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刘遵才拎着一串头颅返回。
还是没追上贼酋张佛奴。
这厮在尼丘山混了十几年,熟悉地形,往山沟里面一钻,刘遵肯定找不到。
白龙子的贼寨距此地东北三四十里远,张佛奴应该去投奔他了。
“一个也是杀,两个也是杀,干脆斩草除根!”刘遵还在兴头上,眼中的猩红还未褪去。
刘道规扫了一眼寨中士卒,一个个赚的盆满钵满,身上缠满了锦缎,腰上挂满了钱,乐的合不拢嘴,已经没有刚开始的那股悍不畏死的气势。
不过刘遵的话也对,斩草就要除根,不除掉张佛奴和白龙子,以后祸患无穷。
“传令,全军立即休息,明日诛杀白龙子!”
军令一下,士卒们倒也遵从,直接寻了一间屋舍歇息。
刘广之、刘黑罴、周铮三人各率本部轮流休整。
刘道规部下各种明哨暗哨,又派出斥候,打探白龙子的动静。
这一夜倒也安静,士卒们连续多日奔袭,一场厮杀下来,早就疲惫了,倒头就睡。
天亮时分斥候返回,气喘吁吁道:“参军,白龙子所部连夜向北逃了!”
“这群没出息的东西!”刘道规忍不住骂了一声。
都怪昨日厮杀的太狠,吓破了贼胆。
加上北府军的威名,只要白龙子不傻,肯定不敢正面与自己为敌。
贼寇欺负欺负手无寸铁的百姓还行,真遇上硬战、血战,也只能掉头就跑。
“逃了也好,我军其实也无多少战力。”刘广之来了一句。
寺内的空地上,士卒三三两两开始集结,但脸上都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身上的钱帛也没卸下。
这副样子,奔袭三四十里去与贼寇厮杀,怎么看怎么凶多吉少……
狼吃的太饱,就没有再捕猎的欲望了。
要怪只能怪张佛奴太有钱了,一下就将士卒们喂饱,人在发财之后,只会想着衣锦还乡。
凡事顺势而为,不可逆势而动,刘道规只能顺应军心。
“既然他们跑了,咱们也没那个精力去追,阿遵你带些人去烧了那座贼寨,以后这间佛寺就是咱们的坞堡,改名青光寨。”
此地相当于麓水陂的屏障,守住青光寨,周围大山中任何一支人马想要南下,都很难绕开。
“青光寨以后就交给你了,我分你一半部曲,再加四百流民。”刘道规望着刘广之。
上阵父子兵,打仗亲兄弟。
身边几人,只有他能独当一面,刘黑罴和刘遵都是冲锋陷阵的好手,却没有能力管理好一个营寨。
周铮是前部的曲长,不可能留在山上。
“领命。”刘广之神色淡然,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在尼丘山中有了据点,麓水陂便可高枕无忧,安心耕种。
修整了两日,士卒们嚷嚷着要回去。
刘道规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贼人的头颅挖出,堆在车上,带上奴隶、女人、孩童,推着大车小车,浩浩荡荡的下山。
那一尊铜像太重了,运不下去,暂时留在山上。
回到氶城,男女老少潮水一般涌来观看。
刘道规令人将贼头堆在北城门口儿上,形成一座小小的京观。
“参军之勇,不在刘牢之之下!”曹腾云瘸着腿在曹霁的搀扶下出来迎接,一见面便是一个响亮的马屁。
周围曹氏子弟的眼神明显发生的变化。
以前他们敬畏的是彭城刘氏和朝廷,现在则是敬畏刘道规。
关键这一战打下来,士卒伤亡不到三十人,不仅赶走了贼寇,也镇住了他们。
“一群贼寇,乌合之众而已,而且也未能斩杀张佛奴和白龙子二贼。”刘道规云淡风轻。
人家刘牢之五千人主动渡河,正面进攻五万氐秦大军,还斩杀了他们的大将,激励人心,为淝水之战奠定了心理优势。
刘道规再怎么狂妄也不敢跟刘牢之相比。
反而是这个曹腾云,说话总是阴阳怪气的。
这次派出来协助的曹氏子弟,一个比一个稀烂,弄不好就是他在其中捣的鬼。
其实像他这种流民帅出身的人,对任何人都有戒心。
“二贼根基被毁,不足为惧,不足为惧。”曹腾云满脸堆笑。
“以后你我两家就是邻居,同气连枝,屯田还须曹家的精锐多多照应。”刘道规皮笑肉不笑。
这句话既是嘲讽,也是威胁。
曹腾云面不改色,“以后我曹家听凭参军吩咐!”
这话刘道规耳朵已经听出茧了,寒暄几句便离开了,对这种人不能太和善,必须时时刻刻保持威严,他才不敢耍小聪明。
总之这一战之后,刘道规名声算是打出来了,也不怕曹家搞鬼。
说实话,他的那些手段和小心思都上不了台面,对刘道规也没什么威胁。
曹家全族都在氶城,跑不了……
士卒可以休息,刘道规却不能,与高珣打铁趁热,招收附近的流民。
如果之前他们还有所疑虑,这一战之后,对刘道规的实力和决心再无怀疑。
屯田的大旗一立起来,流民们滚滚而来,热情似火,与之前冷淡态度判若云泥。
人太多,登记都忙不过来。
这年头识字的人本来就少,包括刘道规在内,一共也才九人会读会写。
但即便有人会读会写,这些流民连自己的名字都报不上来。
沟通也是一大障碍,都是一些北方各地的方言俚语。
“太慢了,春耕本来就晚了,再这么拖延下去,可就全耽误了。”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刘道轨既高兴又烦躁。
高珣也忙的满头大汗,“那也没办法,不登记清楚,以后的麻烦更大。”
刘道规环视周围,目光落在那十多面旌旗上,心中顿时有了主意,“人按旗分,每旗三十户到五十户,先把人分开以后再慢慢登记造册!”
此法并非刘道规首创,南下流民,认旗不认人,一面大旗称为一幢,每幢设幢主,即可为军亦可为民。
“好办法!”高珣两眼一亮,连忙吩咐手下按照这个办法来。
“黄旗来此!”
“白旗来此!”
“褐旗来此……”
各色旌旗挥动,流民们立即就看懂了,拖家带口站在旌旗之下,不到两个时辰,乱作一团麻的人群便被分开。
加上城中的流民,一共十一旗,每旗两百人左右,一共两千四百三十一人,一个下午分得清清楚楚。
“接下来按旗分田分宅,若还有流民来投,依次填充各旗。”
这种办法效率极高,也不用找识字的人来管理,只要会数数既可。
屯垦,亦军亦民,耕战一体。
刘道规任命自己的部曲为幢主,之下设屯长,幢主主管训练、战事,屯长主理屯田和民务,分工明确。
精兵简政,越简洁越好,各幢只听刘道规一人号令,省去了中间层级。
第74章 借
几顿饱饭下去,流民们立即有了精神。
跟着各自的旗帜,奔向麓水陂。
田间地头,热火朝天,连青光寨的女人和孩子也纷纷下田。
刘道规带头在田间忙碌,六岁那年就跟着母亲下田,种田也算一把好手。
至于流民更不用多说,只要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华夏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几千年来一直如此,没有一个不会种田的。
一棵棵秧苗插下去,流民眼中多了几分神采。
到了晚上,刘道规令人将那三十多头羊全都宰了,熬成羊肉羹,让幢民们能吃上点油水。
青光寨虽缴获颇丰,但大头儿被士卒们拿去了,落到刘道规手上的只有三成,不过有那尊铜佛像,不用担心年底还不上桓家的钱。
索性将手上的钱全部拿出去购买粮食和肉食。
这年头种田极其辛苦,流民们每日辛苦劳作,肚中没有油水儿扛不住。
一来二去,流民们对刘道规的信任一天天增进。
至于那些女人和孩童则设为左幢,愿意成亲的,刘道规会为他们分一座屋舍,氶城别的不多,废弃的屋舍到处都是,稍加修葺也能住人。
不过这些女人大多数选择北府军。
士卒们几乎人人左右拥抱,刘遵和刘黑罴都娶了三个女人。
乱世女多男少,只要他们郎情妾意,刘道规并不反对。
“阿规,你看这几个如何?”刘遵还挺讲义气,为刘道规寻了几个年轻女人。
只不过他的审美实在令人不敢恭维,都是一些膀大腰粗屁股圆的壮妇,刘道规实在有些……
即便刘道规点头,母亲萧文寿也不会同意。
朱门对朱门,柴门对柴门,寒门也是门,娶亲不是小事。
“放心,这几个我都帮你试过了,还行。”刘遵拍着胸口。
那几个女人都抬不起头。
“滚!”刘道规一阵恶心,这厮自幼缺乏管教,也不知什么礼义廉耻。
“我看你这是让那天师道狐媚子勾了魂去。”刘遵转身就走,还不忘扔下一句话来……
“道则……”高珣似笑非笑。
“高兄莫要见怪,这厮天生就是粗人。”
“并非此事,而是我们的钱粮不多了。”
张佛奴和白龙子被剿灭之事传开后,前来投奔的流民越来越多,每幢增加到三百人。
不过刘道规手中的钱粮流水一般花了出去。
虽然能暂时维持住局面,但屯垦是一项长期任务,要坚持到八月秋收。
未雨绸缪,人以食为天,没有粮食,大好局面瞬间土崩瓦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