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乌泱泱来这么多人，已经让玛蒂尔达厌烦了，而这个少年忽然开口，又让她的烦躁更甚一分。
使节也连忙解释：“他......他是梅利森诺家族的尼基弗鲁斯，和科穆宁家族是姻亲的关系，你们应该可以理解。”
“哦。”
原来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贵族。玛蒂尔达心中暗暗想道。
但她转过头，却看到西奥多拉正在利奥身边，似乎在和利奥说着什么。
他们在说什么？
玛蒂尔达有些困惑，心中也蓦地升腾起一丝不悦。
“我想和你们的将军达成一些协议。”
利奥一开口，围绕在利奥身边的声音，就全都停歇了下来。
对面的使团成员见状，也纷纷保持了安静。
“首先，我希望和东罗马帝国交好，我可以承认东罗马帝国的地位，否认德意志人建立的罗马帝国，并且弥合我们之间的教会分裂。这是我的目的，你们能明白吗？”
使节点了点头。
但很快他说：“可是您不应该来找我们，您应该去和皇帝亲自谈......”
“我要找的就是你们。”
利奥身体微微前倾，伸出手指指着使节，眼神不时飘向那个青年。
“我认为在整个帝国境内，没有多少人能认清情况。你们现在的皇帝罗曼努斯，他的脑子就不太好用，我没法和一个弱智谈判。”
“您在侮辱我们的皇帝。”使节说道。
“他马上就不是了。”
说出这句话的瞬间，在场的希腊人纷纷义愤填膺，挥舞着拳头开始吵闹。
当然，他们麾下的西欧雇佣兵就没那么大胆了。
见到意大利骑士们走上来，这些雇佣兵纷纷举起手，表示自己就是从意大利逃过去的，不想再挨打了。
护卫们举手投降之后，使团里的成员也不再吵闹，而是紧张地看着利奥。
好在利奥并不在乎他们的态度。
“你们对突厥人的战争，是不可能取得胜利的，除非帝国拥有一个年轻而且足够明智的皇帝。巴列奥略、安吉洛斯或者梅利森诺家，都没有这样的青年，布林尼乌斯虽然明智但太老了，只有科穆宁家族，有这样一号人物，也就是你们的将军。”
一通长篇大论，让利奥的身边人开始疑惑了。
在众人的记忆当中，有人被利奥这样夸奖过吗？
对所有敌人，利奥都是不屑的态度。而在利奥的身边，更是没人敢说自己能比利奥聪明。
为数不多得到夸奖的，似乎只有在兰斯担任大主教的奥多。
也只有利奥才知道，奥多未来是发动了十字军的教皇，是对整个欧洲瞒天过海的顶级政治家，值得自己去高看他一眼。
“所以您是什么意思？”
在使节还没有回话的时候，那个号称梅利森诺家的青年又开口了。
利奥却没有恼火。
他反而特别耐心，对着那个青年说：“我认为，我和东罗马帝国达成协议的惟一可能，就是阿莱克修斯·科穆宁成为皇帝。除此以外，我不相信东罗马帝国内的任何高官和贵族。”
说到这里，这个青年反而没了声音。
眼前的教皇，一口气将东罗马帝国内的所有达官贵人，全部贬低到一个难以想象的程度，又提出了一个让他都认可的人。
着实是意外。
“所以，我需要你们通知你们的将军。”
利奥说道：“我可以支持他当上东罗马帝国的皇帝，只需要稍微等一段时间，等到罗曼努斯皇帝在东方落败，他肯定会来找我的。”
话音刚落，使节便准备开口。
但利奥挥了挥手。
他已经不想继续说了。
茫然无措的使节，甚至没来得及和利奥说上话，就被意大利骑士们驱赶了出去，连带着那个青年一起，在人群中消失了。
整支使团就像一个巨大的马戏团，在吵闹之中被带出了城堡。
利奥坐在御座上，一只手支着脑袋，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周围的廷臣纷纷保持着安静。
没人敢在这时候上去打扰利奥，更没有人敢问，利奥到底是怎么做出那些判断的。
“西奥多拉。”利奥喊了一声。
西奥多拉立刻来到利奥身边，脚下的希腊凉鞋发出踢踏的声响，金红色相间的希腊式长袍，在人群中也是格外显眼，反倒是和刚才的使团成员比较相似。
“跟我走，剩下的人回去休息。”
利奥随口一句，就给所有人都安排好了。
等到众人离开之后，利奥才起身，带着西奥多拉走向自己的房间。
在路上，利奥还不忘问她。
“可以确定吗？”
“基本可以确定......”
西奥多拉四下张望了一圈，将自己的仆人都驱散之后，才压低声音，对着利奥说出了自己的推断。
“阿莱克修斯将军从前段时间开始，就闭门不出，不再见人了，这和他的风格很不一样。”
“光这一点不够。”利奥摇头道。
“但他们没带画像。”
听到这一点，原准备进入房间的利奥，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了西奥多拉。
画像......是要搞什么？
“按照希腊人的习惯，他们如果要为您介绍他们的主人，很有可能带上画像。就算没有特别精美的那种，也会用一个非常奢华的东西，来象征他们的主人。”
西奥多拉说话的同时，手已经抓住了利奥的衣角，态度非常认真。
“阿莱克修斯是个勇敢的人，他是会亲自侦察敌情的那种人，利奥，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我明白。”
利奥深呼吸了一口气。
他也没想到，阿莱克修斯居然会亲自过来，而且还会以这样的方式，来隐藏自己的身份。
梅利森诺家的尼基弗鲁斯？
实在是有点拙劣了啊。
“先等消息，等消息到了，再去找他吧。”
第414章 布林迪西彻夜之谈（上）
一周后。
青年在布林迪西的城墙上行走着，身上的丝绸长袍，还有身后的守卫，都证明着他的身份特殊。
城墙上的守卫见到他，纷纷让开道路。
即使他是个外人，但使者的身份，足够他在城里享受一点点优待了。
夜风夹杂着海水的腥气，轻拍着布林迪西的城墙，不时传来海浪的声音，让青年眯起了眼睛。
前面的人是谁呢？
一袭白袍在月光下格外耀眼。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您，冕下。”
“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
利奥回答了青年的问好，然后来到了他的身边。骑士自觉地让开，顺便将青年的护卫也带走。
“您为什么不去休息呢？”青年说道，“这个时间，外面可没有什么风景。”
“我不喜欢你们希腊人的绕弯弯。”
这次，利奥没有回答他。
“不过倒也可以理解，这或许是你们的生存之策，君士坦丁堡的阴谋太多了，想要活下去的话，就得学会这些，对吧，阿莱克修斯？”
听到名字的瞬间，青年的身形没有任何变化。
在黑夜中，利奥也看不清他的脸。
然而他的沉默，已经把答案交给了利奥。
“您的洞察力果然敏锐过人。”
在被摘下面具之后，阿莱克修斯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感到惊讶，反而是顺着利奥的话赞美着他。
利奥也露出了微笑。
没错，他不喜欢绕弯弯。
谜底被揭露之后，利奥双手背在身后，带着阿莱克修斯慢慢踱步，走向了城墙上的一座塔楼。
“你的胆子真的很大啊。”
“眼见为实。”
阿莱克修斯的措辞非常圆滑，完全不像这个年龄该有的样子。
格里高利完全没法和他比。
“只是我没想到，我过来之后，听到了很多您对我的赞美，我不太清楚，您这么一个大人物，怎么会关心我一个小小的将军呢？”
“普通？阿莱克修斯·科穆宁，你的名字和普通可没有关系。”利奥的语气悠然。
他说的没错。
科穆宁家族曾经出过皇帝，也是小亚细亚北部的权贵家族，在君士坦丁堡里也有相当的影响力。
那些世家大族，皇室成员，都和阿莱克修斯有着血缘上的联系。
罗曼努斯皇帝将他视作未来的接班人，在对突厥的战争之前，特意把阿莱克修斯调走，防止自己的未来被突厥人一锅端了。
而阿莱克修斯本人也不简单。
他今年才十六七岁，却已经有了显赫的战绩，镇压了在小亚细亚边境叛乱的诺曼雇佣兵，将那些人除掉之后，获得了帝国权贵阶层的一致认可。
可以说，他不光有尊贵的血统，还有卓越的能力。
也只有在利奥面前，才会显得他普通一点。
“东罗马帝国现在的局面可不乐观吧？自从亚美尼亚边军被解散之后，突厥人一直在骚扰边境。你觉得，这个情况会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