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逖、祖约兄弟就是前车之鉴,还有桓温,都是嘴上喊着北伐,最终还不是为了夺权?
戴耆之兴奋的全身发抖,这辈子就不相信有人真心实意的北伐。
以前就觉得这个刘道规有问题,果不其然!
只要将手中掌握的这些东西送到琅琊王世子司马元显面前,就能将刘牢之牵扯进来,到时候所有士族都会落井下石,对付他。
刘牢之杀王恭,本就破坏了游戏规则,士族门阀对他恨之入骨。
如果不是还要依仗北府军对付西府军,刘牢之早就被人清算了。
戴耆之恰好是王恭的掾吏,为故主报仇,理所当然。
“今夜子时,你们三人随我悄无声息离开,不走下邳,转从东海郡南下!”
“仅凭这些似是而非的东西,怕是扳不倒刘牢之。”从弟戴远之道。
戴耆之反问:“咱们是来断案的吗?”
“当然不是。”
“这不就对了,他的那些海船和盐场便是罪证,还有那个什么八幢,咱们报上去,朝廷自会顺藤摸瓜,将之一网打尽,哼哼哼,彭城刘氏这一次怕是有灭族之祸,朝廷一向忌惮流民帅和北府军,这个刘道规样样俱全,还有活路吗?”
没有外人在,戴耆之满脸阴狠,没有半点平日的文雅之气。
“报给世子,的确是大功一件,以后我戴家便能飞黄腾达了……”戴远之激动起来。
在江左,每个家族都想往上爬,戴氏这种地方豪强也不例外。
司马元显策反刘牢之,瓦解西府诸军,展现出来的才能令所有士族眼前一亮,关键还这么年轻,有朝一日,谁是晋室之主还不一定。
当今皇帝连生活都不能自理,宛如草木,按眼下趋势发展下去,司马元显迟早带上大位。
到时候他戴家就是从龙之臣!
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父子二人最大的长处便是,该给的东西从不吝啬。
刘牢之一介寒门,跻身北府都督,两晋一百多年来,也就陶侃一人。
由此可见司马元显的魄力。
“治不治刘牢之,是世子的事,我等只管如实禀告即可,不等今夜子时,现在就走,迟则夜长梦多,你立即南下,联络上刘毅,让他派人来淮阴迎接我们!”
戴耆之越想越是兴奋,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不过他也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只要渡过淮水,进入广陵地界,就是刘毅的地盘。
刘道规追来也没办法。
“还是兄长有办法!”戴远之转身就走。
戴耆之则换上一身下人穿戴的麻衣,还在地上抓了一把灰抹在脸上,弄得跟个流民一样。
为了以防万一,还挑了一个身材相仿的亲信,留在县衙之中,只带两个心腹趁着黄昏偷偷从后门出县衙,再从北门出城。
出城不往南走,特意转向北面,绕了一大圈,从琅琊郡开阳上船,顺沂水下东海郡。
这条路线也是他规划许久,而之所以让戴远之先走,也是为了吸引走刘道规的耳目。
登上南下的客船,戴耆之意气风发,这一路走来简直太容易,没有遇到任何阻拦和盘问。
船上也就三四个老弱船客,与艄公是旧识,不停扯一些家长里短,口音都是淮北一带的。
戴耆之摸摸腰间的环首刀,又看了看身边的两个高大随从,心中颇为自信。
眼看就要进入淮水,两岸青山绿水,风景宜人,戴耆之走到船头,清风扑面,无比清爽。
行至河心,船上的艄公忽然高喊一声,“船舱漏水了,要沉了……”
然后扑通一声,直接跳入水中。
戴耆之回头一看,船上就剩他一人,连两个随从都不知何处去了,刚才还有三四个老弱船客,如同闹鬼一样,凭空不见了。
“这……”戴耆之瞪大眼睛,那表情仿佛大白天的见了鬼。
客船缓缓下沉,周围寂静的可怕,水面上一个波纹都没有。
就连那个艄公也没影了。
戴耆之额头上渗出一滴冷汗。
不过还好,作为广陵人,他水性不差,一个扑棱就钻入水中,准备游上岸再说。
但刚跳入水中,就感觉两只脚被什么东西抓住了,一直往下沉。
到这一步,他怎会不知道发生什么?
“留我一命,我还有用——”
话刚说完,整个人就被拖下水去,眨眼就失去了知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戴耆之睁开眼,又回到了昌虑县衙之中,还是那个房间,面前站着同样一脸懵逼的从弟戴远之。
兄弟两人大眼瞪小眼。
“出……出了什么事?”戴远之仿佛还在梦中。
戴耆之头脑昏昏沉沉的,一时也没个头绪。
戴远之道:“我想起来了,咱们不是要南下返回建康吗?怎么又回来了?”
屋内空空如也,外面也没人回答,周围静的可怕,连风声都没有。
县衙还是那个县衙,只是一个回话的人都没有。
戴远之完全懵了,“咱们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戴耆之意识到了什么,赶紧出去,院外倒是有人,很多人,却全都是生面孔,一个军吏上前,“戴太守有何吩咐?”
戴耆之看着这些人,额头上全是冷汗,一步一步退回院落,“没事了,以后都没事了……”
第177章 奏表
“要我说何必这么麻烦?直接一刀砍的不就更省事?”刘遵对刘道规这么大费周章颇有微词。
为了抓戴耆之和戴远之,出动了七十名斥候和十三名虎贲。
这厮的确狡猾,不从下邳走,而是从琅琊转淮阴。
但再狡诈,在骑兵和斥候面前,也无所遁形,兰陵、琅琊、东海的水道上都有刘道规的耳目。
错就错在他不该走水路。
当然,走陆路结果也是一样,两条腿一定跑不过四条腿。
而他们带来的一百多部曲,全部送往赤山营挖矿去了。
只要进了矿场,包括连只苍蝇都飞不出来。
骑兵大营就设在此处,奴隶们互相监督,只要有一人逃跑,全舍之人皆斩,但若是能检举其他人逃跑,查实之后,转为幢民。
“有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你看,人家现在不就老实多了?”刘道规反复查看戴耆之的奏表,上面写着彭城刘氏与盐渎劫案无关,兰陵郡民风淳朴,心怀朝廷,全都是忠肝义胆之士……
戴耆之果然是个聪明人,经历了一次挫折之后,立即知道了自己的处境。
这道奏表与其说是送给司马元显,还不如说是向刘道规表明心迹。
反复查看奏表,遣词造句都还算正常,也没什么暗语。
只是用词有些夸张了,民风淳朴,忠肝义胆……
刘道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曹霁神色古怪,“人才!这种人的心思若能用在正道上,也是个能吏。”
“发回,让他重新再写一份奏表,只说查到了些蛛丝马迹,与刘毅有关联,还不能确定,需要时间查证,至于民风淳朴忠肝义胆这些鬼话,就不要写了。”
司马元显擅长内斗,既然派戴耆之过来,肯定是听到了些风声。
而奏表上推的一干二净,还大力称赞兰陵郡民风淳朴忠肝义胆,这种话说出去鬼都不信,只能让司马元显越发怀疑。
盐渎是司马家的产业,刘毅屁股本来就不干净,目标更大。
这个时候就该他顶上去吸引别人的注意力了。
“道则果然……厉害。”曹霁眼神中多了几分畏惧。
刘道规知道他一向忌惮自己,诚心实意道:“若没有这等手段,我能走到现在么?”
曹霁轻轻一点头,没再多言。
“戴耆之这厮果然在玩花样,我去教训教训他,听说他此行带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小妾……”刘遵舔了舔嘴唇。
刘道规斜了他一眼,“你这算盘珠子都崩我脸上来了,留着他还有用,你别去招惹他。”
戴耆之活着,司马元显就不会太在意,他“日理万机”的,要做的事情很多,要对付的人也很多,根本轮不到自己。
如果不是戴耆之和刘毅这两人搞鬼,根本就没有这么多事。
而杀了他,司马元显一定会派其他人过来。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时间,天师道不动,桓玄一定会动。
只要打起来,彭城刘氏就再无后顾之忧。
刘道规和刘裕就能进一步掌握兵权。
其实朝廷的内斗愈演愈烈,王恭当时起兵,也只是吓一吓司马道子,逼他低头,只是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的发展越来越超过他们的预期,想停也停不下来了。
后来直接把自己的命丢掉了。
而西府殷仲堪,一开始也不愿意起兵,扭扭捏捏的。
后来逼不得已,方才动手,却让手下的桓玄和杨佺期壮大,反过来让桓玄成了盟主。
桓家的心思,几乎到了人尽皆知的地步。
别说刘道规,随便一个知晓时局之人,就知道司马家与桓氏早晚有一战。
当初朝廷打压排挤桓氏有多无情,桓氏以后的报复就有多残酷。
而且最近朝廷颁布了一道诏令,让三吴荫户、僮客、平民迁入建康为“乐属”,弄得沸沸扬扬,不仅百姓怨声载道,连士族都大为不满。
司马家自己吃肉,却将别人的桌子都掀了。
天师道隐忍的这么久,终于等到了一个机会。
司马元显在内斗上天赋异禀,但治国上太过急功近利,想法是对的,方向也是对的,想要充实建康,扩充兵力。
但时机却不对,不该在这个时候触犯士族和三吴百姓的利益。
奏表发回后,半日又来了一封,这一次措辞要正常许多,按刘道规所言,查到些蛛丝马迹,字里行间隐隐约约提到刘毅卷入其中……
其他的都没说。
戴耆之的文笔一流,春秋笔法,故意在刘毅上面遮遮掩掩,但只要是心思缜密的人,就一定会联系到他身上。
尤其是司马元显,一定会将目光聚集在刘毅身上。
人都是经不住查的,刘毅得罪的人不少,私下里干过的事情更多,手上也聚集了一群北方流民,不怕司马元显不怀疑他。
刘道规反复查看多次,确定没有什么暗语之后,才派人送去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