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蝶三五日便随着尤氏来此地一回,因是也不疑有他,当即领命,乘车回返宁国府。
待马车一走,那夏竹便道:“大奶奶,往这边儿来。”
夏竹引路,不往巷子里去,反倒往前头的能仁寺而去。少一时,二人进得能仁寺其,夏竹引着其去了后头禅房,自箱笼里寻了一套僧衣道:“二姨娘吩咐了,请大奶奶换了这身衣裳遮掩。”
尤氏心下一横,干脆换了僧衣帷帽,这才与夏竹往陈家新宅而来。
那新宅有一处后门,守门的婆子一早儿被尤二姐买通,夏竹上前叩门,须臾便将尤氏引到了后楼尤二姐房里。
姊妹二人相见,尤二姐打发了夏竹退下,便笑着道:“老爷今儿个不走了,大姐且在房中躲一会子,过些时日包管大姐得偿所愿。”
尤氏骇然道:“你,你没与他说?”
尤二姐只推搡着其往梢间躲避,道:“说与不说有何区别?大姐只管藏好了就是。”
尤氏有口难言,又一心求那一夕之欢,便只得躲在屏风之后。
待过得须臾,便听楼下夏竹传话道:“老爷来了!”
尤二姐叮嘱一声儿,紧忙下楼去迎。尤氏不禁攥紧了衣角,一时间心肝儿乱颤。
脚步声杂乱,便听得说话声由远及近,那陈斯远说道:“……以后晴雯要什么针线,家中只管打发人采买了就是。又不是花你的体己,你多管闲事儿作甚?”
尤二姐讪讪道:“这又是金线、银线,又是孔雀羽的,我,我这不是想着俭省一些吗?”
说话间二人已然上了楼,陈斯远便道:“你那小心思当我不知?以后少招惹晴雯,自然少不了你的好处。”
尤二姐讪讪颔首,不禁纳罕道:“老爷就由着晴雯靡费?”
“啧,什么叫靡费?晴雯小小年纪,已得顾绣七分真味!再有几年,焉知不是下一个慧娘?”
尤二姐小门小户出身,自然不知慧纹何等珍贵。陈斯远便略略说了说,待听闻那慧纹炕屏惹得贾母视若珍宝,顿时惹得尤二姐啧啧称奇。
陈斯远可不是胡乱夸张,他方才可是亲眼瞧见晴雯用孔雀羽与丝线揉成线,竟尝试着绣了一样铺翠的团扇!
此法向来以平、齐、细、密、匀、顺、和、光为要点,那一副燕子衔泥团扇绣出来,竟栩栩如生!可见晴雯禀赋之高,无怪其素来傲气!
尤二姐又追问两句,随即心下犯了思量。不想晴雯那小蹄子技艺这般精湛,又有老爷护着,往后倒是不好与其计较了。往后若是与其交好了,得上一两样儿绣品,说不得也能当了压箱底的体己之物呢。
拿定心思,尤二姐推诿一番,只说一心为公,并不曾针对晴雯。也不管陈斯远信不信,眼看临近午时,当下又紧忙张罗酒菜来。
席间连番劝饮,用尽狐媚子手段,到底生生灌了陈斯远一壶酒。
待酒宴撤下,尤二姐又贴在其怀中,不住地用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勾搭他。
陈斯远笑道:“这般急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又想要什么头面儿?”
尤二姐嗔道:“老爷便是这般看奴家的?就不许奴家自个儿也想了?”
陈斯远心下略略盘算,说道:“可是月事快来了?”
尤二姐便羞答答颔首应下。
说来也奇,二姐儿、三姐儿不愧是亲姊妹,每逢月事临近,都觉小腹坠坠,不免兴致高涨。
陈斯远方才饮了一壶酒,熏熏然间见尤二姐分外可人,不免大为意动,于是挑了其下颌一亲芳泽,旋即二人便滚在床榻之上。
那尤氏躲在屏风之后,隐约瞥得床榻上被翻红浪,又有二姐儿浅吟低唱一般的旖旎声响传来,顿时惹得尤氏愈发心焦。
过得一时,又见不知陈斯远从何处扯了红绸来,正要往二姐儿身上捆了去。谁知二姐儿却道:“往日里都是老爷捆我,今儿个不如换个法子。”
陈斯远来了兴致,道:“换什么法子?”
那尤二姐笑而不语,翻身欺上,扯了那红绸先将陈斯远双手捆了,又蒙了眼,这才笑道:“老爷整日介折腾人,今儿个换我来折腾折腾老爷。”
陈斯远只当闺中情趣,哈哈大笑道:“好好,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能为。”
尤二姐娇笑一声儿,扭头朝着屏风处观量一眼,正巧与探头观量的尤氏对视了一眼。那尤氏骇得紧忙缩身回去,须臾又慢悠悠咬着下唇探出螓首,便见尤二姐朝着其奋力招手。
尤氏心下怦然乱颤,咬了下唇横下心来,蹑足往床榻而来。
那尤二姐用尽百般手段,又朝着床边尤氏连打眼色,尤氏略略犹豫,便将僧衣帷帽尽数褪下。又半晌,尤二姐佯装身形不稳,诶唷一声跌下床来。
陈斯远蒙了双眼,只道:“好生生怎么跌下床去?”
尤二姐一边厢朝尤氏打眼色,一边厢道:“腿儿酸软了,一时没撑住。”
陈斯远笑道:“偏你逞能,快将我松开,换了我来吧。”
尤二姐咬牙道:“不用不用,奴家还能撑一会子的,总要让老爷尽兴了才好。”
当下略略一推,那尤氏便扑在了床笫之上。
事已至此,再无改易之能。
内中旖旎不足为外人道,其间有诗为证:
袗衣昔日嫔两女,铜雀当年锁二乔。
重结鸳鸯乐何限,佇看仙子降河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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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少叙,那尤氏强撑着尽兴两回,自是悄然下楼,被那丫鬟夏竹接应着自后门而走。
尤二姐又与陈斯远缱绻半晌,这才力竭瘫软。待红绸解开,陈斯远不禁意味深长地盯着尤二姐观量。
他虽蒙了眼、捆了手,可又不是傻的,哪里不知半道儿换了人?且方才女子那股子癫狂劲儿似曾相识,除去尤氏还能有谁?
陈斯远方才揣着明白装糊涂,一则叫破此事,众人脸面上都不好看。若是传扬出去,只怕更难收拾首尾;二则他虽明知不妥,却兴致极高。思来想去,干脆佯作不知,料想尤氏也不会宣扬出去。
那尤二姐被瞧得心下惴惴,颤声道:“老爷瞧我作甚?”
陈斯远冷笑一声,扯了红绸来将尤二姐五花大绑,又高高吊起,只道:“老爷我越想越不爽利……从来都是我捆旁人,哪里有旁人捆了我的道理?”
当下冷哼一声而去,直到尤三姐回返方才将尤二姐松开。谁知那尤二姐非但不曾低眉顺眼,一双眸子里反倒愈发跃跃欲试,倒是惹得陈斯远好一番啧啧称奇。
第225章 移园
日上三竿。
尤三姐哼哼唧唧强撑起身形来,菱脚甫一着地便‘诶唷’一声儿又蹙眉跌回了床榻上。
陈斯远纳罕观量,探手便将那菱脚抓了过来,见脚踝果然肿胀,顿时不解道:“怎么就扭了脚?”
尤三姐面上先是委屈,继而噗嗤一笑,说道:“昨儿个下车自个儿不小心扭了去,过会子敷了膏药,料想三五日也就好了。”
陈斯远关切了一番,又道:“罢了,你且躺着吧,我去前头让晴雯伺候我洗漱。”
尤三姐娇嗔着应下,又与陈斯远腻歪了一番方才重新横卧床榻上,目视陈斯远窸窸窣窣穿了衣裳,凌乱着下楼而去。
须臾光景,便有丫鬟春熙端了水来。
“姑娘,快些洗漱吧,我命灶房给姑娘留了早饭。”
尤三姐应了,这才缓缓起身,披了衣裳端坐菱花镜前,任凭春熙伺候着梳头。那春熙低眉顺眼小脸儿泛红,时不时偷眼扫量一眼满眼春色的尤三姐。
昨儿个夜里实在闹腾的厉害,‘哥哥’‘爹爹’一通乱喊,直把三姐儿嗓子喊哑了,又将春熙喊得心思杂乱。
待其又看过来,正与镜中的尤三姐撞了个对着,春熙骇得赶忙垂下头来。尤三姐儿浑不在意笑道:“总瞧我做什么?来日你也要成婚嫁人,早晚都有这么一遭。”
春熙为尤三姐篦过了头,忽而低声道:“姑娘,灶房杜大娘昨儿个瞧见有个女尼昨儿个从后门进来的,被夏竹一路引进了二姨娘房里,直到临近申时才走……要不要将后门儿的婆子换了去?”
尤三姐顿时眯起眼来。女尼?哪儿来的女尼,只怕是遮掩了行迹的大姐吧!
千防万防、家贼难防,有二姐儿这个奸细在,这等事儿只怕是早早晚晚的。心下略略不爽利,尤三姐也知先前二姐儿说的对,自个儿又不是正室夫人,何苦为这事儿闹得大家面上都过不去?
且远哥哥这般俊才本就是有能为的……不论床上还是床下,三姐儿自觉如今招架不住,又哪里管得了他去寻旁人?
因是尤三姐便冷笑道:“甭管了,二姐儿与我说过此事。”
春熙颔首应下,尤三姐瞧着菱花镜中的自个儿,不禁暗自叹了口气。心道便是这般吧,眼不见、心不烦。
前头正房里,晴雯打了水来,先行将纱布包裹着的药材丢进水中,待内中起了泡沫,这才探出一双涂了凤仙汁指甲的纤手,仔细为陈斯远搓洗起了头发来。
眼见陈斯远弯腰实在难受,晴雯就笑道:“大爷也是身量太高了,这般弯着腰只怕难受得紧。”
陈斯远‘噗噗’两声喷去嘴边的泡沫,说道:“回头儿寻了木匠打个躺椅来,往后我躺着洗就好了。”
晴雯一顿,略略思量便笑道:“这主意好,过会子我画个图样子,让曲嬷嬷去寻了木匠试试打制出来。”
少一时,陈斯远洗漱罢了,换了一身干净衣裳便与尤三姐一道用早饭。二人吃用时,陈斯远便道:“那梁掌柜可还得用?”
梁掌柜乃是去岁雇请而来的,如今便管着百草堂,为人有失机变,却胜在稳妥。
尤三姐就道:“还算妥帖,交代的事儿都能仔细办了,可却是个没主意的,大事小情总要来寻我过问。”
陈斯远笑道:“如此最好,妹妹回头儿再寻个掌柜的吧,这梁掌柜于我另有大用。”
尤三姐娇笑道:“哥哥哪儿的话?那百草堂本就是哥哥的营生,如今不过是你不得空,我胡乱帮着代管罢了。”
陈斯远笑着抚了把三姐儿的俏脸儿,不免又是好一番亲昵方才罢休。
待这日陈斯远回返荣国府,方才进得自家小院儿,便有红玉迎上来道:“大爷可算是回了,从昨儿个到今儿,大老爷前前后后打发人来寻了大爷四、五回!”顿了顿,又道:“大老爷又寻大爷做什么?”
陈斯远笑道:“夜猫子进宅无事不来。”
红玉就道:“虽说是亲戚,可大爷也不用万事都依着大老爷……了不起咱们搬去新宅就是了。再如何说也不过是姨夫,哪里当得了大爷的主?”
陈斯远面上一笑,不禁扯了红玉的柔荑道:“放心,我心里有数。”
若不是冲着林妹妹、宝钗、表姐邢岫烟都在府中,陈斯远吃饱了撑的留在荣国府遭人白眼?若没姐姐、妹妹牵绊着,他一早儿就搬出去自在了。
当下略略小憩,陈斯远便往东跨院而来。
自黑油大门进得内中,那门子余四便好一番挤眉弄眼,到底寻机低声道:“远大爷小心了,小的瞧着大老爷这两日面色不善。”
陈斯远笑着谢过余四,款步到得外书房前。
小厮往内中通禀一声儿,便引着陈斯远进了内中。
那大老爷贾赦面沉如水,瞥向陈斯远的眼神里意味难明。因着所思所想太过离谱,昨儿个散去时,贾珍到底忍不住与贾赦说道了一番。
贾赦这才恍然,敢情同样的功劳,可不是什么人献了方子都能得爵的。到得今日,虽明知那爵位与自个儿本就无缘,可大老爷贾赦就是忍不住气恼——大抵是因着陈斯远近来越来越自行其是,有些脱离了他大老爷的掌控?
前头贾赦旁敲侧击几回,陈斯远听过就算,转头权当什么事儿都没有,南下回来便折腾出了膠乳营生;虽说赢亏难料,可那方子好歹赚了个轻车都尉,这等大好事怎么不跟他大老爷言语一声儿?
贾赦沉吟了好半晌,这才皮笑肉不笑道:“远哥儿近来愈发有主见了啊。”
“姨夫这话是怎么说的?”陈斯远明知故问。
贾赦道:“我且问你,献方一事,怎地不与老夫商量商量,便让芸哥儿献了上去?”
陈斯远叫屈道:“姨夫快别提了,芸哥儿往辽东一回,几乎算得上险死还生,本道在府中讨个好差事,谁知姨夫只给了他个督办。他也二十出头了,每月只二两钱粮,其母若不浆洗衣物只怕都过不下去。”
贾赦闻言顿时面上讪讪,咳嗽道:“这个……这不是府中一时没得力的差事嘛。”
“呵,”陈斯远道:“这回芸哥儿又跟着外甥好一番忙活,功劳、苦劳都看在外甥眼里,又想着姨夫如今是一等将军,便是得了此功也无济于事,这才给了芸哥儿。”
贾赦的确不做人,将贾芸当了牛马驱使,只给了个督办的差事,还不及原著中打理园中花草有油水。这理屈,虽不至于词穷,却难免气势降了几分。
于是贾赦轻咳一声开口道:“再如何,也不至于用此功找补……远哥儿糊涂啊,老夫虽不好贪占此功,可你二哥正缺功劳呢。这爵位若落在你二哥身上,来日袭爵时仔细操办了,说不得就不用减等了呢!”
前头因着婚书一事,贾琏可没少招惹陈斯远。虽说过后贾琏立时转向,可二人也不过是泛泛之交。给贾琏?凭什么?
心下这般想着,陈斯远却故作愕然,半晌才道:“还有这等说法?外甥却是不知了。”
贾赦顿时得意起来,虚指着陈斯远道:“远哥儿到底差着年岁,见识就是少。这回就算了,往后但凡有这等事儿,须得先寻了老夫计较一番再说旁的。好好的轻车都尉,没得便宜了那芸哥儿。”
陈斯远含混应下,干脆打蛇随棍上,说道:“姨夫,说来还真有一桩大事——便是那膠乳营生。外甥拆借了几万银子,到底包下了郑和岛膠乳林五年所产。又有先前的方子在,膠乳来日必大行天下。外甥特意给姨夫留了两成股子,只作价两万两,多的不敢说,五年下来翻番赚回来只是等闲。”
贾赦心下快骂娘了,心道那方子都丢了,外头人有样学样,哪里还能赚得了银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