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才是宋世祖 第30节

  也多亏了汴京这边有钱人多,好几贯钱一套的保暖衣服,随随便便就有每年数千人买得起。

  当然,要不是有将作监的人居中撮合担保,这么有实力的汴京富商,也不可能跟赵子称合作。

  而且这个两贯钱只是赵子称出货给本地经销商的批发价,人家拿去零售肯定还要加很多。

  两贯钱的衣服面料也是最差的,布面只用葛布或者最低端的丝绢,主要贵在羽绒上。如果面料好,肯定还会加价。

  赵子称和贾谠大致把前提条件谈妥,这就准备跟对方签约、顺便收取第一笔定金。

  “既然对方爽快,我也不能斤斤计较。贾兄,便劳烦你把人请来,大家一起喝一杯,今日就当面把契约签了。”

  贾谠道:“我已经跟对方说好了,贤弟若答应这个条件,可去大相国寺签约,顺便收定金,倒是不必来这。人家是京中豪商,平时樊楼来得多了,并不稀罕。”

  赵子称不由有些奇怪:“谈生意如何去寺里?”

  贾谠:“贤弟也在太学求学过数年,怎连这个都不知道?对方诚心支你大笔定金,你回程又需骑马走陆路,大笔银钱随身携带,岂不累赘?至少也要换成交子。汴京城里哪还有比大相国寺更方便的?”

  赵子称这才想起,确实,北宋时信贷发达,吸储放贷的机构非常多,其中很多还会发行交子。而汴京城里,最大的金融机构,其实就是大相国寺了。

  交子跟后世的纸钞还是很不一样的,它更接近于银票,除了标准印刷的内容以外,每一张还都有单独的防伪,而且要一式两份,有骑缝章和骑缝的手写防伪字迹。

  比如在一式两份的票叠放的缝隙处,写上“合同”字样(“合”和“同”两个字是叠加写在一起的)。寄存了钱财后,钱铺把交子制作好,存根先异地托运去你预定要取钱的城市,然后拿着大额交子的客商再去那座城市取钱,两联核对后,骑缝章和骑缝字能拼在一起,才能把钱取出来。

  所以高端的交子更接近汇票而非钞票。

  大相国寺是汴京最大的寺庙,香火钱极多,而且和尚们有灾年放款救急的传统。在王安石搞青苗法之前,借钱救人急难还被视为善举,因为不问穷人要担保就放款,很容易本钱都收不回来。

  和尚们做这个生意久了,不知不觉就混成了北宋头号银行家。

  赵子称签完合同,要收大笔定金,回苏州扩大生产,这种大笔异地取钱的活儿,确实是找大相国寺最方便。

  两人说走就走,这就结了樊楼这边的账,然后带着杨志往大相国寺而去。

  到了地头,果然有跟贾谠提前约好的一位本地富商,跟赵子称最后接洽了一下,然后就爽快地签了契书。

  看得出来,富商们也不是很喜欢跟有官身的人多打交道,怕被仗势压人,所以前面的大部分条件,都是贾谠作为中间人先谈好的。

  契约签完,对方就当面存了一笔定金在大相国寺,让经办的和尚出具了现填现盖章的交子,然后取其中一联给赵子称收好。

  看着那些和尚们跟银行柜员一样一边拨算盘一边刷刷刷写汇票盖章,赵子称也不由有一种恍惚感。

  办理完汇款业务,赵子称和贾谠正要离去,院外却忽然进来一小群禁军兵卒。

  赵子称本不以为意,但跟着他来的杨志,却认出了那个带兵的军官:“王兄,这是有什么差事么?”

  杨志一边喊住对方,一边为赵子称介绍:“这是我在军中的同僚,也在殿帅府勾当。”

  赵子称只是微微点头,好像水浒传里,杨志被高俅下狱之后,是他的同事王制使把他的钱花光了、上下买通搭救他出来的。然后杨志没钱了,才去卖刀。

  眼前这个制使也姓王,莫非就是杨志的那个哥们儿。

  那王制使似乎没多少心思跟杨志闲聊,只是苦笑道:“小弟有差事在身,就不陪兄长多说了。”

  杨志随口好奇:“有什么差事要来寺里?而且禁城之中,要办事也该皇城司来吧。”

  王制使:“杨兄有所不知,殿帅前些日子得了消息,林冲在沧州杀了陆谦,烧了大军草料场。之前押解他的公人早就回来回报,说是大相国寺一个胖大和尚庇护了他,因此不得在半路上下手,还说那和尚本就是杀人重犯,为了避罪才假意当的和尚。

  殿帅听说林冲那边又犯下事儿,越想越气,差我来查问不法僧人。”

  杨志:“原来如此,那就不耽误王兄正事了。”

第40章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王制使有紧急差事在身,跟杨志简单闲聊几句后,就匆匆道别去办正事儿了。

  两人的闲聊,赵子称在旁边全程都听见了,心中微微有些惊讶,但表面上完全没有流露出任何声色。

  他在心中稍稍梳理了一下时间线,很快就释然了。

  按说杨志失落了花石纲后,本该流落江湖小半年,听说皇帝大赦才敢回东京交差、试图上下打点蒙混过关。回东京之前,他路过梁山泊,跟被逼纳投名状的林冲打了一场。

  但原本的杨志回到东京之后,因为刚赶上高衙内被一群混混骟了,高俅心情极度不好,所以不肯放过他。同事王制使把杨志的钱财花光了,才上下打点捞他出来,然后他不得不去卖刀,杀了牛二惹出后面一堆事情。

  按照这个时间线,赵子称为杨志洗刷冤屈的时候,距离林冲上梁山应该还有小半年。

  考虑到林冲是冬天风雪山神庙杀陆谦、被嫁祸烧了沧州大军草料场。而赵子称是三月初救下的杨志,所以当时林冲应该已经杀完陆谦逃回柴进庄子上了。

  林冲应该能在柴进那儿躲很久,因为高俅一开始应该没有非把林冲赶尽杀绝不可。

  因为陆谦和富安这种小喽啰的死,高俅肯定是不放在心上的。但后来高衙内被骟了,才导致高俅怒火进一步升级、勒令沧州不惜一切代价追杀,柴进才藏不住了。

  至于高衙内被骟的因果逻辑,其实也很明白:高衙内第一次对付林冲被鲁智深破坏了,押送林冲的衙役回来没法交差,供出了鲁智深。高家就先派人去大相国寺、把鲁智深逼走、再伺机捉拿他。

  但鲁智深得了泼皮通风报信逃脱了,林家也彻底失去了关照和保护,林娘子随后悬梁自尽。那泼皮为了给鲁智深出气、也是为了给林娘子报仇,骟了高衙内。

  矛盾和报复进一步升级、连锁反应,林冲不得不上梁山,杨志随后因为高俅心情不好被追究前罪。

  如今因为赵子称的蝴蝶效应,杨志这条线已经变得面目全非,林冲鲁智深那条线却还没怎么改变。

  按照这个逻辑,赵子称心中很快得出结论:

  眼下这个节骨眼,应该是鲁智深即将被逼走的前夜。而鲁智深还没走,林家就还没被逼迫到绝境,林娘子或许还没自尽,高衙内也还没被骟。林冲现在应该还躲在柴进庄上,但也快了,只要这边加大对他的追杀力度,林冲就会随时被迫上梁山。

  水浒里原本好像是说,林冲在梁山上被王伦排挤、熬了很久,等到火并了王伦、拥立了晁盖后,才敢考虑派人去东京接家眷,但小喽啰打探回来后,说林娘子“受人逼迫,不得已自尽,身故已有半年”。

  如今林冲连梁山都还没上,还在柴进那里,就算上了梁山,到最后晁盖也上山、火并王伦,可不得半年以上了?这样一算,时间线非常吻合。

  ……

  赵子称不想暴露自己的想法,所以直到王制使走远之前,他什么都没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他内心早就盘算着如何笼络鲁智深等人为自己所用。

  赵子称前世熟读历史,所以看问题没那么粗暴,水浒里有一部分所谓的好汉,在他看来更像是暴徒,但鲁智深算是水浒里难得没有什么人品黑点的了。

  林冲,武松也都不负仗义之名,其中林冲最无辜。而武松主要是后来杀张都监、张团练那一战,过于滥杀无辜了,连完全不认识的婢女奴仆都不放过,其他方面武松倒是没什么残害无辜的黑点。

  扯得有些远,林冲鲁智深这些人的人品,赵子称现在也不敢断定,肯定要亲自见过观察过之后,才好确认。但眼下他肯定要想办法先把人笼络过来,前提是不能影响自己的布局,不能给自己带来麻烦。

  等王制使走远后,赵子称斟酌了一下措辞,故作漫不经心地问杨志:“刚才那位王兄提到的林冲,也在殿帅府底下勾当?杨兄可熟么?他怎得就这般恶了高太尉,闹出如此大案?”

  杨志并不知道赵子称真意,只当他是好奇,便随口分说:“我也不知内情,林冲之名我早有耳闻,却一直不曾有机缘结交。

  我是年初才调来东京、直属于殿帅府的,去年还在西军。调到殿帅府之后,也一直在为花石纲奔走,少有时间闲住,京中好手也就没空结交。

  只是听说那林冲枪法颇是不凡,我也一直想用家传的杨家枪法跟他切磋一番,没想到他竟犯下了那么多大事。”

  赵子称点点头,心中暗忖难怪原本那个杨志、几个月后在梁山脚下遇到林冲,打了一架后才认识。

  按说两人都在东京的话,又都是禁军好手,本该早就认识才对。原来是因为杨志之前一直在西军,刚调来不久,这就都说得通了。

  既然杨志对林冲没什么印象,赵子称也不好直接激起他的仗义之心,只能耐着性子,假装自己好奇,想带着杨志去打听一下情况。

  至于鲁智深的安危,赵子称倒是不太担心,也不用太着急,因为以鲁智深的武艺,肯定是跑得掉的,没那么紧急。

  而且殿帅府也稍微讲点脸面,并不敢直接动手,还要先让住持把不法的假和尚驱逐出寺,这样赵子称也有充足的时间差布局了。

  由此也能侧面看出:北宋末年,大相国寺在汴京城的势力有多大。以堂堂殿帅府的势力,想要抓一个和尚,都得先走程序,等他没有大相国寺庇护了再下手。

  大相国寺不愧是公元十一世纪地球上最大的金融机构。最近这些年赵佶已经够崇道抑佛了,早些年没有抑佛的时候,还不知嚣张到什么程度呢。

  也难怪鲁智深上任看菜园子,第一天就觉得“泼皮们来偷点菜是应该的,洒家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了”,因为这寺实在是太有钱有势了。

  杨志虽然奇怪赵公子怎么突然对一位普通禁军教头的命运这么关心了,

  但赵公子有恩于他,而且人家这么做肯定有其道理,杨志也就懒得多想了。

  他先让自己手下一个机灵的士兵,去偷偷问明林家的住处所在、家中还有什么人口——赵子称很谨慎,他没有亲自去打听,甚至都没有让杨志打听,就是怕被问的人记住提问者的外貌,将来落下破绽。

  赵子称是因为过于英俊挺拔帅气,杨志则是脸上一大块青黑色的胎记,他俩的外貌特征显著程度也算是不相伯仲了。

  消息很快就打听到了,林家住在州桥附近的一条巷子里,林家一开始被安排的罪名,也很容易打听到。

  “原来林冲仅仅是因为误买了一把宝刀,高俅借故要看,他拿着利刃误入节堂,就被判了脊杖、刺字、流放沧州,太卑鄙了!

  不管后来杀陆谦、烧草料场是怎么回事,单看第一次的罪名,摆明了是被高俅陷害么!坊间都说是高衙内看上了他娘子,故而陷害,绝对错不了了!”

  赵子称也不好表现得太先知先觉,所以跟杨志评价案情时,措辞还比较“理中客”,也不铁口直断说林冲完全无辜。

  沧州大军草料场是谁烧的,目前明面上确实证据不足,说多了容易穿帮。

  杨志也是直肠直肚的习武好武之人,对于林冲的际遇当然也是深为同情。不过他也有胆小怕事的一面,眼下这不平事,又不知如何去踩。

  “那公子觉得,我们该如何处置呢?毕竟是别人家的事儿。”

  这事儿赵子称没法自己做,因为他刚刚已经想到一计,自己要想捞人,必须让杨志配合——他很有可能需要用到杨志手上那几张殿帅府刚给的空白告身。

  所以赵子称便委婉地激发杨志的斗志:“杨兄莫非独无仗义之心耶?”

  赵子称一时情急,把话本上的名场面原台词都说了出来。这本是《三国志平话》里孔融请刘备救陶谦时的原台词。

  杨志也被突然冒出来的文言文说得有些羞愧,连忙解释:“若是公子遇了冤屈,咱恩怨分明,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但林冲遭际虽然可怜,毕竟是原先不熟的外人……”

  杨志不是那种无差别路见不平就上去踩的纯粹大侠,他只能做到对有恩于自己的人赴汤蹈火,这是他的极限了。

  在军中混迹多年,这也是磨平棱角后很常见的生存哲学吧。要是一看到不平就出头,有几条命都不够混,早就出世避祸了。

  赵子称知道了他的态度后,便商量着说:“那若是我见事不平,想要做点什么,杨兄肯陪我做么。”

  杨志稍稍犹豫了一下,一咬牙道:“若是公子非要做,咱奉陪便是,却不知要如何做?公子可是大宋宗室,犯不着太冒险……”

  赵子称一抬手,制止杨志胡思乱想:“放心,我也没打算做多出格的事儿。我也想清楚了,林冲远在沧州,生死不知,无论他有多大的冤屈,眼下咱也没必要蹚浑水涉入太深。

  我想帮他一把,无非是觉得惜才。事到如今,我也不瞒着杨兄了,杨兄在江南几个月,应该也看到了朱勔的所作所为。也看到了江南如今的民怨辛苦。

  以我的眼光,江南如今就是一个随时能点燃的火炉,把朱勔架在火上烤。而一旦有变故,江南的百姓和官吏,也都会遭逢难测的下场。我是注定要被吏部授缺、回老家做官的,值此多事之秋,我要尽量笼络敢战能战的义士,为江南的不测做准备。

  所以你也别担心,至今为止这数月来,我结交军中豪杰之士,都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目的,而不是有什么别的异心。林冲既然武艺不凡,操练士卒也有一手,在殿帅府同僚中略有口碑,能挽救肯定是要挽救的。

  现在林冲虽然吃了很多苦,受过重伤,还被流放,但毕竟还没闹出人命的血海深仇。如今的林冲,只是恨高俅父子,未必会彻底恨上整个朝廷。我们若能周全了他的家人,他将来有机会,还有可能感恩为我所用。

  但若是再出些人命意外,那就不是仅仅恨高俅那么简单了。”

  赵子称如果是江湖人物出身,那他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但偏偏他姓赵,哪怕跟皇帝隔了五六代远,在外人看来,容易被恨屋及乌。

  赵子称之前一路结交豪杰,这个过程已经持续了两三个月了,但他原先从没和杨志推心置腹说过自己的动机。

  这一次,步子迈得比较大,所以有些话也必须借这个机会说清楚,让杨志知道自己做的这一切,到底在图什么。

  否则若是现在就让杨志觉得“赵公子也姓赵,还想阴蓄战力,莫非是异想天开要图大位”,那可就不好了。

  赵子称自忖,以他现在对杨志的恩情,对方肯为他赴汤蹈火是可以的,但陪他造反还有些难度。

  参与造反毕竟是牵连全家全族的事情,真出了事儿杨志自己一条命还不够赔呢,还要连累家人。

  但自己只是担心江南有变,为此积蓄实力,那话就完全可以敞开说了,也算是两便。

  杨志听了这番推心置腹之言,最初稍稍有些惊讶,随后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信任。若非公子拿自己当心腹,这种话是绝对不敢拿来说的。

  杨志立刻精神抖擞表忠心:“公子如此信任我,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公子直接吩咐吧,该如何周全林冲的家人?那个跟他交好、保护他家人的和尚,也要一并想办法周全么?”

  赵子称稍微组织了一下措辞,把刚才想好的计划和盘托出:“这事儿原本比较麻烦,不过好在天赐其便,我们刚拿到了殿帅府那几张基层军官的空白告身,可以给等着洗白身份的贼人用。

  本来李俊可能要用掉一张都头的告身,现在既然情况有变,留一张副都头的给李俊就行。那两张都头的告身先省着别花。

  我也不是那种奋不顾身、不计代价的莽汉,也是刚好便利,才顺手为之。

  到时候,我们先去林冲岳丈家中,告诉他们情况危急,之前庇护他们的林冲友人,都即将被高俅陷害,让他们也做好转移的准备。

  然后再去找那和尚,说服他再改换身份避祸。他既然原本也是西军提辖,能因为人命官司落发当和尚,现在就能再贴上头发、纹面另换一个新身份重新从军。事成之后,你们先尽快夹带出城,找个地方半道躲避。

  到时候等我在汴京这边一切了断、等到吏部任命,再来与你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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