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见去而复返的不是曹利用,那便没什么事。
“张推官也来打趣俺,这种事八字都不一定有那一撇呢。”
宋煊毫不在意的摆手,请张亢过来喝杯凉浆。
张亢立马就捧着自己肥嘟嘟的肚子过来坐下,饮了满满一杯凉浆,这才舒爽的打了个嗝。
“在客栈待了许久,我都不知道是窦臭本身就臭,还是因天热散发出尸臭了。”
张亢倒是也不嫌弃,直接夹菜开始往自己嘴里送,他长如此肥胖,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去的人倒是不少啊。”
“嘿,人家死在了罢官圣旨下来之前,就得捏着鼻子认,人家是翰林学士。”
“畏罪自杀的名声有没有可能往他身上安?”
“我劝你小子别如此赶尽杀绝,人家都死了还要踩上一脚,届时会得到更加严重的报复。”
宋煊满不在乎的道:
“反正已经树敌了,再严重还能严重到哪里去,况且凭什么他窦臭出什么事,就全都按在俺的头上,这是赤果果的诬陷。”
“随你的便吧。”张亢筷子不停,嘴里也不停:“我就是想要来提醒你一声的,好好在书院读书。”
“将来参加科举考试,上榜后才能保护自己,也有上桌的机会,不至于处处防守。”
宋煊颔首。
他可以肯定,窦臭突然就死了,死之前能没有交代吗?
他们窦家的势力目前没有机会弄别人出出气,弄自己这个小小学子还用不着费太大的力气。
无论是曹利用还是张亢,都是来提醒的。
今后的日子怕是不能那么安逸了。
宋煊也不是一个喜欢安逸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左右搞事,率性而为。
他相信用不了多久,曹帮主那里应该能传回有关窦家所有人的信息,了解敌人后,方能制定更好的反击计划。
“晏相公让我告诉你一声,那应天府通判顾子墨是窦臭的学生,他恐怕今后会对付你的,县官不如现管。”
张亢让伙计给他再添碗饭,就算在窦臭那里熏了良久,可他依旧能够吃得下去饭的。
“晏相公就不能想法子把顾子墨给调走?”
“他干的一般,有没有什么政绩,如何把他调走?”
宋煊压低声音道:“给他上面的人使使银子,给他调到别出去,可有操作空间?”
“你,你闭嘴。”
张亢道谢后继续往嘴里塞饭:
“这种事事发是要丢官的,谁愿意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做事?”
“那完犊子了。”宋煊掰着手指头道:
“虽然应天府通判有好几个,但是分别职掌兵民、钱谷、户口、赋役、狱讼审理等事务。
他顾子墨管理兵民、赋役,今后有的是麻烦的地方!”
张亢停止暴饮暴食,侧头瞥着宋煊:“你早就打听好了?”
“俺哪有那种消息渠道,不过是窦臭想要算计俺的时候,有人告知他房间里有谁在罢了。”
宋煊倒是没有隐瞒自己的关系网。
他在本地。
好歹是有一大群乡党支持的。
张亢他们这种外地来的流官,根本就没有这曾关系在。
要不然大宋怎么会有吏强官弱的现象存在呢。
你一个流官到了新地方若是想要好好治理,还需要手底下人配合。
这些世袭罔替的吏员们不配合你,任由你有本事,十分能力也只能发挥出二三分罢了。
“也是,应天府好不容易出了一个如此长脸的人物,他们怎么可能不会向着你呢。”
张亢也不再追问到底是谁给宋煊提供的消息。
人家不会跟项羽似的,直接跟刘邦说你手下曹无伤告诉我的。
有这种事后,谁还愿意私通霸王送消息啊?
你这瞒着好好的,你想要投效的人把你给卖了!
宋煊自是极力避免这种事发生,就算他与张亢关系再好,有些话也不会说给他听的。
“其实我来这里也不是蹭饭。”张亢让陶宏再给他添一碗饭:
“十二郎,窦臭死了是死了,但这件事的风波远没有结束,你心里有所准备就行。”
“朝廷派系争斗,一旦开启除非是一方瓦解,方能停止,至于过路碾碎的蜗牛,他们是从来都不会在乎的。”
张亢接过饭碗继续吃。
宋煊再次点头,如今自己虽然有搏命的意识,但总归实力还是太弱小了。
真正强大的人随口一说,便会有许多人都能为他的命令而前后奔走。
通过窦臭这件事,宋煊即使在本地家乡扬名了,地位有所上升,但终究还是民。
他连仕途都没有踏上呢。
顾子墨买来了上好的棺椁,此时的他差人抬着窦翰。
翰林学士的棺椁是要随着曹利用一同返回京师的,然后再运回老家陕西路。
“顾兄。”
顾子墨拿出匕首割下自己衣袍的一角:
“我今日按照恩师的遗愿与你割袍断义,你今后还是要收收性子,恩师他是为你死的。”
窦翰虽然知道这么一回事,无论是心里还是脸上都挂不住。
若不是自己仗势欺人,那自己的亲爹就不会被逼得上吊自尽,才能保留窦家子嗣的前程。
可是窦翰怎么可能会怪自己,要怪也该怪那个宋煊。
若是他老老实实忍受,岂会闹出如此大的风波来。
全都赖他!
曹利用站在船头上,瞧着窦臭儿子与学生在那里上演这出割袍断袖的大戏。
他忍不住出声讥讽道:
“窦臭纵然是自尽,也早早安排了许多事,还挺让人钦佩的。”
丁度明白曹利用的话,自尽这种事,不是谁都有勇气。
尤其窦臭还断了一条腿,足以见他的决心有多大。
顾子墨把衣袍扔在老师窦元宾的棺椁上后,为了不让自己的眼泪流出来,直接大踏步的转身就走。
看见这一幕的许多百姓议论纷纷,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
待到顾子墨回到家中后,终于泣不成声。
他掏出昨天夜里偷偷刻好的恩师牌位,放在书房里,连香都不敢上,而是跪在地上磕头。
你宋煊不畏强权是个义士,可你却逼死了我的老恩师窦元宾。
我顾子墨也绝非小人,我发誓定要为恩师报仇雪恨!
这两天宋煊摆了酒席,庆祝自己能够考入书院。
来的都是左邻右舍以及几个相熟之人,丁捕头嘴都笑的裂开了,他也能参加如此高端的宴席。
想他儿子左边坐着第三,右边坐着第一,可谓是牌面满满。
丁哲晚上回家之后,说话都硬气了不少。
他先前往家里拿回了金子,今日又与读书人相交,地位直线上涨。
他媳妇都开始夸他当初是如何英明,要去找宋煊的麻烦,又舍去面皮在宋煊家门口硬挨了三十杀威棒,从此傍上了宋煊的大腿,才有了今日。
丁哲听着媳妇如此夸奖自己,登时哈哈大笑,得意个不停。
直到儿子开口说晚上要跟娘睡,被丁哲给连威胁带哄骗去隔壁房间睡觉。
今夜,他要一展雄风!
张方平决定要回家,苏洵也打算先去东京游历一二,待到回来的时候在来同十二哥告别。
包拯也要回家去,他要亲自教父母打八段锦,以此来调养身体。
至于石介,则是拿着早就准备好的谢礼一方砚台送给宋煊。
“这几日多有打扰,一直没有机会与十二郎说上话。”
石介已经变得极为客气。
他再也不像先前一样,因为宋煊喜欢舞刀弄枪就认为他不是个愿意读书之人。
从考试后的结果,到如今的宋煊一直都不为强权低头,自是让石介刮目相看。
“先前是我有眼无珠,轻看了十二郎,还望十二郎勿要怪罪。”
“旁人怎么看俺,俺根本就不在乎的。”
宋煊哈哈大笑,就当给石介一个台阶下:
“反正俺知道俺将来的路在何方,旁人与俺志同道合,俺自是欣喜,与俺互为敌对,俺也欢迎,至少人生路上不寂寞。”
宋煊如此洒脱的性格,当真是让石介错愕不行。
世上怎么会培养出宋煊这般之人!
他从来都没有见过。
“十二郎,我心中还有一个疑问,不知能否给与解答?”
石介再次行礼,他是真的想要讨教一二。
“你且说,俺这个人还比较喜欢胡说八道。”
“我一直都在磨练自己吃苦的意志,但是我看十二郎似乎一点都看不上我的所作所为,反倒充满了鄙视,连带着那些伙计也是一样的。”
石介溜达了两步:“我苦思冥想数日,都不明白我到底哪里做的不对,让你们如此鄙视我。”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我知道忠言逆于耳,但这是我人生的追求,还望十二郎勿要隐瞒。”
宋煊沉吟了一会,才开口:“你这种行为俺称之为没苦硬吃!”
“没苦硬吃?”