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点头道:“嬷嬷说的是……再说赖家的孙儿是什么德行?远大爷又是什么品行?莫说不是远大爷做的,便是真打了,也是那人活该!”
紫鹃笑道:“嬷嬷与妹妹说的在理,我方才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顿了顿,又看向黛玉:“姑娘以为呢?”
黛玉撂下书册,瞥了其一眼道:“你们爱嚼舌便私底下嚼舌去,怎地扯上我了?”
此言一出,王嬷嬷与紫鹃、雪雁便不再提及此事。黛玉重新捧起书卷,却一直不曾翻页。
方才晚饭时,外祖母时不时偷眼观量自个儿,黛玉心思敏锐,又怎会不知晓?
略略思忖,便知外祖母是存心要败远大哥人品,奈何远大哥有理有据,生生将赖嬷嬷噎得无话,这才将此事轻飘飘揭过。
外祖母为何这般做?大抵是想着让她心生厌嫌,来日彻底否认了婚书吧?
黛玉到底差着年岁,这会子也闹不清楚,贾母此举到底是想要撮合她与宝玉,还是奔着林家大房的家产了。
夜凉如水,黛玉心下烦闷起来,盯着书卷怔怔出神,心下纷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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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天清早,红玉提了食盒回来,又避开柳五儿,悄然将一张纸笺递给了陈斯远。
陈斯远纳罕着接过来,红玉观量着柳五儿到书房里打扫,便低声道:“雪雁塞过来的,说是林姑娘前儿个便写好了,谁知一直不曾得空送来。”
黛玉送的纸笺?陈斯远展开来观量一眼,便见其上字迹娟秀,写着:莫愁千里路,自有到来风。
内中安抚之意不言自明,陈斯远思量半晌,只大抵记得这两句好似出自唐诗,却一时忘了是谁的词句。
陈斯远心下窃喜,想来自个儿在林妹妹心中有了些许分量,不然又怎会送纸笺来安抚?
当下用了早点,到得书房里提笔落墨,写下一篇诗来,吹干墨迹交给红玉,嘱咐道:“得空给雪雁送去。”
红玉笑着应下,又伺候着陈斯远穿戴齐整,这才去拾掇食盒。
陈斯远出得正房,便见小丫鬟芸香提了个纸鸢杵在庭院里。
陈斯远上前问道:“哪儿来的纸鸢?”
芸香也是一头雾水,摇头道:“我也不知,方才正洒扫着,便见这纸鸢从天而降,险些砸到脑袋呢。”
陈斯远定睛观量,那手中的纸鸢说是纸鸢,实则是竹篾为骨、绢纱缝制,脸盆大蝴蝶样式,瞧着有几分褪色,下方又坠了两个哨子。
略略动了下,便见那蝴蝶翅膀来回扇动。
这是软翅风筝,又有哨子,瞧着是江南样式?陈斯远扭头观量了一眼隔壁梨香院,隔着两道墙也不见内中动静。
芸香顺势看过去,合掌恍然道:“是了,定是莺儿一早儿偷偷放的,不知怎么断了线。”
莺儿?
陈斯远暗忖,只怕是宝姐姐才对!薛家管束下人素来严厉,不得宝姐姐准许,莺儿哪里敢大早晨的放纸鸢?
陈斯远随手将纸鸢丢给芸香,笑道:“想来是没人要了,你瞧着处置吧。”
芸香也不嫌弃,喜滋滋道:“这纸鸢瞧着就极好,回头儿我寻了颜料勾勒了,瞧着跟新的一样!”
陈斯远也不管芸香如何,抬脚出得小院儿,自后门出来乘了马车便往国子监而去。
眼看就是宝姐姐生日,陈斯远正不知送什么贺礼呢,这倒是给了其灵感。
这日到得国子监里,虽一早便有博士督促早读,率性堂里众人却俱都心不在焉。
陈斯远寻人问过才是,敢情过两日便要休沐,众人正商议着要往何处游逛呢。
国子监每旬休沐一日,陈斯远盘算一番,心下便有了成算。晌午时正要去寻陶监丞,谁知用饭时江元骞道:“枢良可知那家奴之子今儿个竟退学了?”
陈斯远纳罕不已,道:“怎会退学?”
江元骞卖弄一番才道:“说是昨日摔了轿子,将胳膊摔断了。家中自知无望肄业,今儿个干脆来将东西尽数取了,寻了陶监丞办了退学。”
陈斯远蹙眉不已,心下不由得暗忖,这赖家果然难缠!若那赖尚荣继续留在国子监,陈斯远舍了银钱,总要将其出身文字尽数废了才甘心。谁知赖家干脆给赖尚荣退了学,一时间倒是让陈斯远没了法子。
赖尚荣退了学,陈斯远自是不好再去寻陶监丞计较。这日申时离了国子监,便往护国寺左近游逛,寻了一家南货铺子,采买了不少锡条。
想着今儿个再不去小花枝胡同,只怕尤三姐便要心生怨怼,因是干脆往小花枝巷去了一趟。
本道尤三姐与尤二姐姊妹两个兀自依旧横眉冷对,谁知陈斯远入内便见姊妹两个凑在一处,正语笑嫣嫣说着什么。
陈斯远眨眨眼,心下费解不已,也不知姊妹两个这两日又发生了什么。
见陈斯远到来,尤三姐自是欢喜不已,当下便扯了其往西梢间说话儿。
陈斯远落座,压低声音问道:“你与二姐儿又和好了?”
尤三姐笑着说道:“和什么好?不过是约法三章罢了。”
约法三章?
尤三姐又道:“她说了,等妈妈熄了心思,她就归家。如今不过是借住一些时日……且也不会耽搁咱们什么。”说话间一扬下巴:“你瞧!”
陈斯远扭头看过去,便见尤二姐起身已然往厢房避了去。
这事儿能这么简单?陈斯远总觉着尤二姐的话不尽不实。因是便与尤三姐道:“你们姊妹的事儿我不好掺和,三姐儿留些心眼,不好尽信于人。”
尤三姐便瘪嘴道:“远哥哥当我是傻的不成?我心里有数呢。”
言尽于此,陈斯远不好多劝。二人正是蜜里调油之时,此时丫鬟与尤二姐都避了出去,自是好一番亲昵。
待好半晌,尤三姐眼里好似能沁出水儿来,直勾勾盯着陈斯远道:“你几日不来,要不今儿个便在这儿歇息吧。”
陈斯远摇头道:“明儿个还要去国子监呢……后日休沐,我明儿个晚上来可好?”
尤三姐掩不住的失落,又求肯道:“那留下来吃一顿饭总是行的吧?”
“嗯,这倒无妨。”
尤三姐顿时欢喜起来,紧忙招呼了婆子去订席面。
少一时,席面送到。尤三姐假模假式去请尤二姐,尤二姐却不肯来正房,尤三姐便捡各色菜肴装了食盒,给尤二姐送去了厢房。
陈斯远心下愈发怪异,错非那日在尤家,尤二姐几次三番勾引,陈斯远还真信了尤二姐是因着不想去宁国府才来此暂住。
只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尤二姐岂会就此罢休?就是不知其到底存了什么心思了。
转念一想,尤二姐再有什么手段,瞄着的也是尤三姐,自个儿一个大男人还能吃什么亏不成?
当下将疑惑丢在一边,与尤三姐推杯换盏,时不时还喝个交杯酒,内中畅快自是不足为外人道。
厢房里,尤二姐独自用了饭食,便打发丫鬟撤将下去。春熙心思简单,拾掇了便将碗碟端下去,那夏竹趁机到得近前低声道:“姑娘,我那会子瞧清楚了,三姐儿那匣子里满满当当,单是银票就一千两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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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0章 人为财死
尤二姐沉思着应了一声,随即吩咐道:“你往正房瞧瞧去,三姐儿大抵也用过了……送些茶点去。”
夏竹自是知晓尤二姐之意,当下扭身便去了。
尤二姐深吸了一口气,单是银票就一千两啊,果然好大方!
那日尤三姐夜奔,不过背了个小巧包袱,她素日里也不曾积攒下什么体己,大抵身边只有一些金钱。自打投奔了陈斯远,自个儿住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儿不说,丫鬟、婆子一应俱全,连银匣子里都装着上千两银票。
这些都是哪儿来的?自然是从那位‘远大哥’身上得来的!
尤老安人过往总说宁国府如何富贵,贾琏如何阔绰。那宁国府尤二姐不知去了多少回,每回不过得个几十两的好处,还尽数落在母亲手里;荣国府的琏二爷再如何阔绰,又岂会掏出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来?
因着尤三姐种种,尤二姐对尤老娘过往所说心下存疑,唯独对一句话笃信不疑:爹有、娘有、不如自个儿有。
瞧三妹妹情形,定是失身于那陈斯远了,不然又怎会平白就给了一千两银子?如今穿金戴银,丫鬟、婆子伺候着,便是比照大户人家的姑娘也不差什么。
尤二姐自知家世不如人,来日想要攀高枝简直是痴心妄想,尤老安人所求的不过是给勋贵人家做个妾室。
那妾室每月才几个银钱?尤二姐又不是不知,贾珍那几个妾室每月不过二两脂粉银子的贴补,使尽浑身手段哄了贾珍高兴,这才能哄来一些额外好处,又哪里比得上尤三姐自在?
同样是做妾室,给谁做不一样?那陈斯远比自个儿还要小一些,生得俊俏非凡,出手阔绰不说,识得燕平王那等人物,说不得来日就有一份前程。这般想来,岂不是比那劳什子贾琏还要强上几分?
常言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这尤二姐如今是又爱钞、又爱俏,真个儿是盯上了陈斯远,将尤老安人嘱咐的尽数忘了个干净。
思量间,夏竹蹑足回返,面上好似蒙了红布一般。
尤二姐眨眨眼,纳罕道:“他们莫非——”
夏竹赶忙摇头,道:“三姑娘与……远大爷吃酒呢。”
尤二姐哪里听不出言外之意?这酒……只怕是花酒吧。是了,三姐儿性子泼辣,饮了酒自是放浪形骸。
却听夏竹又道:“姑娘,我方才送了茶水,听远大爷说要三姑娘仔细学会打理账目,说来日定要寻个营生,每年好歹赚个万八千的银子。”
尤二姐听得血气上头!万八千的银子?陈斯远是哄骗尤三姐浑说的吧?
转念一想,听闻海贸一事重新操持起来,陈斯远又得了燕平王信重,这背靠大树好乘凉,说不得就得了贵人恩典,拨付一桩好营生呢?
想到此节,尤二姐哪里还坐得住?起身挪动莲步行了几步,又蹙眉回返。暗忖着如今尤三姐防自个儿跟防贼一般,此时过去只怕适得其反,还须得从长计议才好。
又过得半晌,外间传来响动,尤二姐凑近窗口观量,便见尤三姐拖着陈斯远的胳膊,二人腻腻歪歪好一会子才行到门前,又须臾方才依依惜别。
待尤三姐回转身形,一边厢拢着发梢,一边厢欢喜着哼唱有声。
尤二姐又等了须臾,这才往正房而去。入得内中,便见尤三姐歪坐椅上,翘起二郎腿来,足尖挑了绣花鞋上下摆动,手中还端了一盏酥酪,瞥见尤二姐笑道:“二姐姐这回还算识相。”
尤二姐笑着上前,凑坐身旁,说道:“都是自家姊妹,我还能害了你不成?如今你既委身与他,可曾合计过往后?”
“什么往后?”
“他可说了要明媒正娶?”
话音落下,却见尤三姐不见忧愁,一双眸子水润润好似放着光华一般,细声说道:“二姐姐,咱们尤家什么家世?爹爹在世时还好,总能给咱们姊妹谋个官宦人家的正室。爹爹去了,如今是妈妈做主,二姐姐还不知妈妈什么心思?
过怕了穷日子,一心想着攀附权贵。那权贵人家也不傻,咱们过去了还能做正室夫人不成?”顿了顿,又道:“远哥哥人品、才情都是上等,来日是要为官作宰的,为往后计,总要谋一桩妥帖婚事。”
“妹妹这般说……莫非是要做妾?”
“做妾又如何?远哥哥疼着我,我自个儿过得畅快,说不得熬一些年头,那正室一去我就扶正了呢。”
尤三姐这话与尤老娘素日所说一般无二。
尤二姐就道:“妹妹既拿定了心思,我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有一桩,总要尽快过门才是。”
尤三姐撂下酥酪碗,蹙眉道:“正室还不曾过门,哪儿有先纳妾的道理?”
尤二姐蹙眉说道:“那总不好一直拖着……妹妹,我说句不该说的,如今你俩蜜里调油,他自是什么都依着你。若来日真个儿有了钟意的,说不得与妹妹就淡了。爹有娘有不如自个儿有,妹妹往后须得留个心眼儿,就算生了变故,有一笔银钱傍身总是好的。”
尤三姐眨眨眼,嬉笑道:“二姐姐想的恁多,他才不会呢。”端起酥酪来吃了一羹匙,面上隐隐有些犹豫,旋即又笃定道:“他不会。”顿了顿,与尤二姐低声道:“二姐不知,远哥哥叫我学打理账目,来日要寻一桩好营生给我呢。”
尤二姐顿时上了心,问道:“可知是什么营生?”
尤三姐不曾留意尤二姐面色,只摇头道:“还没说,不过远哥哥既说了妥帖,那必定是妥帖的。”
尤二姐暗自抿嘴,暗忖,每年万八千银子啊,真真儿是好大一桩营生,怎地三妹妹就这般好命?尤二姐不求旁的,但凡有一桩年入千两的营生,莫说是给人做小,便是做外室也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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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眼到得休沐这日。
这日陈斯远难得睡了个懒觉,起身之际便见红玉翻箱倒柜找着什么。陈斯远略略揉了揉鼻子,便觉鼻腔一热,旋即便有鼻血流淌下来。
红玉听见响动观量过来,顿时惊叫一声,紧忙寻了帕子来为陈斯远擦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