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窃玉 第336节

  当下几人掏出匕首、短刀护在左右,另有一人掀开车帘便要去噙‘贾兰’。谁知车帘方才掀开,内中扑啦啦一股白烟飞洒。那人毫无防备立时惨叫一声中了招!

  “啊……我的眼睛!”

  矮小汉子大叫一声‘老三’,刚要去拉扯中招之人,耳听得哨棒挂风之声传来,当即就地一滚,起身便与二人斗在一处。

  那中招之人越揉眼睛越是剧痛,正惨叫的光景,忽有铁尺砸来,啪的一声砸在其肩头,那汉子惨叫一声委顿在地,右手却已不听使唤了。

  那刘捕头能为顺天府捕头,自是有些拿人的本事。眼见汉子倒地,抡起铁尺又照着两个膝盖狠命连砸,待打得贼人膝盖粉碎,这才丢下此人又去围攻旁人。

  说时迟、那时快,这几下兔起鹰落,四下百姓眼看动了刀兵,这才反应过来,呼喊、推搡着四散而逃。

  陈斯远唬得紧忙往巷子里一避,小厮庆愈吓得战战兢兢道:“大爷,咱,咱们——”

  陈斯远苦笑道:“莫慌,这会子四下的路都堵了,便是要逃又能逃到哪里去?莫不如在此多等一会子……那贼人不过六个,想来刘捕头定然手到擒来。”

  庆愈六神无主,不迭点头之余,只得死死攥紧了缰绳。

  陈斯远身形贴在墙面上蹙眉不已,探头偷眼往那边厢观量,却只见人影翻飞、尘土飞扬,时而还有一声惨叫声传来。

  陈斯远看得瞠目不已,暗忖两倍人手还没将贼人拿下?莫非还真有武艺好手不成?

  他却不知,这软的怕硬的,硬的怕不要命的。燃灯教妖人屡次造反,说白了那是脑袋别腰带上,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营生。一旦陷入绝境,情知被朝廷逮了必不能活命,因是大多放手一搏。

  那一众好手武艺虽高,却因着贼人以伤换命的打法吃了大亏,这会子不敢轻易近身,因是虽场面占优,二者却斗了个旗鼓相当。

  扭头观量,那边厢巷子口还堵着呢,陈斯远四下找寻,因先前这地方是个修脚的摊子,地上倒是有两块半截的砖头。陈斯远探手抄起一个藏在袖笼里,心下只当以防不备。

  谁知过得须臾,忽而听得一声爆喝,旋即便有徐大彪嚷道:“追,别让那厮跑了!”

  陈斯远探头观量,便见那矮小汉子往这边厢狂奔而来。陈斯远正计较着要不要迎面丢个砖头,谁知那汉子竟踩着棚子翻身落在了自个儿面前。

  那汉子手提短刀,冷冷瞥了陈斯远一眼,陈斯远唬得顿时不敢动弹。又瞥见马匹,矮小汉子探手就夺。

  这会子小厮庆愈正愣神呢,兀自死死攥着缰绳不撒手。眼看矮小汉子举刀便要劈,陈斯远一脚踹在庆愈腰眼上,叫道:“混账,不过是一匹马,给了就是!”

  矮小汉子嘿然一笑:“算你识相!”

  当下纵身便上了马,双腿一夹催马便走。

  身后叮叮当当兵刃交击声连成片,陈斯远暗忖定有贼人断后,这才让此贼走脱。若此贼来日又成了气候,再寻机报还在自个儿身上……那他娘的上哪儿说理去?

  陈斯远素来信奉要么不做、要么做绝,又岂肯让此人走脱了?

  右手攥紧砖头,忽而前出一步,抬手便将砖头抡了出去。

  嗡——

  转头披挂风声,那马上的贼人老于江湖,耳听得声音不对连忙缩头,却正好被那半截砖头砸在了后心。

  陈斯远这几年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到得此时非但是身量足,便是气血充盈也远胜旁人。此番下了死力气,这一砖头砸在贼子后心,那贼子闷哼一声,只觉眼前发黑,顿时从马上栽倒。

  陈斯远一击既中,抄起地上另外半截砖头,几步上前便要下死手。谁知砖头才举起,就见那贼子一扬手,耳听得‘嘎嘣嘭’一声,陈斯远便见左肩头一凉。当下他气血上涌,却顾不得许多,砖头飞速砸下,啪的一声砸在那贼子脸面上。

  那贼人这回却是一声没有便昏厥了过去。待陈斯远抄起砖头还要再砸,就听身后有人嚷道:“陈孝廉快停手,此人便是燃灯教的香主!”

  陈斯远一脚踏在贼人胸口,眼见其果然昏厥了过去,这才缓缓放下砖头。待回头便见刘捕头、徐大彪等飞奔而来。

  那刘捕头一心要捉燃灯教香主,徐大彪却愕然停步,道:“这……陈兄弟,你中了袖箭?”

  “嗯?”陈斯远低头一看,便见左肩头扎着一枚乌亮短箭,随即才觉钻心的疼。

  陈斯远倒吸一口凉气,抬手便要拔出箭头。

  唬得徐大彪丢了哨棒紧忙上前止住:“不可,这袖箭带着倒勾刺,可不敢胡乱拔出来……嘶,这,这好似有毒啊!”

  抬眼去看陈斯远,便见陈斯远蹙眉点点头:“是有点麻……”

  说罢眼睛一翻,径直往后仰倒。双耳嗡鸣声中,隐隐听得四下吵嚷声一片:

  “陈兄弟!”

  “大……大爷!”

  “快,快去寻大夫。”

  “荣国府有太医,不若送去荣国府……”

第274章 昏厥

  荣国府。

  凤姐儿自角门进得自家小院儿,便见只有平儿来迎。当下就蹙眉道:“你二爷又往哪儿去了?”

  平儿情知贾琏又去寻多姑娘厮混去了,赶忙遮掩道:“方才那会子还在,想来是去前头书房了。”

  凤姐儿轻哼一声,摇动团扇,面上香汗淋漓。这日往勋贵家走动,可算将最后一家谈妥,回来时便先去往王夫人处报喜,其后才施施然回转自家。

  平儿紧忙奉了凉茶,又在一旁打扇道:“左右只差缮国公府,府中银钱也够数,奶奶何不多歇息两日?”

  凤姐儿乜斜道:“你说得倒轻巧,最后一家可是足足差了四千两银子呢。不过缮国公府也难,连着办了两遭丧事,如今也亏空得紧。我去了两回,当家太太到底给了准话,先凑了两千两来,余下的等年底再说。”

  顿了顿,凤姐儿又抱怨道:“你说说我这是什么命?原还当是好事,谁知秦氏一去,这工部的营生就停了,转头又要四下填窟窿,真真儿是……”

  平儿笑道:“便是奶奶没接那差事,这起子事儿还不是要奶奶奔走?这叫能者多劳……左右也就这一遭了,今儿老爷回来面带喜色,听说好似要升官了。”

  “哦?”凤姐儿纳罕道:“方才怎么没听太太提起?”

  平儿笑道:“八字才一撇,太太自是不好张扬。不过那赵姨娘早就四下嚷嚷遍了,就算我不说,明儿个奶奶也得听下头人说起。”

  凤姐儿叹息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但愿老爷升了官儿,从此这亏空就不找老爷了。不然这何时是个头儿啊?”

  正说话间,忽有林之孝家的唬着脸儿奔进来:“二奶奶,可了不得了,远大爷血刺呼啦的抬了回来,这会子人事不知,二奶奶快瞧瞧去吧!”

  “啊?”凤姐儿唬得霍然而起,追问道:“伤哪儿了?”

  林之孝家的揪心道:“我看左胸口插了短剑……”

  凤姐儿‘诶唷’一声,抬脚便往外走,行至门前眼见平儿随行而来,凤姐儿赶忙吩咐道:“快去东跨院知会一声儿,再去往清堂茅舍告诉一声儿!”

  平儿紧忙应下,与林之孝家的兵分两路,一个往东跨院,一个先往王夫人院儿而去。

  那平儿先一步到了王夫人院儿,这日薛姨妈也在,姊妹两个正说着互典事宜。因此番乃是甄家有求于贾家,这互典一事上,总是贾家占了几分便宜。

  王夫人起先还点算不清楚,待薛姨妈分说一通这才得知,若无意外,这互典之后荣国府公中每年能多收个一二千的银子。

  王夫人顿时熨帖不已,连说话也带了笑模样。

  可别小看这一二千银子,有了这笔钱逢年过节荣国府也能体面些,总不至于东挪西凑的捉襟见肘。

  正说话间,平儿入得内中回道:“太太、姨太太,远大爷伤了,这会子人事不知,暂且搁在向南大厅了。”

  王夫人与薛姨妈面面相觑,薛姨妈一颗心都扑在小良人身上,闻言不禁颤声问道:“你,你再说一遍?”

  平儿赶忙复述了一遍,顿时唬得薛姨妈脸色煞白。起身跌跌撞撞便往外寻去,口中兀自道:“这是怎么话儿说的?好生生的怎么就伤了?”

  王夫人瞧着古怪,转念一想……是了,宝钗如今一颗心都挂在陈斯远身上,只怕妹妹这会子已然将陈斯远当成了自个儿女婿。这来日还要指望陈斯远遮蔽照拂薛家呢,这会子听闻有变,自然有些失态。

  释然之余,王夫人也赶忙起身往前头寻去。那平儿还要往后头去,当下匆匆一福便告退而去。

  王夫人缀在后头,却无论如何也追不上薛姨妈。待转过梦坡斋,王夫人忽而蹙眉放缓脚步。

  这陈斯远若是死了……反倒是好事儿?

  宝玉今儿个还来扫听那夏金桂呢,又因这两年逐渐生疏,便是没了夏金桂,宝玉也不会去寻黛玉;且宝钗满心满眼都是陈斯远,只怕也不会转头缠着宝玉。如此一来,这陈斯远岂不没了用处?

  这也就罢了,因着陈斯远先前窜连,大房、二房合起伙来斗老太太。如今王夫人真真正正掌了家,那陈斯远乃是邢夫人的外甥,只怕再也不肯帮她,说不得还会帮着大房来对付她。

  便有如前几日,那陈斯远便偷偷摸摸去了荣庆堂一回,到底说了什么无人得知,只知道过后老太太脸上的笑模样就没变过……谁知那陈斯远是不是私底下出了什么鬼主意要来对付自个儿?

  这般想来,陈斯远一去,于王夫人而言竟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略略拿定心思,王夫人舒展眉头,这才加紧脚步往向南大厅寻去。

  ……………………………………………………

  大观园。

  贾兰憋闷在家,这日正在园中耍顽,忽而便见香菱、红玉、五儿等哭哭啼啼一路自清堂茅舍跑来,后头还跟着个小丫鬟芸香。

  贾兰心下莫名,紧忙上前去问,奈何香菱、红玉、五儿等无暇理会,只撇开贾兰便出了园子。也是那芸香年岁小,这才被贾兰拦住了。

  “到底出了何事?”

  芸香急切得不行,挣了两下不曾挣脱开,这才飞速道:“我家大爷伤了,说是这会子人事不知……兰哥儿快撒手!”

  贾兰纳罕道:“远叔伤了?怎么会?”

  先有平儿,后有小厮庆愈来报,芸香顿时恼道:“还不是因着你?”说话间趁着贾兰怔神儿,挣脱开来撒丫子就跑。

  贾兰愣了愣,眼看芸香疯跑而去,咬了咬牙,扭头便往稻香村跑去。他虽年纪小,可又不是傻的,这些时日的异常又岂能不知?

  少顷到得稻香村前,遥遥便见母亲李纨正领了素云在给饲养的雏鸡撒米糠。

  贾兰遥遥喊了声儿,李纨抬眼擦汗,顿时呵斥道:“疯疯癫癫成何体统?”

  贾兰不管不顾跑到近前,喘着粗气道:“母亲,不好啦,远叔伤了,如今人就在前头。”

  “啊?”李纨略略思忖,暗忖莫非是远兄弟行那李代桃僵之计,为贼人看破,这才报复在了远兄弟身上?

  不过是拆借了一回银钱,月余光景便原样奉还,还得了那膠乳股子。此后屡次麻烦陈斯远,说来还是自个儿亏欠了人家。她一个寡妇,能做的不多,不过是送了几回三丁包子罢了,不想就连累了人家。

  当下李纨扯下围裙,吩咐道:“碧月看着哥儿,素云与我去前头看看去。”

  素云应下,主仆两个急急往园外赶去。才过蜂腰桥,便见三春、邢岫烟、黛玉、宝钗都在往外头赶,尤其那宝钗,撇下了一众姊妹自个儿跑在了前头。

  惜春年岁小,又与陈斯远最是亲近,这会子急得直抹眼泪,不住地嘟囔道:“怎么就伤了?为何是远大哥……”

  探春不停地安慰道:“四妹妹别急,平儿姐姐只说是伤了,说不得并不严重呢。”

  这话也就能哄一哄惜春了,若果然是小伤,又何至于留在向南大厅?只看平儿那凝重的脸色便知此事不简单。

  当下一众姑娘抄近路自荣庆堂后头匆匆而过,此举顿时惊动了贾母。大丫鬟鸳鸯紧忙来过问,探春便打发了侍书交代清楚,自个儿脚步不停,与众人过了垂花门,又过穿堂,不一刻便进了向南大厅。

  甫一入内,众人只觉血腥气扑鼻,宝钗隔着人缝瞥了眼,便见陈斯远胸前衣襟尽数染红,也瞧不出是左肩还是左胸口,插着一柄乌黑的短剑。宝姐姐顿时眼前一黑,摇晃着便要栽倒。

  亏得邢岫烟与黛玉搀扶了,宝姐姐这才不曾跌倒。

  那赶来的邢夫人已然骂街道:“天杀的,哪个作孽的贼子伤了远哥儿!去请了大老爷来,请巡城兵马司发兵,将那贼子打杀了!”

  薛姨妈急切道:“大太太少说两句吧,快些寻了太医来是正经。”

  王夫人心思转动,顺势吩咐道:“快去请胡太医来!”说罢又生怕旁人误会,解释道:“胡太医最擅急症,如今远哥儿人事不知,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邢夫人还没反应过来,那薛姨妈就急了,道:“姐姐糊涂,最擅治外创的乃是鲍太医。”

  宝姐姐也急切着要说话儿,谁知凤姐儿此时道:“打发人去请了王太医、鲍太医,胡太医今儿个告假,不曾在府中。”

  王夫人顿时收了声,瞧着人事不知的陈斯远暗叹一声此人好运道,便不再说旁的。

  凤姐儿又来驱赶众人,道:“你们也别围着了,这厅里本来就小,过会子太医来了只怕都没下脚的地方了。”

  李纨这会子已然红了眼圈儿,当下也顾不得其他了,说道:“远兄弟怕是因着兰哥儿才遭了此厄,我,我须得留下。”

  李纨不肯走,宝姐姐、邢岫烟、黛玉也不肯走。那迎春望眼欲穿,急得恨不得帕子丢揉碎了,却也知不好多留,便只得搂着哭成泪人的小惜春出了向南大厅。

  少一时王、鲍两位太医背负药箱急切赶来,鲍太医上前观量一眼,顿时蹙眉道:“这袖箭只中了肩头,我看其刃乌黑,只怕淬了毒啊。”

  王太医道:“当务之急,须得取出袖箭,止住血才好。”

  鲍太医吩咐道:“取了热水、烧酒、纱布来。”

  王夫人见状,赶忙将薛姨妈、邢夫人一并推出了向南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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