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说别的。”
里卡多的语气十分笃定。
“他当时只是问了我，那个将军姓什么，我回答说科穆宁，然后他就让我们起程返回罗马，就这样。”
“真的就这样？”
西奥多拉还是不相信。
这样的情况，在利奥身上不常见，甚至可以说是第一次发生。
在东罗马帝国境内，不论是罗曼努斯皇帝，还是布林尼乌斯将军，亦或者是如日中天的杜卡斯家族，这些名字都没有让利奥有反应，反倒是一个小孩的姓氏，让利奥做出了如此举动。
她实在是不能理解。
可是利奥每次做出的决策，都精准的落在了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地方，也获得了大家都不敢想的利益，因此西奥多拉只能怪罪于自己。
应该是自己没跟上利奥的思路。
但这种毫无依据的判断，究竟是从何而来的？
西奥多拉掀开马车的帘子，看向了队伍的前方，利奥正坐在马车中，没有和自己的骑士们说话，也没有找里卡多要书，说明他的确在思考。
“你知道那个小孩吗？”
“阿莱克修斯？”
里卡多的嘴角扯了扯。
他怎么可能知道？
对于西欧，尤其是意大利的诸家族，他还算比较知晓。在西法兰克和德意志境内的贵族，他也算得上是清楚情况。
可是东罗马帝国，他可就真不知道了。
“那个科穆宁家族的人，以前出过皇帝，不过没多久就被推翻了。”西奥多拉说道，“会不会是因为这个？”
里卡多摇头：“当然不可能。”
冕下连在位的皇帝都不当回事，不论是海因里希，还是东边的罗曼努斯皇帝，都挨了利奥的铁拳。
一个已经失去了皇位的家族，怎么可能因此被利奥重视？
说明这个小孩，肯定有其他过人之处。
但利奥又是怎么知道的？
思来想去，西奥多拉甚至找不到任何现实的依据，只能将这一切归于上帝的恩典，让利奥拥有了远超其他人的敏锐，还有洞察能力。
“你有没有这种感觉？”
里卡多忽然开口。
“如果不仔细思考，只会觉得利奥是个伟大的领袖......但如果接近了之后再细想，就会发现他比看上去更强，更可怕？”
西奥多拉没有说话。
她不清楚里卡多究竟是什么意思，也不知道里卡多要表达什么。
所以，还是先保持沉默。
“就算没有教廷，以利奥冕下的洞察力，他完全可以开创一个国家。但教廷要是没了利奥冕下，那就永远失去了一个进步的机会，我不敢想还有哪个人，能带领教廷打到德意志去。”
看来他还是支持利奥的。
刚准备说话，马车就忽然停下了。
帘子也在此时被掀开，科拉多将脑袋探了进来，看向了里卡多。
“冕下喊你们过去。”
“好。”
里卡多和西奥多拉立刻从马车里走出，来到外面的一瞬间，就看到了利奥，此时他手里正围着两个骑士，似乎在和他说着什么。
其中一个偏矮的骑士，正是利奥麾下唯一的女骑士，伊琳娜。
得知利奥来到维罗纳之后，伊琳娜立刻就带着自己的小队，来到了利奥的身边，似乎是没仗打让她很不爽。
“冕下。”
西奥多拉对伊琳娜也有些警惕。
还没等伊琳娜开口提醒，她便率先来到了利奥的身后，然后将双手背在身后，做了个伸懒腰的动作，顺便挺了挺胸。
利奥瞟了一眼。
随后，利奥收回目光道：“和阿莱克修斯将军那里，能不能达成书面上的联络？”
“可以。”
对于这个问题，西奥多拉的回答十分笃定。
她有很多办法和阿莱克修斯达成联络。
譬如贿赂他的仆人，又或者让他的仆人偶然发现一封信，总之绝对有办法和阿莱克修斯取得联系。
“那你记住，和他维持好关系。”
利奥认真道：“不是尽量，而是必须做到......我认为，在这个将军身上，我看到了让东西方教会弥合的可能，这一点，必须得去做。”
“和他们弥合？”
里卡多立刻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利奥身边的教士不多，尤其是随行的人，甚至能熟知教义的人都不多，唯独里卡多，算是教会中的正规军。
他很清楚这件事的难度。
东正教与天主教，对于外人来说区别不大，但在教会人士看来，那就是天差地别。
从神学到仪式再到组织形式，越是身在其中，就越清楚双方的差异。而这些大大小小的差异，让天主教和东正教之间，产生了看似不可逾越的沟壑。
原因就要追溯到很久以前。
在公元589年，西哥特王国皈依天主教。
为了解释圣父、圣子、圣灵的关系，罗马教皇选择修改《尼西亚信经》，私自添加了一句话，确认了圣灵既出于圣子，也出于圣父。
《尼西亚信经》，是基督教的底层逻辑。
一旦违背了这条信经，那就是违背了君士坦丁大帝定下的规矩。
而罗马教皇添加的这句话，被君士坦丁堡的普世牧首所反对，随后双方展开了长达数百年的交锋，也渐渐地分道扬镳。
从领取圣体，到救恩之礼，都产生了巨大的差异，也让人们逐渐意识到，东西方的教会不同。只是，双方上层都不承认分裂，只是争夺对基督教世界的领导权。
直到改革派上台。
1054年，改革派教廷宣布绝罚普世牧首，弃绝他们的道路。
很快，东正教会也作出回应，正式宣布将教皇逐出教会，彻底除了教皇的教籍。
就此双方分立。
对于老一些的人来说，教会是由统一走向分裂的。
但在里卡多这样的年轻人看来，位于君士坦丁堡的东正教会，和坐落在罗马城的天主教会，存在着不可弥合的裂痕。
显而易见，如果随着时间推移，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认为，东西方教会之间的矛盾没法解决。
可利奥不这么觉得。
“你不想解决这个问题吗？”利奥对着里卡多问道，“譬如，作为弥合教会大分裂的使者，前往君士坦丁堡，与牧首谈判之后......”
这番话就像恶魔的话语，让里卡多的呼吸变得急促。
诚然，教士不追求名利。
但这事儿另当别论。
“......总之，先和阿莱克修斯建立起联系。”利奥看向了西奥多拉，“最好是能和他见一面，我希望亲自和他谈这件事。”
“明白。”
西奥多拉也严肃了起来。
“这是对改革派教廷错误路线的清算，他们做了太多错误的决定，搞得基督教世界乌烟瘴气，实在是想不明白这帮人在想什么。”
利奥的这番话，听上去像是在抱怨，但西奥多拉听到的是他的决心。
自从利奥上位之后，绝大部分改革派教廷的政策，都被利奥废除了七七八八，转而打造了一个属于利奥的教廷。
现在，这个最后的荼毒，也要被利奥消除了。
就是不知道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达成。
第408章 我会亲自前往君士坦丁堡
回到罗马的第一瞬间，利奥就坐在了梵蒂冈的圣伯多禄大教堂，面对着海量的教士，还有他们的窃窃私语。
即使利奥独断大权，但弥合分裂这件事，还是引发了教士们的关注。
共和的传统也被延续了下来。
“您真的要和希腊教会共融吗？”
鲁道夫也在一旁问道：“和他们共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亚历山大二世试过，但是失败了，普世牧首想要获得绝对的领导权。”
“我当然知道。”
利奥的态度十分坚决。
这件事的确不简单。
普世牧首那边，倚仗着东罗马帝国，还有保加利亚王国、罗斯诸国，有相当深厚的群众基本盘。而他们上层，也和天主教会缺乏往来，双方的敌视情况比较严重。
惟一能称得上有接触的地方，就只有匈牙利南部边境，还有南意大利遗留的部分希腊人。
还有就是利益分配的问题。
如果弥合成功，会是相当大的功绩。
谁成为大弥合的一员，那么谁就会被记载在史书上，拥有远超他人的威望，可以说仅次于跟利奥进军罗马。
但能参与大弥合的人数是有限的。
既然如此，就有很多主教认为，既然我得不到这个机会，那么别人也别想得到。
只可惜，高卢教会抢在了前面。
“冕下！”
一位来自高卢教会的教士举起了手。
利奥也立刻看了过去。
“我想代表兰斯大主教，以及高卢教会的领导者，奥多，对这一次弥合提一些意见。”
果然，争夺已经开始了。
对于教士的要求，利奥微微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