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肇左思右想,愣是想不出什么好的破局办法,大炮被压着打,兵力也是捉襟见肘,只比汉军稍多。
可清军兵力太杂了,操练度、战力都无法保障,真要出城浪战,就是军神在世,弄不好都得翻车,何况他们?
怎么办?
出城夜袭?夜袭就是送,自古夜袭能扭转战局,基本上都是屈指可数。
一旦失败,那是要出大乱子的。
不给兴肇想出办法的时间,汉军已经把火炮推了出来,又开始放炮轰城了。
“轰轰轰!”
五门火炮,按照顺序开火。
一炮打完,立即清理炮膛,重新装填炮弹。下一门火炮接着放炮,然后以此类推,持续不间断的炮轰。
破坏力不大,突出一个让清军紧张,保不齐就是一发炮弹落下来。
汉军大炮轮轰,其他人手也没闲着。
民夫在大炮掩护下,扛着泥沙袋子去填平护城河,而民夫里面也有会木匠精细活的,也统统都去砍树打造攻城器械。
大量简易木制云梯、钩爪被打造出来,还有用房屋门板做出来的挡箭木牌。因为常德府没多少火器装配,就算有火器也多为鸟铳,门板可能挡不住鸟铳,但挡一下弓箭、火油、金汁还是没问题。
汉军发起攻城,清军肯定不可能干看着,兴肇前面给的银子好歹有些用处。
“咻咻咻!”
马上有弓手朝城下射箭,试图阻击民夫们填城。
没放箭几轮,就有大炮对准了他们,几发炮弹轮番砸下来,很快有一发撞到女墙。
女墙脆弱,能挡住弓箭,但挡不住炮弹。
炮弹砸下来,女墙被砸烂。
汉兵换成了更有弹跳力的球形炮弹,落到城墙上就是几下弹射,砸死砸伤好几个倒霉蛋清兵。
“咻咻咻!”
“轰轰轰!”
汉兵打掉城墙上一处清兵弓箭手藏身地,接着调转了炮口,对准下一个弓箭手藏身地。
连续一天炮轰下来,汉兵的填城民夫损失百余人,清军弓箭手也损失百余人。
闹到后头,清兵弓箭手都不敢探头了。
弓箭手培养起来比炮手麻烦多了,兴肇再傻,也知道不能这么浪费。
汉兵打掉清军弓箭手,后续几天完全肆无忌惮,对着常德城墙胡乱狂轰。
常德府位于沅江沿岸,也属于湖南重镇,军事战略地位重要,光是填埋护城河,就要好几天功夫。
炮轰填城到了第三天,富志那又回来了,身上还穿戴整齐,顶上了满洲人的棉甲。
手中喇叭也弄成自动录音循环式播放。
兴肇忍不住了,因为他没银子了,再忍下去真怕这些满洲兵、绿营兵联手起来造反,把他给弄死在这里。
兴肇亲领一支满洲兵,打算出城袭击汉军的炮兵部队。
清军才出城,就被汉军瞭望手发现。
“清狗出城了!”
“弩枪手准备!上膛!”
上千人手持弩枪的汉兵,整齐排列在护城河边。
“咻咻咻!”
冲的很靠前的绿营骑兵,当场被射下马去一大片。
兴肇脑袋瞬间清醒,勒马仔细观察一圈,又灰溜溜退回去。他甚至没敢绕路,城中清军部队太杂了,连他自己都不放心带满洲兵出来,而是把两家拉一起各带了一半出来。
回到城中,明明损失不大,就死了几个绿营骑兵。
城内军心士气再度跌入谷底,就连没啥损失的满洲兵,见到兴肇也不复前两天刚拿银子的恭敬,反而都带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兴肇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每天住在城楼上,并召集胡文铨、德福这些文武议事,商量着如何守城。
“将军,桃源、龙阳二县没了。”
“什么?”
兴肇有些震惊,连忙问道:“怎么丢的?这二县好歹也有城墙,就是募兵守城,也能拖些时间,反贼要攻下,不分兵几千怎么可能?”
报信人回答:“反贼只出动了百余人叫城,龙阳县令就被典史杀死,典史开城投降。桃源县令更是直接弃城而逃,不知所踪,县城也跟着没了。”
“好好好!”
兴肇听得青筋直冒,想要骂人,但还是忍不住了。
旁边的胡文铨、德福也是沉默无言。
龙阳、桃源就围绕在常德府边上,这两县能“坚持”这么久才没,已经算是反贼动作慢了。
可同样的,桃源、龙阳二县丢失,西面的路已经被反贼堵死,北边的澧州也是反贼地盘,东边是洞庭湖,再往东是反贼的岳州,南边是已经丢了的长沙。
嗯,长沙丢了,这是事实了。
之前几天兴肇还试图蒙骗士卒,长沙肯定还在,反贼连打常德都要费点功夫,哪能那么快打破长沙?
可随着长沙那边的军情消息,通过电报传信送过来,又被富志那用喇叭喊话转述。
长沙丢了,确实丢了,就连胡文铨都能确定。
因为反贼居然还请到了岳麓书院老山长罗典,为他们撰写了一篇劝降书信,书信内容很简短,但胡文铨等人一听就知道,这写劝降信的人文采非凡、阅历十足。
常德府钱粮倒是还够,但兵力捉襟见肘,而今又被反贼四面合围。
“四面反贼,这是四面楚歌了!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
兴肇没来由想到了楚霸王,还觉得自己比对方更惨。因为楚霸王只是不肯过江东,他是没法过“江东”。
沅江被洞庭湖水匪堵了,他压根出不去,陆路也被反贼合围,跟包饺子一样包在里面打。
“轰!”
一发炮弹落下去,就听到墙砖断裂巨响,居然这一炮给城墙干出了裂口。
这才几天啊!反贼的大炮太犀利了。
兴肇脸色愈发阴沉,德福在内的满洲军官好歹还客气一些,那些绿营、勇营的军官,直接上来闹着要见兴肇。
换做平日,这些敢冒犯八旗的汉人军官,不当众斩了都算好的。
沅江被水匪堵了,强行冲出去肯定可以,但伤亡惨重,也跑不远。
走陆路撤退也行,但带不走城中的辎重钱粮。因为要带上辎重走陆路,就得带上大批的民夫,这民夫一多,目标就大,压根不可能走的了。
而且,清军的部队太杂,军心浮动,士气一天比一天低落。真要撤退,全军一起撤了,谁来殿后?
满洲兵殿后不可能,让绿营、勇营殿后,怕是当场就得哗变了。就算能撤走,汉军稍微一追,他们恐怕就得自动内乱,就连满洲兵,可能也得把他这将军丢下。
因为富志那可是说了,汉军只要他们投降,那都能饶了性命。
要是平时这么说,估摸着满洲兵不会信。
可现在,长沙没了,福康安死了,常德府又被汉军团团包围,四面“汉”歌了。
“轰!”
又来一发炮弹,轰得兴肇心惊肉跳。
正在这档口,忽然有信使自远方而来,那信使风尘仆仆,看着似乎是个家奴打扮,但头上留了辫子,绕小路从侧面用篮筐进城。
胡文铨迫不及待问道:“你是什么人?有什么军情要说?”
他是真不想再听坏消息了,但老天似乎不如他的愿。
信使悲愤道:“小人是我家老爷长随,老爷是沅江知县。反贼攻打沅江县,城中大户、衙役联合起来,架空了老爷,要开城投降。老爷不愿受辱,就投井自尽了,反贼将军感念小人忠义,就放了小人前来报信。”
好,这下心彻底死了!
这哪是什么感念忠义,分明就是破了城,再把人赶过来,告诉他们,这常德已经是孤城了。
汉军马上就能过来,把常德府给包成饺子吃了。
德福这时走了过来:“将军,常德不能守了,现在撤回辰州,还能依托辰州死守。再请湘西的和帅北上,常德丢失,辰州危在旦夕,就算和帅再怎么明哲保身,也不能坐视不理!”
兴肇来回思忖,点头道:“好!”
现在撤走,肯定撤不了全军,那能撤多少人,已经没有悬念。
至于城中的绿营、勇营,关他们满洲兵屁事!
第113章 夜战
兴肇必须得跑了,常德被汉军包围,已经是四面汉歌的危局。
现在连沅江都丢了,沅江县地处常德、长沙边境,而那名报信长随说的,攻下沅江的汉兵,跟现在围城的不是同一支,因为兵力对不上。
这是彻底要把常德给包成饺子馅了!
胡文铨枯坐城楼,已经心灰意冷。兴肇要带满洲兵跑路,虽然还留下绿营、勇营驻守,但他也不是听不出来,这就是把他们当做弃子了。
一旦兴肇把满洲兵带走,常德府城哪还用得着守,就前面几天的劝降诛心,怕是顷刻就得有人倒戈献城。
就算不献城,这常德府城也守不下去几天。
常德城破,他这个常德知府基本没机会活命,就跟荆州城一样,这俩都是战略重镇,若是有失,是真得按失地罪责来判,还是重罚。
这也是为何兴肇没拉着胡文铨一起逃。
入夜,城墙上的满洲兵借着换防为由,悄悄自城墙上下来,改道去了西城门方向,西城门的汉兵最薄弱。
围三阙一,传统围城战术,真围死了,清军可能会拼命!
兴肇害怕白天突围被发觉,特地挑了晚间时候撤兵,为了麻痹那些绿营、勇营的军将,又把压箱底的银子拿出来分了。
真压箱底了,这可都是兴肇留出来的议罪银。
没了这笔银子,回头进京了,他可没银子给万岁爷。
但如今也管不了那么多,先保命为先,命都保不住了,还要银子干嘛?
“哒~哒~哒~!”
一千多满洲兵,全都人衔枚,马裹蹄,悄悄摸到西城门。
“嗡~~!”
城门打开,动静不小,但城门周围的勇营守卫,已经都被撤走。
靠近城墙的民屋,百姓见到外面都是满洲兵,全都门窗紧闭,不敢出来。
一千多人出城,连火把都不敢点,着实费了不少时间功夫。
等到满洲兵全部出城,兴肇当下翻身上马,朝着一处火把稀少的方向,便带队猛冲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