展,十分开心充实。
有时候,她也会跟嫂子去西坊走走、看看。
每当她去了,都被小女娃们围住,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
她总是面含微笑,静静听着。
听到些织布心得体会,她回去思索改进,很是收效。
闲谈说笑间,盼弟透露:陈水芹定亲了。
男方住乌油镇那边,家里好大一份家私,人长得也好。
“水芹如今拼命做,攒钱置嫁妆呢!”
众女听了轰然大笑起来。
陈水芹羞红了脸,低下头不敢看人。
盼弟道:“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母亲那么喜欢,逢人就说,你倒难为情起来。迟早还不是要嫁的。”
众人听了又笑。
陈水芹越发把头都低到胸口去了。
清哑见她虽害羞神情还算喜欢,可见对这门亲事还满意,也代她高兴。她知道她喜欢三哥郭大贵,常借口找她接近三哥。可是三哥对她不在意,爹娘又不看好这门亲,她也帮不上她。如今她有了好归宿,她自然松了一口气。
十一月半的一个晚上,清哑熬得有些晚,阮氏从外走进来。
巧儿一直跟着清哑,她是来看她们姑侄两个的。
清哑的房间如今可不比当初了,不仅床、箱柜桌椅等家具精致许多,帐幔帘栊雅致宜人,摆设也不一般:严未央来的时候送了许多礼品,沈家也带了许多上好的瓷器玉器来,她自然不缺东西摆。
清哑听二嫂说还要去西坊查夜,便站了起来,道:“我也去瞧瞧。”
阮氏没有劝她不去,只叫细妹帮她加件斗篷,说外面风大。
清哑做事一般都有道理,不会随便赶热闹。
当下,细妹留下来照看巧儿,她姑嫂两个便提了灯笼往前面去了。
冬夜寒风凛冽,西坊内却一片火热。
正是交班的时候,媳妇姑娘们穿插进出,说笑不绝。R1152
第153章 死亡(二合一章求订阅粉红)
阮氏和几个管事媳妇各坊间门口站一个,监督察看。
乱了一阵,交班完毕,才好了。
大家坐下,继续织布,就听得织机嘎达嘎达响,说话声也没了。
清哑便走过去,一条条走道穿梭,两边察看众人。
走到一台织机前,定睛一看,织工是陈水芹。
她不禁停住脚步。
她记得盼弟早上说,她和水芹该上半夜的班。
陈水芹见她看着她,有些不自然地笑道:“我帮冬儿织一班,她晚上肚子难受,躺着起不来。”
清哑没出声,继续看着她。
陈水芹不知她为什么这样看她,又强笑道:“我还撑得住。”
旁边有个媳妇打趣道:“就撑不住也要撑,多织些攒钱买嫁妆嘛!”
众人闻言都笑,又不敢大笑,毕竟在上工的时候。
清哑目光来回扫了一圈,对水芹道:“我有个东西要送你,明早你来找我。”
水芹忙道:“嗳,明早我就去。”
旁人都羡慕地看着她,羡慕她和少东是好朋友。
水芹却不见欢喜,心头惴惴。
清哑出去后,对阮氏说了一番话。
阮氏目光一凝。
这晚,她就一直站在陈水芹所在的坊间门口。
陈水芹察觉后,面色苍白如纸,手脚僵硬,那布就织得不均匀了,和平常根本不能比。
次日清晨,她交过班后,阮氏对她笑道:“小妹叫你去吃早饭。”
陈水芹觉得眼前一黑。
其他织工还只管用羡慕的目光看她,觉得她太受少东家青睐了。
清哑卧房外间,陈水芹木然坐在椅内。
清哑坐在她对面,默默地望着她。
“谁让你做的?”终于她问。
陈水芹没有回答,却低声哭了起来。
清哑任由她哭,也不劝解。
不知过了多久,她道:“你走吧。”
陈水芹抬起泪脸,惊愕地望着安静的少女。
好一会,她忽然起身,“扑通”跪下了。
“清哑,我……我不是成心的!我……”
她惶恐解释不清。
再说要如何解释呢?
她给冬儿下药,让她闹肚子,然后趁机说帮她代班。这样两班交接的时候,她就不用出去了。然后,她利用早准备好的工具撬开织机下封闭的木板,偷看里面结构。
谁想今晚阮氏和清哑一同来了,织工们很积极,后一班很快就进了坊间,仓促间她只拔了三颗钉子,加上做贼格外心慌意乱,根本没来得及看清里面构造。
清哑心地纯净,感觉十分敏锐。
她本就觉得陈水芹帮冬儿带班有些蹊跷,须知坊子有规定:生病了可以告假,不用找人代班,不然任谁整晚织布,便是铁打的也撑不下来。再有,那陈水芹见了她神情极不自然,她就疑惑了。再对机器下面一看,哪有不明白的,没当场搜查闹开,算给她面子了。
但是,也仅限于此。
她绝不会心软留下陈水芹的。
这世道,太无情了!
李红枣如此,江家人如此,陈水芹也如此,叫她如何相信人?
陈水芹哭着求道:“清哑,你放过我这一回。我……再不敢了!清哑,看在咱俩个好的份上,你饶过我吧!我做牛做马报答你。”
清哑摇头,道:“你走吧。”
想想又补充道:“我不会对人说的。”
说出来,陈水芹这一生就完了。
恐怕还会影响到她的亲事。
不对,恐怕她就是受定亲的那户人家指使!
这门亲事来得实在蹊跷:男方条件优厚,却跑这么远找她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农家姑娘;陈水芹又无特长,长得也不是特别出色;双方又没见过,也不是亲戚,这是为什么?
想毕,叫她走的念头更加坚决了。
陈水芹面上就现出绝望的神情。
待要再求,就听细妹在外叫道:“姑娘,老东家还在前面等你呢。”跟着走了进来。她如今是时刻寸步不离地跟着清哑。刚才清哑叫她出去,她在外等了半天,又听见里面哭声,到底不放心,还是进来了。
清哑就站了起来,望着陈水芹。
她有些疑惑,都这样了她还想留下,到底凭什么?
细妹进来了,陈水芹无法再求,只好站起来,木然走出去。
清哑也走了出去,发现吴氏也等在外面。
她笑着招呼陈水芹:“水芹走了!”
像不知道这回事一样。
陈水芹蚊子哼哼似的应了一声,匆匆擦了一把泪,走了。
清哑就和吴氏来到前面,郭守业和郭大全等在厅堂。
他父子母女商议一番后,阮氏便去西坊公布一条消息:陈水芹快要成亲了,不好再留在工坊做事,要回家置嫁妆待嫁。
众女全无怀疑,纷纷向陈水芹恭贺。
有人还打趣她,说大家好歹在一起几个月,成亲时她们都要去送礼的,要讨杯喜酒喝。
陈水芹强笑着应了,结了工钱后离开郭家大院。
这是清哑第一次插手管西坊的人事。
她听说和江明辉退亲事件中有李红枣的影子,自然是当初遗留的祸患,她心里便不打算严惩陈水芹。做事留一线,她做到问心无愧,别人怎么样,由得他去。
天作孽犹可为,自作孽不可活!
郭守业父子都认同了她的处理,没有驳回。
跟着,郭家第二天又发布一条规定:两班交接时,必须检查机器,确定无误才能接手,以便出事后好明确责任。
这规定一出,有些人心头隐隐猜测,只没有依据,不好乱说。
然而,清哑想做事留一线,却事与愿违。
三天后,陈水芹的尸体在水边被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